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陵看向側的人。
的袍沾染了些許檀香,檀香素來多用于寺廟,有靜心、凝神之功效,然上的,卻恍若帶著甜味。
同細的脖頸間,若若現的紅線一樣。
似虔誠,偏又像極了。
晏陵眼眸微垂,淡聲道:“世間之人求神拜佛,所求多為兩種,贖罪或祈愿。”
“亦或者二者皆有。”
他微頓后道:“郡主倒是與他人不同。”
何止是不同。
他二人說話的聲音很輕,趙嬤嬤等人皆是沒能聽清,但晏陵邊的長隨非尋常人,把溫月聲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當下就是眼皮一跳。
他想起那日跟隨晏陵的死士說,險些以為思寧郡主了殺心,如今看來,倒也不是夸張之語。
“只是不知。”晏陵緩聲道:“郡主今日可還殺我?”
夏日燥熱的風戛然而止。
溫月聲對上了他不帶任何緒的眸,這人容貌傾絕,可眼底卻好似籠著深霧,與人談時,分明人就在眼前,卻仿佛隔了千萬重山。
“可是。”溫月聲眼眸黑如夜,聲音輕淺,一字一句仿若都帶著些微的冷香:“帶著沾了的劍佛堂。”
“晏大人這可是神哦。”
晏陵眸微,稍錯,目卻落在了的頸后。
瓷白如玉的上,盛開著一朵火的蓮。
紅而灼眼。
“晏大人。”蕭縉快步行來,他側的侍嗓音尖利。
晏陵收回眸,對上蕭縉幽沉的眼:“宮宴將要開始,晏大人怎還在此?”
他復又看向溫月聲:“太后要見你。”
旁邊的晏陵已頓住腳步,蕭縉微頷首,抬步示意溫月聲跟上。
晏陵立在原地,直看到他們二人影消失在了長長的宮道上,方才轉過。
他后的小廝輕聲問道:“主子,可是去宮宴?”
晏陵聲冷淡:“回府。”
要見的人,已經見到了。
那邊,蕭縉本打算讓宮人領溫月聲去慈寧宮的,可一路行來,溫月聲一改往常,既沒有纏著他多言,也不似從前那般故作姿態,唯有上淺淡的檀香浮。
蕭縉眼眸幽沉,思緒間,已跟一并進了慈寧宮。
太后常年禮佛,宮也燃著檀香。
可一進殿,他卻覺得殿的檀香過于濃烈,全然不似溫月聲上的清淺靜心。
他們殿后,宮人去請了太后。
太后著一深宮裝,一手持碧玉佛珠,一手輕搭在宮人手上,一進殿,目就落在了溫月聲上。
因舊日深宮積怨,太后并不喜歡溫月聲的生母慧怡長公主,對溫月聲的印象就更是不佳。
但記得,此前的思寧,不過是個跋扈任的小姑娘。
可眼下……
“賜座。”太后眸落在殿的二人上,因蕭縉這個嫡孫在,面容和了些許:“哀家倒有些時日沒見到縉兒了。”
太后兩鬢已微白,雙眸卻格外有神,猶帶著當年在先帝宮中那不怒自威的氣勢。
“孫兒不孝。”蕭縉道。
太后擺擺手,回吩咐宮人:“將佛經取來。”
宮人很快遞上了那份出自溫月聲之手的佛經。
只是和當時溫月聲隨意在宣紙上寫就的不一樣,如今這份佛經,被人裝點冊,妥善保管了起來。
宮人將佛經攤開,指向了其中一頁。
在此之前,蕭縉哪怕日日在宮中,也并未見過這份傳聞中的佛經。
此番一看,竟是一怔。
這佛經所用的宣紙只是尋常,甚至不是京城世家常用的上等宣紙。
然看了那紙上的佛經后,是無論如何也道不出尋常二字來的。
不論其他,只說字跡。
京
中素有才名之人眾多,蕭縉進朝堂后,也見過不字跡出彩的人。
可放眼整個朝堂,大約也找不出第二個能寫出這般字跡的人來。
字跡蒼勁有力,若鐵畫銀鉤。
最矚目的,當是字跡里縱橫彌漫的殺意,氣勢太盛,說是佛經,卻狀似滿篇絞殺之文。
“哀家初見這篇佛經,曾一度以為其出自高僧之手。”太后顯是對這份佛經不釋手,看向溫月聲:“倒不想竟是你親筆所書。”
“只這篇佛經尚有一殘缺,今日你過來,也是想讓你將其補全。”太后話音將落,便有宮人送上來了桌案及筆墨紙硯。
趙嬤嬤暗不好,這名為補全,實為考校。
太后分明是想確認這佛經是否為溫月聲親筆所寫。
蕭縉也聽懂了太后的言外之意。
他上次見到溫月聲的字,是在幾年之前,因他夸贊溫玉若一手簪花小楷漂亮,溫月聲苦學了些時日,便來他面前賣弄。
可惜那字形神皆散,綿無力,甚至比不得他府中隨便一個通些筆墨的丫鬟。
一貫如此,耗個幾日,便敢稱苦練。
再觀眼前,字跡確實天差地別。
那天所寫的佛經,確實是差了幾個字。
導致手持佛前開了的佛珠,依舊殺意滔天,后才取白玉佛頭,紅繩佩于口。
“備水。”溫月聲道。
邊上的宮人一愣,抬眼看向太后,得了應許后,方才用銅盆盛了清水上前。
溫月聲凈手,接過宮人遞來的嶄新綾帕干。
“焚香。”
太后禮佛,殿多檀香。
宮人取了一支,點在桌案上。
不過寫幾個字,卻要求諸多。
若換了尋常,蕭縉必然不耐。
然作若行云流水,且一樣的檀香,染到上,就變了那清淺冷淡的味道。
有那麼瞬間,蕭縉甚至覺,眼前的人當真是在禮佛。
宮人研好了磨,溫月聲以筆蘸之。
提筆直接寫于那裝訂好的佛經之上。
見如此,宮人大驚。
桌案上鋪有上好的宣紙,太后的意思,原是先寫于紙上,哪知竟直接落筆。
此刻提醒已是來不及。
太后面微沉,起旁觀。
但見殺意縱橫于紙上,最后一筆更是渾然天,似利劍將紙張生生劈開。
太后面蒼白,當下便捂住口,后退了一步。
后的宮人忙攙扶住,卻見大喜過:“有如神跡!好!”
溫月聲已擱了筆,重新將一雙素手,浸冰冷的水中。
蕭縉眸深如海,靜看著。
好似,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宮人撤下桌案,太后更是將補全的佛經視若珍寶。
溫月聲作輕地拭著手,佛經寫完后,對就無用了。
“去,將哀家那串翡翠佛珠取來,賜予郡主。”太后看向溫月聲的眸里多了些熱切:“思寧日后有空,多進宮來陪陪哀家。”
溫月聲垂目,并未作答。
太后一心沉浸在完整佛經的欣喜中,也并未在意。
將佛珠贈予溫月聲后,便讓他們離開了。
走出慈寧宮后,蕭縉見溫月聲都未打算佩戴那碧玉佛珠,只看了眼,便人合上了錦盒。
那翡翠佛珠是太后珍之,宮中之人都未能得見過,此番賜予,卻反應平平。
若換做以前,只怕早早就佩戴上,去宮宴上顯擺了。
蕭縉看著瓷白的側臉,忽而問:“你何時習得這般妙絕倫的字?”
這是蕭縉這麼久以來,待溫月聲最為溫的一次。
后跟著的人皆驚訝不已。
卻換了新的綾帕又在手,聞言頭也不抬地道:“許是在夢里。”
說罷抬步離開。
蕭縉眼眸微,未再過問,跟在的后。
領路的宮人將他們帶到了宮宴所在之。
午后暑氣更盛,宮宴換到了臨湖的宮殿中。
四面窗戶全開,既可以賞荷,又能避暑,是個乘涼的好去。
只這殿殿外之人,都未料到溫月聲會與蕭縉同行。
有關溫月聲禮佛的事,京里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但誰都沒想到,溫月聲再次面,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溫月聲來之前,恰逢皇后頭疾犯了,宮人宣了魏蘭芷和溫玉若前去侍疾,提都沒提溫月聲。
許多人還以為今日并未宮。
但溫月聲不得寵的事,也并非是這一日兩日的事了,皇后忽視了倒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蕭縉竟與同行了。
殿殿外的人都在犯嘀咕,偏巧,蕭縉還沒殿,就有一宮人快步行來。
“王爺!”宮人面慌張,急道:“溫小姐不知為何與福瑞公主起了爭執,公主了怒,要罰溫小姐!”
蕭縉面發沉,冷聲道:“不是去給母后侍疾了嗎?怎會撞上福瑞?”
福瑞公主是端妃所出,跟蕭縉的那個庶長兄一母同胞,又是皇帝的第一個兒,自小被寵長大,頗有些無法無天。
宮人為難道:“……從花園繞行時,正巧撞上了,福瑞公主便扣下了溫小姐,不讓離開。”
他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宮人匆忙趕來,對蕭縉行禮后焦急道:“王爺,福瑞公主罰溫小姐在烈日下站著,溫小姐力不支,昏厥過去了!”
蕭縉那雙深眸瞬間冷沉了下去:“帶路!”
趙嬤嬤掂量了下,小聲問溫月聲:“郡主可要去看看?”
倒不是多,溫玉若子不好,溫家上下將看做眼珠子一般,溫月聲人在宮中,聽及此事不過問的話,只怕回去要挨溫尋的罵。
溫月聲面無表:“我去做什麼?給誦經一篇?”
趙嬤嬤噎了下。
聲量并未低,周遭的人皆聽得清楚,包括蕭縉。
蕭縉回眸看,側的宮人見狀只能道:“溫小姐也是郡主的妹妹……”
溫月聲:“我不是大夫,治不好的病。”
蕭縉眼沉如水。
旁邊的宮人暗不好,溫玉若每次昏厥那麼及時,也總不可能次次都是子不好,如若這樣的話,只怕是連門都出不了一步。
王爺心里也不是不清楚。
然無論如何,都有人將捧在掌心,這就是盡寵的人,必然會得到的偏。
趙嬤嬤心里也著急,蕭縉對溫月聲的態度好不容易好了些許,如今怕是又要回去了。
他們都想岔了。
蕭縉只覺得溫月聲確實和從前全然不同,之前溫玉若病了,不論心中如何想,皆會跟在他后,一副焦慮擔憂的模樣。
現在倒是半點都不遮掩。
說話是語調平直,如那句在夢里一般,神尚不如在太后宮中低頭凈手時經心。
有那麼瞬間,蕭縉都要以為,僅是在陳述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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