說要做抹額,真不是蘇輕窈一時興起。
對於自己的「丈夫」,乾元宮那位遙不可及的皇帝陛下,蘇輕窈也算是跟他過了一輩子,卻一丁點都不了解他。
畢竟早年只是個才人,等到興武帝滿月時大赦天下,才跟著升到婕妤。然後就是平淡安靜的生活了,年頭長了,的位份也能著漲上來,等建元帝退位時,已經是熙嬪了。
便是了一宮主位,若旁人問陛下有何喜好,也說不出什麼大概來。
畢竟是真的一點集都沒有,他們就彷彿是宮中隔的最遠的兩條平行線,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除了玉碟上那短短一行字,他們一輩子都沒集。
便是如此,蘇輕窈也一點都不忐忑。
確實不太了解陛下的喜好和格,卻也看了一輩子,知道他不是個輕易生氣的帝王,知道他勤政民,是大梁開國以來最好的一個皇帝。
他從沒有肆意欺凌過宮人,也從未苛待過宮妃,這就足夠了。
蘇輕窈仔細著那塊抹額,認真在上面綉了一樹青松,如今正是青春年,手腕靈活,做得比以前還要快。
這麼一直熬到後半夜,等窗外天將明,才放下那條抹額,反覆端詳。
這條抹額只在鬢角各綉一顆松樹,再無多餘的裝飾,這樣戴在額頭上的時候,正面看上去平平無奇,側面卻又有巧思。
建元帝畢竟是男人,戴抹額確實有些不像樣子,但若他真有頭痛癥,這個確實可以緩解一二。
蘇輕窈想:陛下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吧?
這麼想著,裏不由念叨出聲,柳沁正巧行了從屋裏出來,一眼就看到熬紅了的眼睛:「小主,怎麼不奴婢起來伺候!」
蘇輕窈最是知道怎麼安:「你睡下才來的信,說陛下不過來了,我想著難得來一趟石榴殿,不表現表現豈不是白跑一趟,這才忙活起來。」
「做綉活又不用研墨,哪裏還用你伺候,乖,去把茶煮上,我實在是有些困了。」
柳沁向來擰不過,聞言只得去煮茶,裏還是要念一句:「小主下次可不能再這樣自作主張了。」
「好好好,都依你。」蘇輕窈敷衍一句,又把那抹額里裏外外檢查幾遍,確定一點問題都沒有,才用手絹包起來。
吃過一碗熱茶,才覺得清醒些,瞧著時候不早了,估著也就半個時辰就要來人,便走到書櫃前仔細參詳。
這邊的藏書不,大多都是宮妃小主們興趣的話本,難得有那麼一兩本其他科類的書,卻都淺顯易懂,一看就是用心挑選過的。
之前蘇輕窈讀的那本醫就很淺顯,一共也沒多頁,很快就能讀完。
柳沁見喜歡書,想想道:「咱們的份例里是有書的,每季有五本,這一季的正好該去領了,小主想想喜歡什麼,咱們可以使點銀子挑點好看的。」
蘇輕窈點點頭,選了一本《天工開》,又坐下繼續讀起來。
連著吃了一壺茶,看了小半本書,外面終於有了靜。
蘇輕窈取了一小節茶梗塞進書中,把它重新放回書櫃里,柳沁已經收拾好東西,過去打開寢殿大門。
來的正是聽琴姑姑,領著一個面的小宮,正在擺膳。見蘇輕窈面發白,眼底青黑,就知道這又是熬了一夜。
聽琴姑姑心裏頭不是滋味,一方面覺得這小主單純又可憐,一方面卻是很心疼陛下,這樣織下,態度不由帶了些慈。
「小主可是又辛苦一夜?臣特地小廚房給小主燉了一盅天麻湯,小主吃了回去好生歇歇。」
蘇輕窈使勁點點頭,笑容十分誠懇:「多謝姑姑惦記,您這份,我都記在心裏。」
聽琴哪裏用一個選侍惦記,不過能這麼說,就知道明白自己的特殊照顧,倒也覺得心舒暢。
這宮裏最怕的就是自以為是的蠢貨,有些話有些事他們不能明著做明著說,可對方若是明白他們的用意,卻是再舒坦不過了。
「小主快洗漱吧,一會兒湯就涼了。」
蘇輕窈看了一眼擺得滿滿當當的圓桌,倒也不著急去洗漱,只把捧在手裏的帕子遞給聽琴。
「我手藝一般,也只能做這樣,也不知陛下會不會嫌棄。」
聽琴打開一看,卻是一條做工考究的抹額,蘇輕窈說到做到,熬了一夜卻真做出來了。仔細翻看,卻見這條抹額不僅選了最適合陛下的黛羅,而且針腳細,在兩端還綉有松樹,里裏外外都是昨日送過來的針線布料。
確實是蘇輕窈熬了一夜做好的,可能好這樣,聽琴卻萬萬不曾想到。
經書抄就抄了,那個費的是時間,而這條抹額,實打實就現出手藝和巧思來。
不管楚淵喜不喜歡,聽琴卻是特別喜歡,不釋手地翻看一會兒,這才仔細收好:「小主費心了,臣一定親手給陛下。」
蘇輕窈沖甜甜一笑,臉上的酒窩似乎能發,整個人都洋溢著辛福喜悅。
「只要對陛下有用,那所有辛苦就都值了。」蘇輕窈淡淡道。
聽琴從石榴殿出來,轉就去了前頭寢殿,今日有早朝,婁渡洲正里裏外外忙活。
見他來了,他一拍腦門:「哎呦,瞧我,忘記給蘇小主安排賞賜了。」
聽琴笑著瞥他一眼:「先不急,說不定賞賜要變。」
見婁渡洲一臉不解,也不解釋,只輕手輕腳進了寢殿,站定在半月門外。
楚淵正由宮人伺候洗漱,等束好凌雲冠,他才坐到茶桌邊,慢慢吃了口茶。
「姑姑怎麼來了?」楚淵問。
聽琴這才敢答:「昨日蘇小主說要給陛下做抹額,今早臣去布膳,卻想蘇小主真的做出來,特地叮囑臣呈給陛下瞧看。」
一聽抹額這兩個字,楚淵就青筋直跳。
聽琴見他面不渝,卻一點都不害怕,解釋道:「昨夜臣問過小主,蘇小主說娘家母親也有頭痛,就是因為時常見風導致的,這病不分男,大夫說護著點就能緩解,怎麼也比吃藥強。」
這裏面的話,聽琴還給蘇輕窈化了一下,聽上去就很像那麼回事了。
但楚淵到底有沒有頭痛癥,聽琴難道還不清楚?
楚淵神莫名盯著看一眼,淡淡道:「你倒是喜歡的。」
聽琴笑道:「陛下,臣說句誇大的話,宮中嬪妃娘娘們,臣比您還悉。們品行如何,格如何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頓了頓,聲音略了。
「每位娘娘都想討好陛下,說什麼做什麼的都有,但像蘇小主這樣一宿一宿熬著親力親為的,還是獨一份。哪怕是做給咱們看的,人家也確實熬了工夫,剛臣瞧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楚淵被說得心中一暖,知道跟婁渡洲都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考慮,臉上不由緩和下來。
「拿來給朕瞧瞧吧。」
聽琴當即就高興了,捧著那手帕上前,呈給他看。
楚淵從來沒見過抹額這種東西,拿在手裏反覆看了看,倒是能看出這抹額手藝很好,綉紋別緻,絕對不是糊弄人的。
「倒是好看的。」楚淵道。
聽琴站在半月門外,躬不語。
楚淵繼續翻看,等那條抹額看完,才注意到包著抹額的帕子上綉紋更別緻。
那上面綉了山石牡丹,一隻尾蝶撲棱著翅膀,圍著艷麗的牡丹輕盈飛舞。在帕子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寶」字,字卻頗為可。
楚淵抬起頭,問聽琴:「蘇選侍什麼名?」
他早年對沒什麼印象,後來去了建元花園住,他就只記得「熙嬪」,能記得姓蘇,還是因著最後建元花園只剩他們倆,想忘記都難。
但到底閨名為何,他卻真沒上過心。
聽琴道:「娘娘閨名輕窈,輕靈的輕,窈窕的窈。」
楚淵著帕子上那個寶字,倒是頭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些探究的興趣。
「蘇輕窈。」這名字在他裏過了一遍,轉眼就鑽進心坎里。
朕記住你了。
蘇輕窈這邊剛用完造早膳,婁渡洲今天沒親自來,倒是那個姓羅的中監來了,他見了蘇輕窈,顯得十分熱絡:「給小主請安了,步輦已經備好,小主可用好早膳?」
柳沁扶著蘇輕窈起,三個人一起往石榴殿外走。
剛一出石榴殿,抬頭就看見六個小黃門守在廊下,每個人手裏都捧了不東西。
蘇輕窈一愣,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羅中監見愣了,不由笑道:「這是陛下親口點的賞賜,有金三十兩、綾羅錦緞各一匹、碧璽頭面一套、汝窯茶一組。小主您看看可還喜歡,這都是婁大伴親自挑的,全是品。」
蘇輕窈怎麼可能不喜歡,簡直喜歡瘋了。
一條抹額換了這麼多金銀錦緞,真是劃算的買賣。
熬一夜不虧,一點都不虧!
蘇輕窈眨了眨眼睛,滿腔鬥志都被激勵出來,出神地想著:下次侍寢是在什麼時候呢?
簡直是發財的最快捷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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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朕,爽快,在線打錢!
蘇選侍:陛下,常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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