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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用罷一頓飯，待自酒樓出來時，魏叔易單方面看起來同常歲寧已是十分悉了。

因常歲寧亦作年打扮，故而二人邊走邊談的形，乍看倒也并不違和。

這竟還是個百里挑一的自來——聽著耳邊青年清朗之音，常歲寧于心底默默下著結論。

此時那自來正說道：“說來，我與常娘子此番于合州一見，倒也算是過命的了？”

常歲寧：“……算吧。”

的確過命了，只不過都是過的別人的命——這一遭端了周家村與刺史府，可不是“過命”了嗎，且是很多條命。

長吉面頰一。

過別人的命，算自己的——可真有郎君的。

“說來有些奇怪，我與常娘子實有一見如故之，倒像是許久前便認識了一般。”魏叔易笑著說道。

他語氣松弛又有些認真，并無半點輕浮，好似無關男，單單只是在面對一位值得欣賞的投緣之人。

常歲寧微微笑道：“或許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許久前便認識了。

“今日多謝魏侍郎宴請，魏侍郎此時是否還要回衙署理公務？”常歲寧未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既如此，便不打攪魏大人辦公了。”

言畢，便帶著阿澈告辭而去。

魏叔易：“那常娘子慢走。”

常歲寧已然轉，腳下未停，背對著他抬了下右手，當是回應了。

看著那道著颯然利落的“年”背影，魏叔易笑了一聲。

混進了人群中的常歲寧松了口氣。

當然并不討厭魏叔易，也沒道理討厭他——

但……此人的話就和他的心眼子一樣，當真是太多了！

一邊覺得不得清凈，想左耳進右耳出，但又怕一個不留神被他套出了什麼話來，實是累極。

“郎君，您為何對這常家娘子如此不同，您一向不最是眼高于頂的嗎？”長吉忍不住問。

魏叔易：“常家娘子如此不同尋常，竟還不算頂麼。”

長吉：“……”

頂不頂不知道，但的確不同尋常的。

“常娘子這般能耐，又這般有趣，橫豎人捉不——”魏叔易朝著衙署的方向走去，眼底始終有舒朗笑意：“實我見所未見。”

長吉跟著他，小聲嘀咕道：“郎君說的有趣……該不是常家娘子不樂意搭理您吧，屬下方才特意數了，您說十句，常家娘子只回一句。”

魏叔易認真糾正：“你懂什麼，這沉著聰慧。”

“這一遭屬下算是看明白了……”長吉真心實意地發表了評價：“原來郎君竟是喜歡這種不搭理自己的郎。”

哪怕初識而已，此“喜歡”并非彼“喜歡”，但郎君顯然不排斥常娘子就是了。

“長吉啊。”魏叔易負手緩步而行，嘆道：“這些年來有你在我邊，不怪我總能傳出品仁德大度之名——”

長吉：“？”

“但凡你家郎君我稍微不那麼仁德一些，單憑你這張碎，已不知要被人從鄭國公府丟出去多回了。”

長吉聞言一個激靈，立時噤聲。

他可不想從鄭國公府被丟出去……

不然那崔元祥還不知要如何奚落他！

……

常歲寧和昨日一樣，于城中茶館坐至日暮，方才回了別院。

待準時用罷晚食，仆婦來通傳，長吉帶著人過來了。

看著那些大包小包被拎進來，就快要將堂中擺滿的東西，常歲寧略覺意外。

“除卻日用之，還有些筆墨詩集話本，以備常娘子閑時打發時間之用。”長吉又讓人遞上一只匣子：“這里還有些現銀，郎君說了，常娘子喜歡外出走，上不宜了銀子。”

常歲寧聽得訝然——魏叔易這人做得，還真是周到。

看著那只捧到跟前的匣子，道：“東西我收下了，銀子便不必了。”

長吉：“可郎君說，他喻公所托，不可虧待了常娘子。”

“我上有銀子用，何談虧待。”常歲寧道：“魏大人慷慨，然君子財取之有道，更遑論是不必之財，還請替我多謝魏大人好意，心領了。”

長吉張了張。

君子財取之有道……

順走周家村拐子家中錢財的那種“道”嗎？

死命憋下這句話，長吉拱手離去，同自家郎君回了話。

看著被送回來的“不必之財”，聽罷長吉回話，魏叔易點著頭道：“尋常君子是不取不義之財，常娘子之道是不取不必之財……如此豁達，發人深省。”

長吉：“……”

就夸是吧！

……

接下來數日，常歲寧每日按時外出，城中熱鬧的茶館，幾乎就要被呆了個遍。

偶爾也會在外頭搭起來的簡陋茶棚里坐一坐，魏叔易坐于馬車經過長街時恰巧瞧見過一回，只見那束著馬尾的“年”坐姿格外隨意，手中端著茶碗，形雖瘦弱單薄，然那般氣勢就好似喝罷這碗即要上山打虎的武二郎一般。

長吉見此一幕，亦覺常家娘子壯士之名，于他心中就此徹底坐實。

而常歲寧則覺得，魏叔易此人，尋常說起話來雖看似散漫，輕易沒個朝廷命的模樣，但辦起公務的確牢靠。

其每日早出晚歸之下，前后不過五日，便將一切料理妥當了——果然，這般年紀便能坐穩東臺侍郎之位的人，憑借的不僅僅只是才學。

而待一切完備后，欽差一行，便押著需回京審的趙賦，離開了合州城。

……

馬車出城而去，一路往北，常歲寧打起車簾，只往前看。

曾也無數次妄想過有朝一日可歸故土，若能回到京師，更是再好不過——

而今這一日當真到來了，只是竟改了份。

但只要記著，便永遠是。

是阿鯉，亦是自己。

阿鯉之事，會查清楚。

而臨死之際所不解之，亦要求個明白。

時過境遷，這世間與有關的一切，哪怕早已無人在意問尋，但既回來了，便絕不能不明不白，被人掩埋。

常歲寧抬臉，向天邊云層涌。

一陣風吹來，將原本似晴不晴的天吹刮得徹底沉起來。

臨近午時，雨便落了下來。

起初雨勢頗大，一時阻途，如此一個時辰過后，待雨水漸休，長吉才下令繼續趕路。

趕至昏暮，雨路難行，人馬難免疲累，遂原地休整。

“……他們說，雖是比原定的時辰遲了一個多時辰，但再有十里，便能至驛館了。”跟在馬車照料常歲寧的那魏家仆婦笑著詢問道：“人得口氣兒，馬也要吃料喝水，且得歇上一兩刻呢，常娘子可要下車走走？”

常歲寧并不習慣乘車趕路，一路頗覺憋悶，遂點了頭，下車舒展筋骨。

選在此歇整，是有考量的，不遠即有一條清澈淺溪，方便馬匹飲水。

看著十來匹馬兒低頭于溪邊喝水的形，腦海中有舊時回憶被勾起，常歲寧便走了過去。

上前，試著了其中一匹馬兒的頭，久違的記憶被開啟，如流星颯沓劃過心海。

牽馬的衛軍笑著閑談道：“看來小郎君也是馬之人……要說這馬兒，待在一起久了，也是通人的。”

常歲寧輕點頭：“是，它們什麼都懂，只是不會開口說話。”

也有一匹馬，名喚榴火。

“平日喜歡騎？”魏叔易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笑著問。

于人前他并不稱常娘子，大家也只當多了位與欽差大人要好的小郎君。

常歲寧將要轉過頭時，眼神忽地一變，渾每一都立時戒備起來。

“當心！”

抬手，猛地拉過魏叔易，迫使他避向一旁。

“咻——”

一支暗箭自河溪對岸破風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