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一院春風意(4)
唐其琛摁斷電話,重重一聲呼吸,再轉過頭看溫以寧時,整個人已經佝僂著,頭埋在膝蓋間一不。
唐其琛推了推的肩,溫以寧維持著這個姿勢,輕輕搖了搖頭。
「還好?」他稍用力地把人掰開了些,手一到胳膊,就覺得虛虛的不太對。唐其琛皺了皺眉,手指了的臉頰。
溫以寧發燒了,燒得整張臉都是不正常的紅。唐其琛把人挨著車門坐,然後自己坐上了駕駛位。他空出一隻手給老陳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半小時後到診所。老陳剛忙完一個病人,聽他語氣也不免張,「你胃又疼了?」
唐其琛轉著方向盤,一點一點把車給挪出來,說:「不是,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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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度,我給打了退燒針,半小時後再量一次。」老陳穿著白大褂,個頭比唐其琛稍矮,一副無框眼鏡架在鼻樑上溫文爾雅。他看了溫以寧的採化驗單,白細胞升上來了,幾個指標也異常。
唐其琛在他辦公室待著,自己倒了熱水喝,問:「能退下來嗎?」
「估計有一陣反復。」老陳問:「你朋友?」
「同事。」唐其琛走到桌邊,把車鑰匙擱他屜裡,「人醒了沒?」
「睡著呢。」老陳丟了包糖給他,「我聽你剛才咳了兩聲,吃點這個。」
唐其琛沒要,人徑直往病房去了。
溫以寧是側臥,半邊臉都埋進了被子裡,一雙眼睛在外面,因爲是閉上的,所以眼睫格外長。燈映在上頭,眼瞼下一小團影。唐其琛沒坐,站了一會,看了一會,走前給把點滴調小了些。
陳颯的未接電話有兩個,最後也沒打了,發了條短信問:「唐總?」
唐其琛這才回了一句:「沒事。」
下班的時候被工作耽擱住了,幾個負責人都在唐其琛辦公室議事,陳颯在一旁頻頻看手機,柯禮問了一句,才這麼把吃飯的事兒給告訴了唐其琛。其實應酬飯局在陳颯部門司空見慣,幷不值一提,陳颯那時候都沒太放在心上。但唐其琛聽了後,打斷正在發言的技工程師,問陳颯:「和誰吃飯?」
陳颯楞了下,才答:「溫以寧去談代言的事了。」
唐其琛靜著一張臉,當時沒再說什麼,抬了下手示意技員繼續。不到一分鐘,他又給打斷,說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安藍的團隊就那麼些人,好幾個跟柯禮的關係不錯,打聽了一圈就套出了地址。
從病房出來,老陳在走道上等他,對他說:「你放心吧,我晚上就在這裡,我親自盯著,有事兒就給你電話。」
老陳這人誠懇靠譜,極講醫德。唐其琛拍拍他的肩,多的話不必說。他從診所出來,又給陳颯打了個電話,告訴讓溫以寧這兩天在家歇著。陳颯帶著笑,不痛不地刺了句:「讓您親自請假的人,這是頭一個吧。」
唐其琛聲音淡:「掛了。」
「都到這個位置了,帶的什麼豬腦團隊?唐總,公司如果非要指定代言人,這工作我沒法兒接。您另請高明。」陳颯的態度是異常堅決,說完就把電話給掐斷。
坐了沒兩分鐘,手機又響,這回是傅西平。
「公司還是家裡?」那頭直接問。
「有事?」
傅西平說了幾句,丟了個地址,「過來嗎?」
「來。」唐其琛打了左轉向,漸漸幷車流中。
西閘路上的這傢俱樂部是傅西平一親戚開的,傅西平在這兒有自己的包間,唐其琛到的時候,安藍正跟人玩骰子,四五個圍著一桌,笑聲跟鈴鐺一樣。唐其琛撥開人,直接把安藍了出來。
「你拽我幹什麼,你拽疼我了!」安藍今天格外不配合,拉著唐其琛的手。
兩人在小廳站定,傅西平早就看出了勢不對,後腳也跟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你倆給人看笑話是不是?」
唐其琛肅著臉,看向安藍:「你今天干的那什麼事?」
安藍當仁不讓地回:「我做什麼了我? 」
「有意思麼?人家沒招你惹你,犯得上嗎?嗯?」唐其琛克制著語氣,但眉眼神之間不講毫溫。
安藍揚著下,姿態撐在那兒像一隻不服輸的孔雀,「人家跟你非親非故,你犯得上這麼爲出頭嗎?」
聽到這裡,唐其琛反而冷淡下來,以一種理智平靜的語氣說:「安安,沒必要。一個合同而已,你願意就簽,不願意就不簽。這事兒你不用考慮誰,我從來不勉強。你想知道什麼,想證明什麼,都沒必要做這麼稚的舉。」
安藍還鎮定著,緒斂在眼裡,眸都亮了幾分,說:「老鐘請吃個飯,從來沒有強迫。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就不吃。怎麼轉個又朝你訴苦來了?有沒有點業務素養?」
以牙還牙地把他之前的話給刺回去,伶牙俐齒態度也是沒有半分妥協。唐其琛這一刻是真有了怒氣,他走前一步,雙手按住安藍的肩膀,直接把人給按在了沙發上坐著。
「聽不聽得懂我的話?你什麼份,做事之前就不過過腦子?一公眾人,多雙眼睛盯著?這要是曝到那邊,給你扣個耍大牌的帽子就高興了? 」唐其琛冷笑一聲,「這些年你都養了些什麼人在邊?」
安藍不以為意,「我怕?」
「你不怕。」唐其琛睨一眼道:「那是因爲你吃定不會說。但我給你提個醒,後是陳颯,陳颯這人要做什麼,誰都攔不住。你跟陳颯對著幹,你掂量掂量,要跟你玩兒,你討不到便宜,說到底還是你吃虧。值不值得?嗯?」
都是名利場上混跡了一本事的人,賭氣歸賭氣,但心裡還是嵌了一塊明鏡。安藍的心思唐其琛早就揣了個,人世故大都如此,吃怕,擱哪兒都一樣。
安藍被這番話給刺著了,繞了一圈子就爲一句話,纏繞憋屈梗在心底的一句話。橫了心,索問出口:「溫以寧是你什麼人?」
唐其琛一聽便明白。稍早時候給那位姓鐘的回的話,一定被轉告給了安藍。最燒心的就是「我的人」那三個字。安藍喜歡唐其琛這麼多年,縱使從未得他一句肯定的回答,但他對自己的好,那也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安藍演藝事業繁忙,不能盡心經營這段有可能的,是最大的憾。
當然也明白,這些年,唐其琛不是沒有過合適的對象,景安曾給他介紹過一位中學老師,教語文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正兒八經的書香世家。孩兒也知書達理,長得很有氣質。唐其琛工作再忙,也空去相了這次親,也試著接了一陣。但不到一個月,這事兒就無聲無息地畫上了句號。
是方提出的,說唐其琛工作太忙,自己希有人陪。
其實只是個面的臺階。真實原因很主觀,唐其琛這種男人,相貌氣度沒得挑,待人接紳士有禮。但就是太過面面俱到,反而顯得冷淡寡。浮於表面的完固然好,但人找一個知冷知熱的,才最重要。
就這麼一次,之後唐其琛再也沒有過主結伴的時候了。安藍當時心裡還慶幸,哪怕傅西平早就告誡過一句話--「安安,其琛如果真想跟你有什麼,那早就把你辦了。」
安藍也不是不知世事人的傻白甜人,這個道理又何嘗不知。安家和唐家本就有錯綜複雜的利益往來,一個圈裡混著,不管政商工農,大都經脈相通,這裡面關係網,唐其琛和、家就斷不了。
人大抵如此,得不到的,也不想讓別人得到。安藍就沒見過唐其琛爲了誰而跟對峙。這是頭一回,一回就夠了,夠人傷心了。
不過唐其琛當時說的那句「再我的人你就試試看」多半是站在亞匯集團的角度,爲他做事,用不著誰的委屈,但緒到了那個點,說出來就是爲溫以寧撐腰的意味。
唐其琛聽了安藍的質問,安靜了很久。他看著,眸子裡的慍。連一旁的傅西平都屏息住,不敢再勸。
片刻,唐其琛說:「我要是真去追一個人,還能讓你這麼欺負?」
說完,他轉走出小廳,門一拉開,外廳的喧鬧熱烈蜂擁場。安藍怔在原地,像是被這波聲浪給定住了位。似懂非懂,或許是本不想懂。傅西平沉默地拍了拍的肩,輕鬆著聲調說:「跟你其琛哥還能吵上啊?乖了啊,回頭讓這老王八給你道個歉。」
今晚這鬧劇圓的不夠舒坦。傅西平看著唐其琛遠去的背影,那句話他是聽明白了--這老男人是真了心思了。
唐其琛從俱樂部出來,踏倒春寒的涼夜裡,他下車的時候外套就沒穿上,這會兒往車裡一坐,周回了暖,才覺得外面真是冷的不行。手機上有兩條微信提示,是老陳十五分鐘前發的。
陳醫生說:「這姑娘又燒起來了,你要不要跟家裡人說說?」
唐其琛回了句話:「我過來。」
來回折騰這一路已經是淩晨一點。老陳見到他的時候,特別心地指了指:「怎麼不穿外套?回頭了寒,胃疼起來有你捱的。」
唐其琛就穿了一件霧靄藍的襯衫。這個顔挑皮,黃了黑了就顯得土。不過唐其琛好,撐得起,遠遠走過來,襯衫下擺掩進皮帶,一雙走起來賞心悅目。他沒接老陳這話,只問:「人怎麼樣了?」
「我給又做了幾項檢查,還照了個片,肺部有染,急肺炎,人燒得厲害,藥我加了劑量,再觀察吧。」老陳看他一眼,「這麼晚還過來,真的只是同事?」
唐其琛沒答。
老陳笑瞇瞇地拍了拍他肩,「也不小了,有合適的就是好事。」
唐其琛失笑,「別瞎猜,好好治病。」
溫以寧醒來的時候是早上,看了眼陌生的環境,下意識地去手機。護士拿著棉籤進來,「喲,醒了呀。別啊,我還沒給你拔針的。」
溫以寧捋了捋耳邊的碎頭髮,子虛的很。記憶慢半拍地跟上了節奏,記起是唐其琛把送這兒來的。護士給拔針,低著腦袋給扯膠帶,說:「燒退了,你肺炎呢,回去好好養。來,按住這兒。按五分鐘。」
溫以寧照做,說謝謝。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啊,一晚上都守在這兒。」護士笑著說:「你睡著的時候,他進來看過好幾趟呢。」
溫以寧楞了楞,門又被推開,小護士回頭一看,「呵,您好。」
唐其琛點了下頭,看向溫以寧,問護士:「燒退了?」
「退了,不放心的話可以住兩天院。回家自個兒休息也行。」護士拿著空藥瓶出去了。
唐其琛走到病床邊,「你休息吧,陳颯那邊我打了招呼。」
溫以寧看他一眼,又看看這病房,「謝謝你送我看醫生,到時候我把住院的錢轉給你。」
是真客氣,唐其琛自然也不會假正經,推辭來推辭去的,倒顯得心虛。於是點點頭,「隨你。」
溫以寧坐直了些,掀開被子想下床。唐其琛沒勸阻,只說:「老陳是我朋友,他幫你看過了,沒大事,消消炎,回去躺兩天別再寒。」
「我,我去問問看,我想出院。 」昨晚那一喝,渾酒味兒過了夜,粘糊在上極不舒服。自己的自己知道,沒大礙了,就想回去換乾淨裳。
正出神,唐其琛忽然說:「想出就出吧,不用問醫生了,老陳那邊我都問過了。走吧,我送你。」
春三月,只要是個晴天,溫度和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十點景,連都是新鮮的。走到戶外時,溫以寧抬手遮了遮眼睛。唐其琛開的那輛路虎停在最近的地方,上到車裡,能看見車窗玻璃上隨著輕揚的微塵。
溫以寧沒拒絕他的好意,確實不適,實在沒力氣折騰這些。
老陳那兒有個他自己休息的小房間,備的東西簡單乾淨,唐其琛就湊合著休息了一晚。也是奇怪,短短幾個小時,睡眠質量竟難得的優質。
車子開上高架,過了早高峰,一路也算順暢。溫以寧靠著椅背,看著窗外晨曦明亮,白晰的皮浸在綫裡,將廓染出了一小圈茸茸的影。等紅燈的時候,唐其琛把在腰後的外套丟在了上。
「老陳讓你別寒,我這車的風口保養的時候裝了香條,就不開空調了,你拿這個蓋蓋。」唐其琛說得四平八穩,沒有半點別的緒。不殷勤,不假好人,還是那樣溫淡的模樣。說完就打開電臺,調到新聞頻道聽起了簡訊。
溫以寧拽了他的服,領口是正對鼻間的,男士淡香水和著一種很好聞的鬆木味,慢慢襲而來。
兩人之間,哪怕是幾年之前還好著時,都甚有過如此恆溫的瞬間。
溫以寧側過頭,看著正開車的男人,唐其琛察覺目,也往這邊轉過來,四目相對,輕輕一,誰都沒有慌和躲避。半秒會又挪開,唐其琛開車看路,但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了。
溫以寧的手機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拿起一看,是江連雪。
江連雪這人縱橫牌桌數年,跟釘在上頭的一樣,別說平常,逢年過節都不會主給兒打個電話。溫以寧按了接聽,幾句之後,眉頭皺了皺,「什麼?你來上海了?行行行,你找個地方待著,好,你就在麥當勞等我,我現在打車過來。」
電話掛斷,溫以寧說:「不用送我回去了,我就在前邊兒下車吧。」
唐其琛沒減速,問:「要去高鐵站?」
「啊。對。我媽媽從老家過來了。」
「坐著吧,我送你。」
溫以寧楞了下。唐其琛已經變道走了左邊。
從這裡過去近二十公里,江連雪等了半小時多已經不太耐煩。一見到溫以寧,免不得幾聲抱怨:「昨晚你電話一直打不通,幹什麼去了?」
溫以寧還想問怎麼突然來上海了,江連雪就把最重的那袋行李往手上一推,「先幫我拿會兒,拎死我了。」
東西沉,溫以寧還病著,猛地一提特別費勁,人都跟著往前栽了栽。唐其琛停好車往這邊走,走近了,直接把東西從手上接了過來。他拎得輕鬆,就這麼拽在手裡,然後對江連雪微微頷首算是招呼。
江連雪眼神起了疑,在兩人之間溜了溜,仿佛知道爲什麼昨晚溫以寧的電話始終打不通了。
唐其琛站在哪裡都是姿態出衆的,高撐得起氣質,整個人立在裡,很應景於一句詩詞--不是逢人苦譽君,亦狂亦俠亦溫文。
出於禮節,唐其琛對江連雪說:「伯母你好。」
江連雪含著笑說:「伯母?姐吧,姐比較合適。你多大了?」
唐其琛大概是沒想到會來這麼一出。「伯母」把江連雪老了,另外一個意思,他唐其琛也沒有那麼年輕。
唐其琛的神極其克制,角輕輕扯了個半尷不尬的弧,對江連雪回答說:「……34。」
而一旁的溫以寧,早已轉過頭去看別,角忍著笑,不想讓他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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