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半文半武的。你能夠著煙灰缸吧,固定著的,得拔下來,好。這一招黑白臉。這種審訊需要多人配合,稍複雜一些。首先是黑臉出來,一般是兩人以上,他們對你很兇,可能文的也可能武的,反正很兇。這也是有策略的,不僅僅是讓你產生恐懼,更重要的是激發你的孤獨,讓你覺全世界除了想吃你的狼就再沒彆的了。這時白臉出來了,肯定隻有一個人,而且肯定長得慈眉善目,他製止了黑臉們,說你也是一個人,有人的權利,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他?黑臉們說你走開,不要影響工作。白臉堅持,說你們真的不能這樣做!黑臉們說早就知道你乾不了這個,乾不了走人啊!白臉用護住你說:我要保護他的權利,保護法律的公正!黑臉兒們說你等著,明天你就滾蛋了!然後氣哼哼地走了。就剩你們倆時,白臉會替你汗呀呀的,說彆怕,有我在,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不管我落到什麼下場,一定會維護你的權利!你不想說就彆說了,你有權沉默!接下來的事兒你就能想得出了,他這時了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親的人,在他進一步的利下,你是不會沉默的……這一招對付知識分子最管用,但與前麵拉單子不同,你一旦知道了,它就失效了。當然,以上講的一般都不單獨使用,真正的審訊是一個大工程,是多種技的綜合……”
史強眉飛舞地說著,幾乎想掙安全帶站起來,但羅輯聽著卻像掉進了冰窟窿,絕和恐懼再一次攫住了他,史強注意到了這一點,打住了話頭。
“好了好了,不談審訊了,雖然這些知識你以後可能用得著,但一時也接不了。再說我本來是教你怎麼騙人的,注意一點:如果你的城府真夠深,那就不能顯示出任何城府來,和電影上看到的不同,真正老謀深算的人不是每天著臉裝那副鳥樣兒,他們兒就不顯出用腦子的樣兒來,看上去都隨和單純的,有人顯得俗裡俗氣婆婆媽媽,有人則大大咧咧沒個正經……關鍵的關鍵是讓彆人彆把你當回事,讓他們看不起你輕視你,覺得你礙不了事,像牆角的掃把一樣可有可無,最高的境界是讓他們本注意不到你,就當你不存在,直到他們死在你手裡前的一剎那才回過味來。”
“我有必要,或者還有機會為這樣的人嗎?”羅輯終於上一句。
“還是那句話:這事兒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我有預。你必須為這樣一個人,羅兄,必須!”史強突然激起來,他一手抓住羅輯的肩膀,很有力地抓著,讓羅輯到很疼。
他們沉默了,看著幾縷青煙嫋嫋上升,最後被從天花板上的一個格柵孔吸走。
“算了,睡覺吧。”史強在煙灰缸中掐滅了煙頭笑著搖搖頭說,“我居然跟你扯這些個,以後想起來可彆笑話我啊。”
進臥室後,羅輯下防彈夾克,鑽進床上的那個安全睡袋,史強幫他把睡袋與床固定的安全扣扣好,並把一個小瓶放到床頭櫃上。
“安眠藥,睡不著就吃點,我本來想要酒的,可他們說沒有。”
史強接著囑咐羅輯下床長時間活前一定要通知機長,然後向外走去。
“史警。”羅輯了一聲。
史強在門口回過頭來,“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這事兒沒有警察參與,他們都我大史。”
“那就對了,大史,剛才我們聊天時,我注意到你的一句話,或者說是對我的一句話的反應:我說‘’,你一時竟沒想起我指的是誰,這說明,在這件事裡並不重要。”
“你是我見過的最冷靜的人之一。”
“這冷靜來自於我的玩世不恭,這世界上很難有什麼東西讓我在意。”
“不管怎麼說,能在這種時候這麼冷靜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彆在意我前麵說的那些,我這人嘛,也隻會拿人在這些方麵尋開心了。”
“你是想找到一件事把我的注意力牢牢拴住,以順利完你的使命。”
“要是我讓你想,那就很抱歉了。”
“那你說我現在該朝哪方麵想?”
“以我的經驗,朝哪方麵都會想歪的,現在隻該睡覺。”
史強走了,門關上後,隻有床頭一盞小紅燈亮著,房間裡黑了下來。引擎的嗡鳴構的背景聲這時顯現出來,無所不在,似乎是與這裡僅一壁之隔的無邊的夜空在低。
後來,羅輯覺得這不是幻覺,這聲音好像真的有一部分來自外部很遠的地方。他解開睡袋的扣子爬出來,推開了床頭舷窗上的隔板。外麵,雲海浸滿了月,一片銀亮。羅輯很快發現,在雲海上方,還有東西也在發著銀,那是四條筆直的線,在夜空的背景上格外醒目。它們以與飛機相同的速度延著,尾部則漸淡地消融在夜空中,像四把飛行在雲海上的銀利劍。羅輯再看銀線的頭部,發現了四個閃著金屬澤的,銀線就是它們拉出來的——那是四架殲擊機。可以想象,這架飛機的另一側還有四架。
羅輯關上隔板,鑽回睡袋,他閉上雙眼努力放鬆自己的意識,不是想睡覺,而是試圖從夢中醒來。
深夜,太空軍的工作會議仍在進行中。章北海推開麵前桌麵上的工作簿和文件,站起來,掃視了一下會場上麵倦容的軍們,轉向常偉思。
“首長,在彙報工作之前,我想先談一點自己的意見。我認為軍領導層對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重視不夠,比如這次會議,在已立的六個部門中,政治部是最後一個彙報工作的。”
“這意見我接。”常偉思點點頭,“軍種政委還沒有到職,政工方麵的工作由我兼管,現在,各項工作都剛剛展開,在這方麵確實難以太多顧及,主要的工作,還得靠你們負責的同誌去做。”
“首長,我認為現在這種狀況很危險。”這話讓幾個軍稍微集中了注意力,章北海接著說,“我的話有些尖銳,請首長包涵,這一是因為開了一天的會,現在大家都累了,不尖銳沒人聽。”有幾個人笑了笑,其他的與會者仍沉浸在困倦中,“是因為我心裡確實著急。我們所麵臨的這場戰爭,敵我力量之懸殊是人類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所以我認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太空軍所麵臨的最大危險是失敗主義。這種危險怎樣高估都不為過,失敗主義蔓延所造的後果,絕不僅僅是軍心不穩,而是可能導致太空武裝力量的全麵崩潰。”
“同意。”常偉思又點點頭,“失敗主義是目前最大的敵人,對這一點軍委也有深刻的認識,這就使得軍種的政治思想工作肩負重大使命,而太空軍的基層部隊一旦形,工作將更複雜,難度也更大。”
章北海翻開工作簿,“下麵開始工作彙報。太空軍立伊始,在部隊政治思想工作方麵,我們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對指戰員總思想狀況的調查了解。由於目前新軍種的人員較,行政級彆,機構簡單,調查主要通過座談和個人流,並在部網絡上建立了相應的論壇。調查的結果是令人憂慮的,失敗主義思想在部隊普遍存在,且有迅速蔓延擴大的趨勢,畏敵如虎、對戰爭的未來缺乏信心,是相當一部分同誌的心態。
“失敗主義的思想源,主要是盲目的技崇拜,輕視或忽視人的神和主觀能在戰爭中的作用,這也是近年來部隊中出現的技製勝論和唯武論等思在太空軍中的延續和發展,這種思在高學曆軍中表現得尤為突出。部隊中的失敗主義主要有以下表現形式:
“一、把自己在太空軍中的使命看做是一項普通的職業,在工作上雖然儘心儘職、認真負責,但缺熱和使命,對自己工作的最終意義產生懷疑。
“二、消極等待,認為這場戰爭的勝負取決於科學家和工程師,在基礎研究和關鍵技研究沒有取得重大突破之前,太空軍隻是空中樓閣,所以對目前的工作重點不明確,僅滿足於軍種組建的事務工作,缺創新。
“三、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要求借助冬眠技使自己越四個世紀,直接參加最後決戰。目前已經有幾個年輕同誌表達了這種願,有人還遞了正式申請。表麵上看,這是一種投於戰爭最前沿的積極心態,但實質上是失敗主義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對戰爭的勝利缺乏信心,對目前工作的意義產生懷疑,於是軍人的尊嚴了工作和人生中唯一的支柱。
“四、與上一種表現相反,對軍人的尊嚴也產生了懷疑,認為軍隊傳統的道德準則已不適合這場戰爭,戰鬥到最後是沒有意義的。認為軍人尊嚴存在的前提是有人看到這種尊嚴,而這場戰爭一旦失敗,宇宙中將無人存在,那這種尊嚴本也失去了意義。雖然隻有數人持有這種想法,但這種消解太空武裝力量最終價值的思想是十分有害的。”
說到這裡,章北海看看會場,發現他的這番話雖引起了一些注意,但仍然沒有掃走籠罩在會場上的困倦,但他有信心在接下來的發言中改變這種狀況。
“下麵我想舉一個的例子,失敗主義在這位同誌上有著很典型的表現,我說的是吳嶽上校。”章北海把手向會議桌對麵吳嶽的方向。
會場中的困倦頓時一掃而,所有與會者都來了興趣,他們張地看看章北海,再看看吳嶽,後者顯得很鎮靜,用平靜的目看著章北海。
“我和吳嶽同誌在海軍中長期共事,相互之間都很了解。他有很深的技結,是一名技型的,或者說工程師型的艦長。這本來不是壞事,但憾的是,他在軍事思想上過分依賴技。雖沒有明說,但他在潛意識中一直認為技的先進是部隊戰鬥力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決定因素,忽視人在戰爭中所起的作用,特彆是對我軍在艱苦的曆史條件中所形的特有優勢缺乏足夠認識。當得知三危機出現時,他就已經對未來失去信心,進太空軍後,這種絕更多地表出來。吳嶽同誌的失敗主義緒是如此之重,如此深固,以至於我們失去了使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希。應該儘早采取強有力的措施對部隊中的失敗主義進行遏製,所以,我認為吳嶽同誌已經不適合繼續在太空軍中工作。”
大家都把目集中到吳嶽的上,他這時看著放在會議桌上的軍帽上的太空軍軍徽,仍然顯得很平靜。
發言的過程中,章北海始終沒有朝吳嶽所在的方向看一眼,他接著說:“請首長、吳嶽同誌和大家理解,我這番話,隻是出於對部隊目前思想狀況的憂慮,當然,也是想和吳嶽同誌進行麵對麵的、公開坦誠的流。”
吳嶽舉起一隻手請求發言,常偉思點頭後,他說:“章北海同誌所說的關於我的思想況都屬實,我承認他的結論:自己不適合繼續在太空軍服役,我聽從組織的安排。”
會場的氣氛變得張起來,有幾名軍看著章北海麵前的那個工作簿,不猜測起那裡麵還有關於誰的什麼。
一名空軍大校起說道:“章北海同誌,這是普通的工作會議,像這樣涉及個人的問題,你應該通過正常的渠道向組織反映,在這裡公開講合適嗎?”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眾多軍的附和。
章北海說:“我知道,自己的這番發言有違組織原則,我本人願意就此承擔一切責任,但我認為,不管用什麼方式,必須使我們意識到目前況的嚴重。”
常偉思抬起手製止了更多人的發言,“首先,應該肯定章北海同誌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責任心和憂患意識。失敗主義在部隊中的存在是事實,我們應該理地麵對,隻要敵我雙方懸殊的技差距存在,失敗主義就不會消失,靠簡單的工作方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是一項長期細致的工作,應該有更多的通和流。另外,我也同意剛才有同誌提出的:涉及個人思想方麵的問題,以通和流為主,如果有必要反映,還是要通過組織渠道。”
在場的很多軍都鬆了一口氣,至在這次會議上,章北海不會提到他們了。
羅輯想象著外麵雲層之上無邊的暗夜,艱難地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不知不覺間,他的思想集中到上,的音容笑貌出現在昏暗中,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哀衝擊著他的心扉,接踵而來的,是對自己的鄙視,這種鄙視以前多次出現過,但從沒有現在這麼強烈。你為什麼現在才想到?這之前,對於的死你除了震驚和恐懼就是為自己開,直到現在你發現整個事與關係不大,才把自己那比金子還貴重的悲哀給了一點兒,你算什麼東西?
可沒辦法,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飛機在氣流中微微起伏著,羅輯躺在床上有種在搖籃中的覺。他知道自己在嬰兒時睡過搖籃,那天,在父母家的地下室,他看到了一張落滿灰塵的床,床的下麵就安裝有搖籃的弧橇。現在,他閉起雙眼想象著那兩個為自己輕推搖籃的人,同時自問:自你從那隻搖籃中走出來直到現在,除了那兩個人,你真在乎過誰嗎?你在心靈中真的為誰留下過一塊小小的但卻永久的位置嗎?
是的,留下過。有一次,羅輯的心曾被金的完全占據,但那卻是一次不可思議的經曆。
所有那一切都是由白蓉引起的,是一位寫青春小說的作家,雖是業餘的但已經小有名氣,至拿的版稅比工資要多。在認識的所有異中,羅輯與白蓉的往時間是最長的,最後甚至到了考慮婚姻的階段。他們之間的屬於比較普通常見的那類,談不上多麼投和銘心刻骨,但他們認為對方適合自己,在一起輕鬆愉快,儘管兩人對婚姻都有一種恐懼,但又都覺得負責的做法是嘗試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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