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你看向我, 月亮吞沒了云,山巒籠罩了霧,孤舟傾覆了海。整個世界都了套。」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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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明章中學有件大事, 百年校慶。
學校重視程度非同小可,擬邀多位杰出校友回校參加,聽說其中還有個前幾屆藝班走出去的青年演員。
實則這些與他們普通學生沒多大關系。
據過往經驗,這一類校級活, 他們多是做苦力:全校大掃除、搬凳子布置場地、寒風烈里當領導們講話的背景板。
藝班則有得忙, 需要出節目做晚會。
歐婧就難以幸免。
吃早飯時, 來七班竄班,跟林清曉和夏漓吐槽, 說平常學校拿他們藝班的當傷風敗俗的洪水猛,遇到活了用起來倒是不客氣。
林清曉:“你要出節目?”
“我們舞蹈生要一起排一個舞,要求端莊大氣,突出明中百年神。”一貫溫的歐婧都差點翻白眼。
夏漓和林清曉笑出聲。
“哦對了, 陶詩悅要作為學生代表講話你們知道麼?”歐婧說。
“……”林清曉一臉無語。
夏漓問:“就一個學生代表?”
“不是。文科、理科和國際班各出一個。聽說國際班的代表原本定的晏斯時, 他不愿意,才讓陶詩悅撿了。”
“……你不是說你已經放下了嗎,還對他這麼關注。”林清曉一針見。
“哎呀。”歐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個過程的嘛。”
夏漓問:“那你們藝班呢?”
“所以我說呀。”歐婧聳聳肩,“學生代表這樣榮的事沒我們的份, 我們只配表演獻藝。”
這天周五, 逢清明節放假,不用上晚自習。
最后一節課結束,校園里不到半刻鐘便空了一大半。
夏漓還不能走, 今天到值日。
很巧, 這學期值日又是跟肖宇龍一起, 負責的還是戶外區域。
上學期因為廣播臺臺長的工作,每次值日都得麻煩肖宇龍。
這學期卸任以后,晚飯活時間倒是變多了。
但相應的,從二十班經過的機會卻變了。
沒了排練話劇這樣的聯活作為契機,夏漓接近晏斯時的機會得可憐。
頂多有時候在走廊或者去往食堂的路上到,與他打聲招呼——不過至,已經可以隨意跟他打招呼了。
這時候就很羨慕其他高中,合唱比賽、文化節、戲劇節……各類活花樣百出。
校慶在即,學校衛生督查這塊抓得很嚴,尤其公共區域,犄角旮旯里發現一片垃圾都要扣分,影響每月的文明班級評選。
文明班級的旗子,自高二以來掛在七班就沒摘過。
老莊好面子,又有實驗班班主任的偶像包袱,這種時候更不許大家掉鏈子。
平常隨意掃掃,敷衍過去就得了,現在卻不行。
等和肖宇龍把七班負責的公共區域,犁地似的仔細清掃過一遍,已是半小時以后。
天將暝,玫瑰煙霞散了滿天。
校園里一片寂靜,偶爾響起一陣渺遠的笑聲,或是籃球場上傳來的,砰砰撞擊地面的聲音,空氣里一曬過的塑膠跑道的氣息。
肖宇龍說:“我去倒垃圾,你把掃把撮箕拿回教室?”
夏漓:“ok。”
他倆一直這樣分工。
夏漓拿著掃除工,往教學樓方向走去,途徑籃球場時,腳步一頓——
籃球場靠外這半場,有兩人正在打球,晏斯時和王琛。
原來,那“砰砰砰”的聲音就是從這兒發出的。
他倆并沒有1v1,夏漓不怎麼懂籃球,但看了會兒也能看出,應該是晏斯時在教王琛怎麼防守——不知道籃球語,大抵是這個意思。
很難理解王琛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對籃球興趣,他作笨拙得有些搞笑,但學得十分認真。
至于晏斯時,他一點也不嫌對方菜,哪怕每每用不到三秒鐘就能突破王琛的防線將球切走,依然會扔回去,說:“再來!”
晏斯時上穿著一件寬松的白短袖t恤,不是專業籃球服,大抵是臨時起意。
夏漓去年運會那會兒就見識過他的運能力,此刻依然難以錯目。
那彈跳跑的姿,幾如白鶴振翅渡水一樣輕盈矯捷。
看得忘了時間,直到王琛運球錯,趕在晏斯時攔搶之前,直接跳起,朝籃筐扔去。
那球偏了十萬八千里,過籃板飛遠,徑直朝著飛來。
嚇得急忙偏頭去躲。
球從耳畔過去,落地,彈跳。
球場上,晏斯時和王琛齊齊了過來。
晏斯時率先反應,王琛隨其后,兩人幾步跑到跟前。
“砸到了嗎?”晏斯時低頭,看著問道。
夏漓手里還拿著掃把和撮箕,都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樣子有多傻。
隔得近了,覺到晏斯時上運過后微蓬的熱氣,讓有些無法思考,“……沒砸到。”
王琛夸張地拍拍脯,“那就好。我說呢,我也沒那麼準啊。”
“……”夏漓哭笑不得。
好懊悔,為什麼要躲,還躲得這麼敏捷迅速。
就讓那球砸中好了,料想也不會疼到哪里去。
偶像劇不都是這麼演的嗎,砸得流鼻或是輕微腦震了,被送到醫務室,才有以后的故事。其他生上也不是沒發生過。
看來,果真不是故事的主角。
晏斯時又盯著看了兩秒鐘,似確定確實沒被砸中,這才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王琛跑過去撿球。
夏漓問晏斯時:“怎麼就你們兩個在打球。”
“王琛說想學。隨便玩玩。”
他白皙皮上有一層薄汗,額前頭發也沾了汗,微微潤。
夏漓有幾分難以呼吸,只抬眼看了一秒鐘就垂下了目。
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夏漓!”
夏漓回頭去,肖宇龍雙臂撐在三樓走廊的欄桿上,正著此。
肖宇龍笑說:“東西快拿上來!要鎖門了!”
“馬上來!”
王琛撿完球走過來,看了眼鐘樓上大鐘的時間,問夏漓:“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
“那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啊,又沒砸到。”
“那總是嚇到了。”
“真的不用。”夏漓笑笑,“我還得回教室收拾東西。你們繼續吧。”
王琛卻是不由分說:“那請你喝水。我們不打了,你先去,一會兒一樓門口頭。”
夏漓沒再拒絕,自然是因為,還能再跟晏斯時相一會兒。
放了掃把和撮箕,夏漓去趟洗手間洗手洗臉。
回到教室,開始收拾東西。
晚上要回家,得將東西帶齊,又記掛著樓下,怕人等得太久失去耐心,因此罕見的作忙忙。
教室里就跟肖宇龍兩人,肖宇龍也在收拾東西東西。
收好的時候,肖宇龍也收好了。
他站在教室門口,等走過來了才關上燈。
鎖上門以后,兩人一起下樓。
肖宇龍笑問:“一起去天星街吃晚飯?”
“我要先回住的地方一趟拿點東西,然后趕回家的公車,下次吧。”
“你住開發區是吧?”
“嗯。”
“那還遠的。”
“嗯。”
說著話,已到一樓。
出口,王琛和晏斯時等在那兒。
肖宇龍打了聲招呼。
王琛有些茫然。
夏漓提醒:“他演楊虎城的。”
王琛:“哦哦哦!”
說話時,夏漓不聲地瞥了晏斯時一眼。
覺察到他額前墨頭發更潤了兩分,可能是剛剛洗過臉,眉目也有種洗凈的矜冷明澈。
四人一起往外走,王琛和晏斯時在前,夏漓和肖宇龍在后。
夏漓不記得一路跟肖宇龍聊了些什麼,全程心不在焉,只在關注前方的晏斯時。
他們好像在聊sat考試的事。
晏斯時只背了雙肩包的一側包帶,外套沒穿著,拿在手里,上那件寬松的白t恤,被黃昏的風吹得微微鼓起,風停時,便又勾勒出平直后背上,分明的肩胛骨的形狀。
很快到了校門口,王琛帶頭,停在文店門口的冰柜那兒。
“喝什麼?”王琛問夏漓。
“綠茶吧。”
“康師傅統一?”
“統一。”
王琛打開了冰柜門,在那里頭掏來掏去。
晏斯時瞥了一眼,臂,穩穩地撈出來一瓶統一綠茶。
他側轉,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夏漓。
男生自小臂至手腕這一段線條勁而清瘦,著塑料瓶的修長手指,沾上了淡淡的冰霧。
“……謝謝。”夏漓接過。
手指住了晏斯時過的位置,微微收。
瓶是冰涼的,卻覺得指尖發燙。那種慌,像在心里鶯飛草長。
肖宇龍和晏斯時也各自拿了水,王琛幫忙付了夏漓的那一瓶。
肖宇龍笑問:“你們還去哪兒嗎?回家?”
夏漓說:“我回住的地方。”
王琛說:“我跟晏斯時去尚智書店買兩本科幻小說。”
肖宇龍:“尚智書店?沒聽說過啊?”
“一個小地方,不好找。你要一起去嗎?”
“不去。去年生日收的書都還沒看完呢。”肖宇龍笑著鼻尖,瞥了夏漓一眼。
而夏漓在聽見王琛說到“尚智書店”這四個字的時候,便條件反地看向了晏斯時。
晏斯時也看向,似乎完全了然這一眼的意思,微微低了頭,聲音也一并放低:“不介意跟人分?”
夏漓搖頭,“……是王琛的話,不介意。別人……”
別人的話……
設想了一下,假如“別人”是陶詩悅……
無法想象那是陶詩悅,或是其他完全不的人。
僅僅只是設想都覺得心梗。
天將暮,紺青天里,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別開。
底氣不足。
那只是個人人只要能找到就能去的書店,又不是私人所有。
然而,晏斯時卻點了點頭,那聲音更低,像沾了一點暮薄霧的微涼,跟保證:“那我不再跟其他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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