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是真的了，出門的時候心中掛著事，又因秋月做的東西實在是難吃，只嚥了一點粥，剛剛在書鋪裡待了那麼久，早把粥水給消化了。

一面吃，一面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把請廚娘的事提上日程，不然吃得痛苦，秋月也做得忐忑，更何況家裡還有一個等著應考的顧延章，若是他因爲飯菜太難吃而沒能考好，那就造了大孽了。

煞有其事地爲自己去請廚娘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正想著，不知不覺之間，一碗餛飩就見了底，吃完最後一個，猶不滿足地嘆了口氣。

顧延章見一臉的惋惜，不由得笑出聲來，從自己碗中轉盛了三個到季清菱的湯碗裡，道：“留著點肚子，一會還有其他的。”

季清菱眼前一亮，衝著顧延章甜甜地笑了笑，總算還有點理智在，看顧延章碗中只有兩個剩下，問道：“顧五哥，你只吃兩個，夠嗎？”

裝模作樣地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延章且笑且樂，拿過放在桌上的炊餅，道：“吃你的吧，我嚐嚐這個。”

兩人直逛到了下午纔回家，季清菱邊買邊吃，全然停不下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顧延章只略勸了幾句，被一撒，又敗退了，到了最後，他幾乎是生著氣回來的。

兩人進門的時候，秋月正在正堂打掃，見顧延章臉難看地進了他的房間，季清菱則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進了門，一臉掙扎地站在堂中。

“姑娘，爺這是怎麼了？”秋月嚇了一跳。

到這裡幹活也有一段時間了，家中兩個脾氣都好，顧延章對季清菱尤其溫，連說話都不曾大聲過，今天這樣，簡直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季清菱嘆了口氣，道：“是我自作孽……”說著吩咐秋月道，“沒事，你且去歇著。”

想了想，待有了法子，這才端了杯茶，敲了顧延章的門走進去。

顧延章的房間很小，裡頭不過是一牀、一桌，一椅而已，他正坐在桌前，手中著一桿蘸飽了墨的羊毫，桌面上攤開的白紙卻是乾乾淨淨，顯然進來了這麼久，一個字都沒寫。

季清菱把茶杯放到他的書桌上，討好地道：“顧五哥，吃茶，你一路回來，想是了。”

顧延章的臉仍是難看，全繃繃的，像一隻吹脹了氣的球。他見季清菱走了過來，雖是不高興，卻還是放下筆，把那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道：“走了一天的路，你還不快去歇著。”

“顧五哥，你別生我的氣啦，下回我再也不這樣了……我一定好好養生，絕不暴飲暴食！”舉起手，又是賭咒，又是發誓，語氣又又，把從前跟長輩們求的功力使出了十十。

顧延章哪裡遇到過這種架勢，幾乎是馬上心就了，可他自制力頗強，竟沒有馬上投降，而是嘆著氣道：“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氣自己，明知道這樣不好，還是勸不住你……”

在他看來，季清菱一個小姑娘，好吃、貪玩都是正常的，可自己爲兄長，不但沒辦法勸住，還由著來，隨便一撒，竟一點原則都沒有了，這樣的定力，將來如何是好！

季清菱卻不管這些，見顧延章已經有幾分鬆，便細聲細氣地道：“顧五哥，你讓個位子給我坐……我撐得站不住了……”

顧延章又是氣，又是惱，忙站起來，把下頭的椅子讓了出來，又道：“秋月！”

秋月“噯”了一聲，小跑著進來了。

顧延章道：“去隔壁買點大山楂丸，快去。”

顧宅雖偏，可附近都是些倉庫，還有一個藥材庫房，秋月過去買點常見的藥丸，倒是方便。

應了一聲，幾步快跑了出去。

顧延章吩咐完了，這才掉轉過頭訓起季清菱來，口中道：“你不要再吃了，你偏不聽我的，說什麼走著路，一點都不撐！如今你曉得撐了？！”一面說著，一面心疼地看著季清菱，“你瞧著我幹嘛？要不要站起來，站起來該沒那麼難過？”

季清菱抿著，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肯罵人就好，以多年哄爹哄娘哄祖父母的經驗，只要肯嘮叨罵人了，無論自己之前犯過再大的錯，也過去了。

道：“沒事，顧五哥，你幫我把外頭那幾冊《通鑑答問》拿進來。”

顧延章惱道：“你老實坐著，先歇一歇，拿那東西幹嘛！”

他上雖然這樣說，腳下卻乖乖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把三卷《通鑑答問》帶了進來。

季清菱接了過來，翻了翻，問道：“顧五哥，你說我若是把這幾本書送給厚齋先生，讓他收你做個弟子，他會不會肯呀？”

顧延章只盯著道：“你肚子，一會吃了藥再說這些。”

秋月倒是回來得快，季清菱嚼服了一顆大山楂丸，立刻催著顧延章表態。

“今天在書鋪裡我就著一把汗，只怕被那兩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顧延章皺著眉道，“那厚齋先生名聲甚大，若是被查到不對勁的地方……”

季清菱笑了笑，道：“我又沒說什麼，只說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哪個做的讀書人家裡沒幾本古書？顧五哥，你不用擔心，就信我這一回嘛！”

上說著，心中卻想，哪怕是王應麟本人再世，也未必能察覺出這幾卷書的破綻來。

王應麟的書作在世面上一直有各種版本，直到大楚建朝以後，重修荊州城，無意中翻出了晉朝一名做洪證的員的墓，從中發現了許多陪葬，其中便有王應麟的原作、原稿若干，這纔將原本許多謬誤矯正。

那些文稿被翰林院的十幾個儒生埋頭鑽研了好幾年，把其中細節都翻來覆去掰碎了分析，其時季父正在翰林院任職，利用職務之便，將其原作一一借出，與兒共同把玩，討論該如何仿製。

父兩拿著大儒們鑽研的結果，仿起來簡直是得心應手，有理有據。如今季清菱怕只怕做得太真，這小小的薊縣中無人能看出自己細節見真章的厲害，現在看有了錢邁在，倒是省了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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