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許寧青帶著時念念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 后醫生正在問江妄:“你這個膝蓋以前就有舊傷吧?”
江妄點頭, “嗯”一聲。
許寧青把辦公室門關了, 隔絕里面的聲音。
許寧青沒想到這場球能打到這麼嚴重,后來看到江妄按著膝蓋那表就暗道不好,于是忙把人送來醫院了。
骨科在三層, 他們倆坐在外面走廊,醫院中央是空心的, 能夠看見一樓來來往往的病人, 很多都是家長帶著孩子。
最近甲型流又興起了, 又加上季節變化,冒發熱人很多, 學校昨天剛剛發了宣傳單通知大家最近要注意自己的狀況,一旦有不舒服的就要立馬告訴老師。
有些班上有人出現發熱癥狀就馬上被送去醫院或帶回家了。
鬧得人心惶惶。
許寧青去一邊的服務臺拿了個口罩遞給時念念。
戴上,將頭發別到耳后。
回頭看了眼閉的門,想起那天在醫院遇到江妄, 那時候沒想過他是不是因為什麼病來的醫院。
抬起頭,問許寧青:“他的膝蓋,以前就……傷了嗎?”
許寧青在旁邊坐下來,拇指中指撐在額頭按了按太, 沒瞞。
“江妄他以前, 是職業運員,游泳。”
時念念愣了愣, 學校那麼多關于他的或真或假的傳言,從來沒聽過這個, 就連姜靈整日在耳邊嘰嘰喳喳的也沒聽提起過。
“沒聽過吧。”許寧青笑了下,“這事知道的人的,他格獨的也沒怎麼跟人提過這事,又混的很,不來學校大家就當他逃學逃課了,其實大多數時候都在訓練。”
時念念點了兩下腦袋:“……他現在,也經常遲到。”
“現在那是真逃課。”許寧青抿了下,頭往后仰,靠在墻上,“他耳朵出問題了,這個你應該知道,沒法繼續,而且以前訓練強度大,上舊傷多的。”
時念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忽然又想起年上那揮散不去的冷漠和戾氣。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眼睛就淡的沒有任何緒,黑沉的,捉不的。
許寧青說了多關于江妄的事,他開始學游泳其實晚了,那時候中考要考游泳,初二學的,當時就被一個游泳教練發現了。
江妄的確很有天賦,一路順順利利,到高二就進了省隊,再后來國家隊教練來選拔人才。
那一次江妄也同樣發揮的很好,他的確是骨子里的囂張桀驁,面對這種選拔比賽毫不會怯場。
國家隊教練對他很滿意,有想法想讓他進國家隊一起跟隊訓練。
再然后,他的耳朵就出了問題。
國家隊教練重新對他進行考核,沒法達標,以前口頭的保證也不作數了。
起初聽力損比現在更嚴重,現在好歹是已經恢復了一點。
時念念聽完,就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大家都以為江妄的耳朵是那一次事故中出的事,但按照許寧青的說法,應該在那之前就已經出問題了。
“他的耳朵……是怎麼,傷的?”
許寧青還沒說話,后面門被拉開,江妄走出來。
“怎麼樣?”許寧青站起來問。
江妄校卷到膝蓋上,小瘦削有力,裹了一層紗布,散著約的藥酒味。
“沒什麼事,痛勁已經過了。”他走過來,步子還穩的,“走吧。”
時念念從小到大績都不錯,因為口吃的病,話一直不多,向,以前也沒有姜靈那樣的朋友,一個人沒事干就只能好好學習。
也有目標,想考b大,可原因也只是因為b大是最好的大學。
至于學什麼專業,以后做什麼工作,不知道。
好像沒什麼夢想,確定什麼是自己真正想做的。
時念念躺在床上,許寧青剛才說的話盤旋在耳邊。
沒法想象那個時候的江妄,應該也才16、7歲,原本大好前途的國家隊就在眼前,一朝全部破滅的是怎樣的。
那樣一個在運會上意氣風發,收獲全場歡呼吶喊的年。
覺得不忍心了。
時念念把手從杯子里出來,了眼睛,支起把床頭的夜燈也關了。
不能再想了,明天還要上課。
剛要睡著,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時念念被亮刺的睜不開眼,迷迷糊糊的按開接聽鍵,放到耳邊,聲音含糊的“喂”了一聲。
那頭響起低啞的笑:“你睡了?”
時念念瞌睡清醒了,看著手機屏幕那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江妄?”
“啊。”
坐起來,平靜問:“這麼晚,你、你打我電話……干嘛?”
“想你啊。”
“……”
沒回答,江妄又說,“才十點,你就睡覺了?”
“嗯”一聲,大概因為困聲音格外細,聽的人心尖兒發,輕飄飄的像一羽。
江妄剛剛洗完澡,站在臥室窗前,可以俯瞰城市夜景,他輕聲問:“我今天比賽打的好嗎?”
“你都,都那樣了。”
“問你呢。”他堅持,“打的好不好。”
“江妄。”他名字。
“嗯?”
“我覺得……你,”開口語氣和又緩慢,突然又覺得不好意思,咬了下下,說,“你厲害的。”
江妄沒說話,他覺得自己腔里某個的部位被掐住了。
他結上下利落了下,半晌,又吊兒郎當的笑起來。
他倚在窗前,笑著說:“小朋友,這都被你發現了啊。”
第二天晨起時就能發覺降溫了,天也沉沉的。
時念念從柜里翻出一件加絨帽衫穿在校服里,穿上鞋子后又覺得腳冷,于是又換了雙厚子。
“念念,你學校里的杯子不是保溫杯吧?”舅媽問。
“嗯。”
“你等等,昨天有人送了我一套,天冷了還是用保溫杯方便點。”舅媽說完,了著的手,進一旁雜間翻出一盒杯子給。
時念念笑著接過,道了謝又說再見,背著書包推門出去。
到教室,大家也都已經換上了厚服。
秋天降溫很快,前幾天還像夏天似的,一下子就變的像冬天。
時念念把學校路口的早飯攤兒上買的生煎包和豆放到桌上,食指了姜靈:“我去打水,你……要嗎?”
姜靈正在抄昨天剩下的作業,筆疾書,非常認真,頭也不抬的出杯子遞過去:“謝啦!”
拿熱水先燙了一遍保溫杯,灌了兩杯溫水回教室。
姜靈總算抄完了那張理試卷,前桌就是理課代表,姜靈一掌把試卷拍在前桌后背上,轉過來跟時念念說話。
“昨天江妄沒事兒吧,我那時候看好像特嚴重。”
“嗯,……嚴重的,敷藥、藥了。”
“敷藥藥了。”姜靈笑著學了一,“我覺得你這個病有時候說話好可呀,那他是不是最近不來學校了啊?”
時念念搖頭:“我也……不知道。”
姜靈回頭看了周圍一眼,湊過去輕聲問:“念念,你會和江妄在一起嗎?”
“啊?”嚇了一跳,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們……還在上學呢。”
“這有什麼啊。”姜靈撇了撇,下擱在手背上,著聲音說:“上次徐蜚生日會不是和陳舒舒告白了嗎,昨天放學我就看到他們是手牽著手一起走的,肯定已經在一起啦。”
時念念往旁邊看了眼,徐蜚正站在陳舒舒桌邊聊天。
“來來來,大家!”蔡育才走進班級,“趁著早自習還沒開始,我說個事啊!”
時念念擰開豆蓋子吸了幾口,又旋了放在桌邊。
“最近流嚴重的,大家注意保溫,我和你們育老師說好了,大課間帶你們跑步去,強健!”
這話一出,教室里大家就紛紛抱怨起來。
蔡育才敲了敲黑板:“抱怨什麼!抱怨什麼!高三2班已經出現了十幾個發熱狀況的了,剛剛學校通知下來給他們班都要放假送回家了!”
“哇——!”
“我也想放假!”
“老師,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燒了,我要回家!”
“……”
蔡育才又使勁兒敲了敲黑板,教室里還是鬧哄哄一片,沒半點兒被威懾到,倒是把學部主任王建平給吸引過來了。
胖乎乎的學部主任板著一張臉杵在門口,憤怒的砸了一拳門。
“吵什麼吵!”他吼,“整棟樓!就你們班最吵!難怪績最差!”
有人在底下小聲嘟囔:“前兩名可都是我們班的呢。”
王建平眉一豎:“前兩名都是你們班的,你們總平均分還能倒數,不就更說明你們班績差了嗎?!”
3班的平均分的確是低,不過和大多數人沒什麼關系,主要還是程琦、路茗那一群人,幾乎就是零分卷,自然拉低了。
蔡育才張了張:“王老師,這……”
剛才那同學的話提醒了他,王建平往教室里掃了一眼:“江妄呢?他怎麼又沒來上課?!”
“江妄同學昨天籃球賽把傷到了。”蔡育才解釋,“所以……”
話沒落,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報道。”
他個子高,站在王建平后邊,擋去了原本落在他背后的,線暗了暗。
王建平往后一仰頭,江妄垂眸睨他。
姿勢奇特,教室里已經好多人憋不住笑。
王建平往旁邊撤一步讓他進教室,原本的氣勢也弱了,拍了兩下他的肩:“已經別遲到了!你現在可是學校重點培養的好苗子!”
江妄“嘖”了聲,也不理,側進教室。
步子邁的穩的,看不出昨天出了問題,校服外套底下沒有穿校,而是一條黑運,顯得又直又長。
手里還拎著一袋早飯。
時念念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自己手里的生煎包和豆。
一樣的。
江妄走到座位旁,也看到了手里的早飯,無聲的扯起角。
“江妄!你沒事吧?”蔡育才問。
江妄坐下來,“嗯”了一聲。
王建平又訓斥了幾句就走了,蔡育才舒了口氣,說:“大家如果覺得不舒服馬上就來找我,千萬不要自己撐著,然后中午吃完飯大家一塊兒大掃除!”
蔡育才過去把教室前門關了,繼續說,“我買了幾包醋,中午澆地上消消毒!”
中午大家吃完飯,還沒走進教室就聞到一怪異的味道,差點兒沒把隔夜飯也給一并吐出來。
眾人擰著眉著鼻子走進教室,就看到講臺桌那頭“噸噸噸”的冒著熱氣騰騰的煙。
“……”
“……”
“……什麼況啊?”
“欸,你們回來啦!”蔡育才的聲音。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顆腦袋從講臺桌旁抬起來,蔡育才一頭的汗,還拿了把夏天老頭老太樹蔭下乘涼時必備的大扇。
“老蔡,你這是干嘛呢?”黃皓問。
“燒醋呢。”蔡育才喜滋滋的說。
“怪不得一味兒。”其他人著鼻子進教室。
“消毒的!”蔡育才蹲在講臺桌邊,守著一個不斷冒出煮沸的醋味的不銹鋼燒水壺。
很快,燈滅了,煮好了。
教室里也已經充斥著一濃濃的醋味。
煮沸的醋味道還和一般的不一樣,更加濃重,還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怪味兒。
眾人沒來的及松口氣,蔡育才已經提起燒水壺,沿著課桌過道灑下去,味道更重了。
姜靈絕的閉上眼:“蔡老師!你干嘛啊!!!”
“這樣消毒更徹底!”蔡育才揮揮手,點了勞委員的名,“你組織組織,拖個地,把地上的醋給勻一勻!”
以至于其他班上的同學經過三班門口都以為他們在進行什麼神活。
程琦一群人中午回教室一聞到那味兒就罵罵咧咧的又走了。
帶醋的地板實在殺傷力太大,幾個人拖地拖的拖把都拖壞了。
領掃帚拖把一類用的地方在教學樓前面的一幢樓,時念念被代了任務獨自去拿新的拖把。
九班的李祿蹲在一邊花壇,鼻子清晰的一塊發紫的淤,里叼了草,一晃一晃的:“你們班干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煮屎呢。”
程琦漫不經心的嗤笑:“消毒,醋味。”
旁邊生胳膊肘輕輕撞了撞程琦,往另一邊一抬下:“琦姐,你看。”
程琦慢悠悠的挑起眉,了下紅,偏頭看李祿:“你鼻子上的傷江妄打的吧。”
“,干嘛?”李祿擰眉,不太舒服。
“知道那個是誰嗎?”程琦指著對面的生。
李祿沒怎麼看過吧里那些東西:“誰啊,漂亮的啊。”
“江妄喜歡的人。”程琦說。
李祿愣了愣,笑問:“琦姐,你不是喜歡江妄麼?”
“是啊。”輕笑著攥了下指尖,偏過頭“所以你幫我給點兒教訓。”
李祿一時沒反應。
程琦瞇了瞇那雙狐貍眼:“怎麼,不敢?”
時念念登記好班級,拿了一把新拖把走出辦公室,還沒走幾步,拖把柄被人從后面拉住,用力很大。
回頭,看到李祿的臉。
而他后,還站著程琦、路茗等人。
無聲攥拳頭:“你……干嘛?”
“認識一下啊,小可。”李祿勾。
“……”
程琦一步步靠近,個子高,彎下背湊到眼前,重重住的下頜骨,力氣重的骨頭都發疼。
“你最近風頭很盛啊。”說。
江妄在外面吃完飯又去了趟醫務室換藥,回教室的時候午自習已經結束了一半,樓道轉彎口被徐蜚撞了一下。
“欸,對不起對不起……”徐蜚沒看清人,連聲道歉。
“沒事。”
“妄哥?”徐蜚一把抓住他手臂,上氣不接下氣說,“剛才、剛才我在樓上窗口,看到時念念被程琦和李祿一群人拖走了!”
江妄一怔,顧不上膝蓋的傷就往下跑。
被人哄笑著推進學校的水池,水沒過大,寬大的校黏在上,有已經敗了的荷花粘在頭發上,狼狽不堪。
如今風是冷的,一吹就凍的刺骨。
渾發抖,泛白。
鞋子被水整個浸泡,費力的走到水池邊,想爬上去,可李祿杵在邊上,往哪走,他就往哪堵。
就是不讓上來。
江妄跑下來就看到站著水池里的時念念,周圍人笑聲刺耳尖銳。
每一個聲音都讓他不住火。
拖把柄已經折斷了,扔在一邊,江妄走過去撿起來,在手里掂了一下,淡漠表里是不住的兇悍的怒意。
子在地面上出尖銳刺耳聲音,他二話沒說,直接朝人掄過去。
在場所有人的作都停滯了。
李祿捂著額頭,有溫熱的流出來。
從額角到頭皮,被拉出一道鋒利的口子。
江妄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垂眼看他,再次揚起手里的子。
“江妄——!”時念念喊了一聲。
像是打開他某個開關的按鈕,風一吹,失去理智的一腦門沖被吹散了。
他側頭,看到站著水池里的時念念。
他緩慢吸氣,閉了閉眼,扔了沾著的子,俯把人從水里拉起來。
面始終沉著,他把外套下來,將兩個袖子在時念念腰間系了個結。
李祿拿服死死按住頭頂的傷口,沾上鮮的手指指著江妄:“來,你有本事再打一子。”
“急什麼。”江妄把時念念拽到后,穿著件白衛,輕聲說,“你敢,我就敢搞死你。”
嗓音冷到極點。
江妄從小時候看著江抻打媽媽,再到后來江抻打自己,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沒純挨過打。
他會還手。
而且一還手就不給人任何反抗的機會。
他把目落在程琦上,眼尾鋒利收。
他俯,重新撿起那子,把時念念推過去,淡聲:“剛才們怎麼對你的,你現在就怎麼欺負回去。”
程琦難以置信的睜大眼:“江妄!”
他沒反應,只不耐的皺了下眉。
徐蜚早就也跟著跑過來了,結果就目睹了江妄完全失去理智的把人砸出的那一幕,再次提醒他,從前的那個傳聞并不是假的。
他愣在原地,沒敢。
時念念也沒。
淋淋的、狼狽的、發著抖,站在那。
不是不會反抗。
也反抗過了,但是架不住們人多,還是被推進水池里。
可不想仗著江妄在后站著,就再次站在程琦們的立場上,像們一樣,再欺負回去。
不想這樣。
沒上前,而是回頭看向江妄。
眼底泛紅,仰著頭看向他,脖頸纖細又脆弱。
小幅度的發抖,默不作聲的咬下,水珠從發尾淌下來,濡了大片白皙的后頸與鎖骨。
江妄呼吸一窒。
自己這他媽干的什麼破事。
他偏頭看了眼徐蜚:“把你校服給我。”
“啊,哦。”徐蜚忙把校服下來。
江妄將他的校服披到時念念肩上,微微俯,穿過的膝彎,直接將抱起。
他上的戾氣未褪,著人。
卻溫聲道:“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