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凍土初解，芽將發，春寒猶甚。

“嘩——”

一盆冷水澆潑下來。

徹骨冷意猶如一只無形大手，猛然拉回了那一縷即將要墜永寂之境的朦朧神思。

“像是真沒氣了……”

“真是晦氣！往常下藥也都是這般分量，怎到了這兒就要了命了！六十兩銀子的定金都收了，今晚往哪兒再找一個送去！”

“啪！”

臉頰傳來刺痛，被丟在墻角，渾雙眼閉的微皺了下眉。

“好啊這小賤人果然是裝死！”

散的發髻被人一把扯住，本能地睜開眼睛，便被一張布滿曬斑的中年男人的猙獰臉龐填滿視線。

“沒死就給老子起來！”

頭發被薅扯的疼痛與眼前顯然不利的局面讓來不及去想其它，本能更快過思緒，讓下意識地借著起時的力道猛地抬手抓過男人的小臂，用力反折去之際，右重重踢向男人下。

作敏捷。

力氣卻遠遠不夠。

只勝在男人毫無防備，全然不曾料到會反擊，且作如此之快——

趁著這擺了男人鉗制的短短間隙，察覺到了不對勁的視線快速掃過四下，后退一步，左腳腳尖輕踢，一旁麻袋堆上的匕首飛起，被穩穩接在了手中，橫握于前。

“……狗娘養的玩意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男人驚怒不已。

這小姑娘分明膽小怯懦，一路只知哭求他饒了放回家，若他拿出匕首來，便更是嚇得話都不會說了——就是這麼一個小廢，此時竟敢反過來拿匕首對著他了！

男人后的婦人也被嚇了一跳，十分惱火于的“不乖順”，里罵了一句，走到男人邊這才看清那的真正長相。

人是男人帶回來的，從麻袋里拎出來就是昏死之態，雖看得出的確生了張好皮子，但到底無神采。

而此時可見那衫盡的青半散，連日的顛簸折騰驚嚇之下，面上無半點卻反倒得愈發不似凡人。

尤其那雙眉眼，澄澈冷然，瞳孔漆黑幽深，如冬日湖面之下不知藏有何等詭之，竟讓人不敢直視細觀。

此一刻，婦人渾然只一個——這張臉……一百兩銀子都要了！

旋即又覺萬分慶幸，還好沒死！不然這一百兩真就打水漂了！

見握著匕首的手都在抖，不以為懼的婦人譏諷地笑了笑：“凡是到了這兒的，不識趣的可都沒什麼好下場，小娘子，我勸你還是不要自討苦吃的好！”

婦人聲音尖銳帶著威脅，落在耳中分外聒噪。

下一刻，腳邊一只木凳飛出，直直地打向朝走來的婦人膝蓋。

婦人痛一聲，膝下一，跌趴在地。

“這小賤人！”男人惱極，顧不得許多，掄起手邊木。

然而那卻已更快一步襲向他，如一只小狼般飛撲而至，拼盡一猛力將他撲翻在地，單死死跪住他的脖頸。

男人力氣再大，被制住了要害，一時也無法起，下意識地剛要手將開，那只手掌便被手中的匕首驀地扎穿，釘在了地上。

那婦人反應了過來，爬坐起剛要上前，只見極快地拔出帶匕首，那匕首飛擲如箭，像是生了眼睛一般，恰就扎在了眼窩。

“啊！”

婦人尖痛嚎著捂著流的眼眶倒在地上。

被制脖頸過久的男人窒息之下，雙眼翻白昏死了過去。

已近耗了力氣的這才松開男人，形一偏，坐在一旁的地上，隨手撿起男人側掉落的布包，同時抬眼看向門外。

不算大的堂屋門外，此時站著一名目瞪口呆的男孩。

“這你阿爹？”開口，聲音虛弱清糯，聲調卻平直無波。

十一二歲的男孩看了一眼邊昏死過去的男人，忙不迭搖頭，眼中的驚與恐懼快溢了出來。

“你這廢，還不快把綁了！趕去給我們請郎中來！快請郎中！”一旁眼睛流的婦人尖聲道。

男孩神搖擺慌。

看著他：“要和我打嗎？”

的話讓男孩有了決定，神不再搖擺，只頭搖得更快了。

“還有人嗎？”越過他，看向不大但擺滿了棺木的院子。

雖是白日，但院門從里面閂著。

男孩又搖了頭。

“我把你綁了，或者你把他們綁了。”簡單明了，給出他兩個選擇。

見站了來，男孩沒敢耽擱，連忙上前拿了麻繩，先綁了那昏死過去的男人。

“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婦人怒罵著，一手忍痛巍巍捂著眼睛，一手抓起旁邊的木。

男孩的神態出于本能地瑟了一下。

“讓閉。”孩將手中的布包丟了過去。

男孩很顯然也很清楚那里面是何，壯著膽子上前立刻拋灑向了婦人。

婦人眼前一片，慌張之下本沒有防備，吸了幾口迷藥之后便無力倒地。

男孩把婦人也綁起來后，又很心地力將兩個人拖到了墻角不礙事的地方。

做完了這一切后，他悄悄抬眼，視線在茶幾前尋到了的背影。

是在……

吃燒？

男孩有些愕然地看著很快被解決掉的半只燒剩下的骨頭。

隨手拿起一旁的棉巾了手。

并覺不到。

但此時太虛弱了，里的本能讓選擇進食，以便恢復力。

轉過，目在房中打量了一圈之后，抬腳走出了堂屋。

院中有著幾剛做好的棺木，挑了個順眼的，踩著一旁的長凳進了棺中，躺了下去。

嗯，與量十分合宜。

還算滿意地閉上眼睛。

只是不想，人死一遭，死后竟還有這重重麻煩。

到頭來，棺材還得自己進，連個像樣的鬼差都沒有，一切全靠自覺，也虧得一貫有著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但地府這般做事章程，多有些敷衍鬼了。

目睹了進棺躺下這一離奇過程的男孩子：“……”

巨大的疲憊很快將棺木里的淹沒，讓沉沉昏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目漫天晚霞，已是昏暮。

棺中的慢慢坐了起來，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陷了沉思。

睡了一場后，力恢復之下，上各的覺知變得清晰，腦子也逐漸清醒起來。

這并不是死后的幻覺。

可分明已經死了，不能再的那種。

下意識地抬手，探向自己脖間，那里并無傷口在。

“怎會如此……”

聲音不是自己的。

在暮下出雙手打量著。

這雙手雖有傷痕卻過于纖細弱，也不是的。

緩緩站起來，迎著暮站在棺，向周遭真實的一切。

墻角一株老樹，開了幾朵零星桃花。

是春日。

而死在了臘月一場大雪里。

死時著的是故土的方向。

而現在——

好像，真的回來了。

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陌生的雙手。

所以……這是借尸還魂了？

不待再多想其它，后傳來的腳步輕響讓戒備地回過了頭去。

先前只將眼前一切當作不切實際的死后假象，僅憑本能應對而不曾深究，但現在不同了——

還是那個男孩。

他此時膽怯地站在石階下，正拿一種近乎看待不屬于這世間之的異樣眼神看著——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你認得我嗎？”問。

男孩想也不想就搖頭。

沒有得到答案，便離棺，踩著長凳跳了下來。

見轉朝院門走去，男孩面掙扎反復了片刻，快步追了上去，手攔在了前，眼神滿含制止地搖頭。

“不……不能走！”他急聲說。

“原來你不是啞。”

“不，不是……”男孩神復雜而焦急：“你不能走！”

無甚表：“我不喜歡打小孩。”

“……不是的！”男孩指向閉著的木門，低了聲音，大大眼睛里俱是不安：“外面……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看著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