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這兩個氣宇不凡的青年出現在宅院門口時,一條街上閑坐的婆子街坊們,都是紛紛探頭,一時指著他們不知在說些個什麼。
甚至還有人走過來要與新鄰搭話。可惜這家男子可不似他娘子那般平易近人,目不斜視地上了車,并無意跟鄰居們閑聊。
趙泉進了馬車,迫不及待興師問罪,小聲說:“今日廉小姐不是給你送吃食了嗎?你怎麼又跑來這里吃?該不會是假戲真做了?”
崔行舟理都不理他,只慢吞吞道:“趙兄,你當知老侯夫人知道你的心思,該是怎樣。”
這話一出,立刻剎住了趙泉想要捉的氣勢。
須知趙泉的母親,實在是比他的佛堂夫人還要會念經,若是知道他看上個賊子的妻室,箍咒一念,可就要了侯爺的命了!
所以崔行舟只需提一提,趙泉就癟了氣兒。但是他又不死心,只氣哼哼道:“莫要說我,依著我看,是崔兄你不住那柳娘子的,也了心吧!就不怕我跟太妃和廉小姐告上一狀?”
崔行舟方才飲了小半罐花雕,雖然不上頭,但是也憊懶著,于是靠躺在馬車里,懶洋洋道:“請君自便……”大風小說
趙泉被他懶得辯解的樣子氣到了,可心里又著實升起了羨慕之心。
是呀,就算他告狀去了又會如何?崔九這廝怕過誰?
崔行舟雖然頭頂上有位母親,卻格綿,什麼都聽兒子的。
王府里現在也沒有正室夫人,未婚妻廉小姐又逢迎著崔九。就算崔行舟真的養了外室,只怕那位廉小姐還要賢惠地在十副驢鞭里,選出一副最雄壯的替王爺煮湯補一補子呢!
如此想來,崔九這番無法無天,誰也管不著的境遇,實在是讓人羨慕紅了眼兒。
想到自己的傷心,趙泉只實話實說道:“你這般自在,不多養些外室,都可惜了……”
崔行舟知好友犯了癡,也懶得理他的癡話,只一翻,徑自小憩去了。
再說北街宅院里,柳眠棠一路將相公的馬車目送出了街口,這才笑地領著李媽媽返家。
可那些沒跟崔人搭上話的鄰人,這一路小步碎走追攆上了崔娘子,開始東拉西扯了起來。
“柳娘子,今日才細瞧了你家人,怎麼長得這麼好?我看傳說中的潘安也不過如此吧!”
尹婆子一邊遞過來瓜子,一邊嘖嘖道。
曾經懷疑柳娘子乃是什麼商賈外室的張婆子頭也忙不迭修補下友鄰關系,遞過來一把木凳子讓眠棠坐:“我先前曾瞧見過崔人的背影,當時就覺得不凡,跟崔家娘子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不知你相公可有沒親的兄弟?模樣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我舅父家的外甥芳齡十五,可正等著說親呢!”
“我相公家里排行老九,上面的兄弟都在西北家,只他這一個留在了京城里,下面也無什麼相當的兄弟,不過以后我且問問他可有適合的表兄弟,若有,一定跟趙媽媽說。”
柳眠棠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讓街坊們知道相公的一表人才,才不是什麼油膩中年的商賈呢!
于是拿出十分的平易近人,笑地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著,毫不客氣地接收著婆子們的贊。
一時間,北街里充滿了睦鄰友好的綿長氣息,一捧瓜子可以嗑到天荒地老。
可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老書生在眠棠店鋪伙計的指引下,一路踉蹌而來。
柳眠棠眼力好,離老遠就看出了是恨筆居士陳先生。
見他跑得急切,便也站了起來,趕著往前走了幾步。
而陳先生一路走得急,加之心激,說話都抖得不音了:“崔……崔娘子,……了!”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塊棉布,里面包著塊炸裂的盤片。
柳眠棠趕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只蜻蜓,仔細辨認的話,能看出里面是清晰的子倩影——陳先生終于能功地在潔的瓷盤上作畫了。
只是可惜的是,不知是不是窯溫的問題,手繪盤子在最后一次定型的時候炸裂了。但陳先生既然掌握了蘸取料作畫的竅門,再做一次也不問題。
那一刻,盤踞心頭多日的擔憂終于可以一掃而空。柳眠棠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大展拳腳了。
第二日的時候,眠棠一大早就起,來到陳先生暫居的窯坊。陳先生又趕著繪制了三個盤子,分作了兩個窯爐燒制定。
到了日落時分,燒裂了一個,剩下的兩個盤子定穩定,畫作完地呈現了下來。
柳眠棠如今在靈泉鎮也算是居住了月余,加之走訪各家瓷坊的時候,也結識不行人,了解到不行當的不文的規則。
賣瓷,三分靠瓷的,還有三分靠鋪子的名號,剩下的四分,就看掌柜的會不會吆喝了。
所謂吆喝,就是得用典故。譬如靈泉鎮頭一號的賀家老號,他家燒制瓷的窯爐是當年先帝寵的熹貴妃親自評鑒過的。
據說貴妃當年沒宮時,甚是貪玩。一次隨著父親選買瓷,了窯坊,想起了干將莫邪夫婦鑄劍的故事,也效仿之,頑皮剪了綹頭發扔進了窯子里,沒想到開爐時,竟然燒出了七流的上品。
先帝寵熹貴妃,連帶著也上了靈泉鎮的七瓷,從此以后賀家老號就了皇家供的作坊。
而先帝廢了太子,改立熹貴妃的兒子劉棠為太子,并順利登基,為當今的萬歲。
從此以后,賀家老號在靈泉鎮更是地位穩固無人能撼。
柳眠棠倒是沒有勝過賀家,為靈泉鎮頭籌的心思,不過希盤子賣出個好價,將名頭打響而已。
可是依著靈泉鎮老字號們的名路程,家的“玉燒瓷坊”萬事俱備,只缺了得上名頭的典故了。
這一時間,眠棠也找尋不到秦始皇的指甲,或者是玉環娘娘的頭發,只鄭重將那兩個盤子用上好的檀木架子供起來,等著哪位貴人慧眼識寶,發現這等奇巧之。
可惜能主鋪子里的,又都是俗人而已。雖然眠棠賣力解釋了一通,并指引他們去看那蜻蜓的眼兒,可是他們除了幾聲“高啊”之外,便再無下文了。
原因無他,他們給的價錢太低,實在對不起陳先生這些日子嘔心瀝的辛勞。
一時間,柳眠棠的腦子里演繹無數適合自家鋪子的典故,雖然節彩,但獨缺個貴人,一時間忍不住長吁短嘆。
這日中午正好,院子飄逸著陣陣飯香,北街宅院里擺著高矮兩張桌子。
眠棠和崔九坐在高桌上。而莫如與李媽媽兩個婆子在靠近小廚房門口的矮桌子上吃飯。
主仆一起用飯,顯然不符合王府規矩。
奈何這里是柳娘子當家,說既然到了飯點,分著兩張桌子吃就好,不然非要等主子吃完,仆人們再吃,顯然又要加熱,白白浪費一捆柴火,小門小戶的,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崔九示意著下人們按照眠棠娘子的意思來。
他這幾日有空,都是中午回來吃的。這也是被兵營的廚子所,自從前幾日王爺從軍營的大鍋菜里挑揀出帶卵的蟑螂后,除了重重打了廚子的板子外,也不想再在兵營里吃飯了。
可是為將帥,自己單開小灶影響不好,思來想去,崔九便就近來靈泉鎮吃午飯,順便再打個食盒子,將晚飯裝回去。
所以這些日子,崔行舟中午都是跟眠棠一起吃的。畢竟他立意要給陸文戴綠帽子,裝得像些,才能引陸文上鉤不是?
眠棠聽聞夫君說,學棋的師娘生病了,白日沒法管飯,晚上還要在棋館鉆研棋譜,連忙應下了裝食盒子的差使。
加之做徒弟的總不能不管師傅,所以那食盒子里也不好只裝蘿卜干子,于是頓頓魚,盡量不做重樣。
只是眠棠每次巡視完小廚房,回去一撥打算盤都覺得心驚,便問李媽媽這菜的錢是哪里來的?
李媽媽瞪眼準備編謊話時,一旁幫忙遞柴的莫如機靈,說是東家跟人下棋,破了孤局得的賞錢。
眠棠聽了,佩服地點了點頭。
賭棋和賭博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一個捻棋子,一個搖晃骰子,氣質大不相同。
夫君思維聰敏,下得一手妙棋,竟然能破孤局養家糊口!
一時間,又愧自己的無用,不能立刻賺取錢銀,讓夫君安心學棋,不做那些錢銀的俗務。
于是柳眠棠左思右想著,終于在飯桌上忍不住發出了慨:“夫君,你說我去攔淮王的車馬可好?”
矮桌子上的莫如剛吞了個鹵蛋,聽聞了柳娘子要攔下王爺車馬的話,登時心里一驚。來不及咀嚼細碎,竟然將半個整吞下去,一時間噎得直翻白眼,唬得李媽媽連忙給他倒水拍背。
不過正主崔九倒很沉穩,微笑著問眠棠為何要攔車?
眠棠將一只剝好殼的蝦夾到了崔九的碗里,賣力解釋道:“夫君不知,這淮王乃是個至孝的。據說前陣子太妃壽辰,王爺大手筆在賀家定了整套的瓷。不過是一套茶而已,竟然價值五百兩!都能買幾套宅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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