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班主。”樓中傳來悉的聲音。

水榭樓臺的金班主聞言，似乎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急著說：“白姑娘，你總算是來了，火燒眉，救場吶！”

金班主朝靠窗的位置指了指，接著道：“今日水榭歌臺來了位貴客，是個風人。這群丫頭似乎並不討喜，要是惹怒了風人，今日我的腦袋恐怕要搬家了！你快去接替們，快！”

麵對這樣的局麵，白餌反倒慢慢冷靜下來，取了蕭，往臺中心走去，映眼簾的，是一扇畫屏，臺上的畫屏勾勒著秦淮河的秀麗風。

見此，其他歌紛紛退了下來，似乎已經還魂。

驟停的樂聲幽地響起，整個樓似乎慢慢靜了下來。

漠滄無痕頓了頓，茶盞突然停在手中，眸深沉，若有所思：曲調悲涼，婉轉淒厲，像是在悼念。這個歌顯然與其他的歌不同，大膽，用心。

金班主已經在下麵急得大汗直流，使勁使眼讓白餌換曲子。

街市上逝去的仇人仿佛曆曆在目，白餌好像沒聽見金班主說什麽。事實上，這種危險的場麵從六歲作歌開始每天都在發生，早已習以為常。

“殿下，”邊的隨從阿信似乎聽出了什麽怪異。

“勿擾。”漠滄無痕邊聽邊飲，眉目不改。

突然，門外闖進來數十個風人，手持彎刀，大：“把這裏的仇人通通殺了！”

很快，又有十個風人從天而降，見人就殺，樓中一團，金班主被一刀砍死。

蕭蹭地落，白餌一時慌了神，本想見逃了出去，刀卻已經到了臉上。

必死無疑之際，刀卻被一個飛來的茶盞打落。

白餌趕躲到畫屏後麵，循著茶盞飛來的方向去，發現，是那個帶金麵罩的風人扔的茶盞，細想：這個人是風人，他為何要救我？不對，他的份明明很出眾，大半持刀的風人一門，彎刀就刻意指向他，他們又為什麽要殺他？

白餌這些年在水榭歌臺遇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亦看不穿麵罩之下到底藏著一張什麽樣的臉。

“你們的狗眼都瞎了嗎？蠢貨！”

趁著混，白餌移步至閣樓後，從後麵逃了出去。

阿信掏出了一塊金的牌子，上麵清晰雕刻著一些圖騰。持刀的風人見狀，紛紛棄刀，跪拜：“太子殿下。”

漠滄無痕示意讓他們退下，樓很快就變得格外肅殺。

“殿下，這茶還飲嗎？”阿信問。

漠滄無痕抬眸，視了眼四周，念：“曲終人散，人走茶涼。回宮。”

逃離虎口的白餌一路跑，一路想，唱跳了十年的水榭歌臺就這麽死了，竟然到可惜，天！那個充滿夢魘的地方居然值得惋惜，突然覺得很是好笑。

厚重的雪地一層層陷下去，停了下來，發現眼前的烏巷滿了風人的旗幟，烏巷已經不再是悉的烏巷了，何況整個秦淮呢？

頓時倒在地上，苦笑了一聲，心道：整個黎桑已是風人的天下，無論怎麽跑，都是風人的天下。

日中，太正在最耀眼的位置，萬生長，卻敵不過大雪。

想辦法獲得了食的白餌已經到了白家老宅，未進門，啜泣聲就先到了耳朵邊。

白餌立刻推開了門，隻見母親已經哭了淚人，驚異：“發生什麽事了？”

小桃桃躺在床上，床邊還坐著一個花甲年紀的老婆婆，衛大娘。

“五妹染了寒疾......”白苓的聲音很低沉，在風中有些模糊。

衛大娘起，被柳氏攙著，眼裏有些無奈，道：“這小姑娘年紀小，長途奔波，力本就不濟，夜裏又了風寒，得趕快找幾服藥吊著，好生歇息，否則就熬不住了，”

衛大娘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都是這挨千刀的風人作的孽，可憐我年輕的兒子被那風人抓去，活活打死。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夜夜哭斷腸......”

屋子裏氣氛抑得讓人不過氣起來。

後來白餌才從母親那裏知道，衛大娘祖上世代簪纓，家中五個兒子，一個文，三個武將，皆在昨夜戰死沙場，今早小兒子也被風人打死，隻留下幾個媳婦年紀輕輕就要守寡。衛大娘心善，早年通一點岐黃之，聽了消息便過來幫忙看看。

一家人作謝後，柳氏便送衛大娘回去。白苓準備出門找藥，卻被白餌攔住：“三姐，我去，我和東市的祁掌櫃，我去他肯定會給我拿藥的。你就在家守著，哪也別去。”

白餌哪裏知道什麽祁掌櫃，但更清楚，如今外麵很不安全，家裏人絕對不能出事。

時間，白餌迎著風雪便出了門。

街市上非常吵鬧，人也擁起來，由一些衫襤褸麵黃瘦的婦、孩孺組的隊伍從街頭排到尾，每個人眼裏都充斥著恐懼，但作又極其小心，都知道，稍不留神就會喪命。

白餌穿過人群，悄悄跟在一個隊伍後麵好掩人耳目，但前麵的人走得特別慢，病懨懨的。

“啊——”白餌不失聲，眼前的人竟活生生地墜在地上，死了。

驚聲很快引起了軍的注意。

“站住，你幹什麽呢！鬼鬼祟祟，你們兩個過來，把拖出去，打死。”軍厲斥，引手來兩個人。

白餌愣住了，轉眼就被拖到路邊，掙紮無果，看著隊伍慢慢遠去，雪地上出了兩條黑黑的痕跡。

“放開，由我來置。”

尖利的聲音傳來，兩個士兵看了一眼，說話的是一個披著白的甲、穿著高筒黑靴、手持彎刀的男子，這是漠滄軍特有的服飾。

兩個士兵鬆了手，不爽地離開。

“何輒？你是何輒......”白餌驚愕的聲音被打斷，被軍帶到附近一無人的地方後才續上。“你怎麽會在這裏？還穿著風人的服？”

何輒背過去，道：“我確實本該乘著大船，逃離了秦淮，但行程耽擱了，眼看著大船就要出秦淮河了，嗬！”

一陣冷笑，撥兩心扉。

“卻被迎麵而來的風人抓了，我父親及一家大小都死了，我還活著。”

白餌聞言，有些膽，又問：“是因為那夜你來找我，所以才耽擱了行程？”

何輒轉過，半晌才開口：“你來這裏幹什麽？出了什麽事嗎？”

“我五妹病了，我來找藥。”白餌回答道。

“跟我來。”說著，何輒就帶著白餌往前走。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

東市的街道變得更擁，街邊上都是仇國的流民，他們有的在乞食，有的用席子裹著子一不，有的在傻笑，有的在割喂著將死孩子，有的敲著木魚，裏好像念著什麽。總之，他們都將死於風人的刀下，無人幸免。

“我是豬，我是大笨豬，我是大豬，我是大懶豬；我是豬，我是大笨豬，我是大豬，我是大懶豬；我是豬，我是大笨豬，我是大豬，我是大懶豬......”

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看不出年紀的人像個瘋子一樣正在風人腳下打滾裝怪，裏重複念著一些讓那些風人聽了發笑的詞。

白餌看著周遭的一切，腳步緩了下來，眼神竟有些呆滯。

“以前從來不懂得什麽是生，什麽是死，現在才發現，生與死隻不過在一念之間。死是因為萬念俱灰，活著是因為眼裏還有盼頭。死多容易，活著多難，但有時候生與死之間，你不得不做一個選擇。”

何輒歎了一口氣，眉間似乎又多了幾分蒼涼。

白餌指著何輒這甲，冷冷道：“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因為這個輕而易舉的選擇，你就注定要背上叛國的罵名。”

“如果選擇很容易，那還什麽選擇。一旦你選擇活著，就別想著麵，或者戴著麵活，或者裝一輩子的傻，或者虛偽一輩子，隻要能活。”何輒的語氣很堅定。

白餌看著腳下那個搖頭晃腦的瘋子，突然說不出話來。街上突然躁起來，何輒帶著白餌迅速離開。

當白餌再次回頭看向這些流民時，他們已經開始被屠殺，因為一些莫名的理由，或者本沒有理由。

天漸晚，在何輒的幫助下白餌已經獲得了救命的藥，正打算離開。

“我送你。”

“不用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太多，我承不起。”

何輒冷冷地看著白餌，不知道，這句話正深深刺痛著他的心。看著白餌離去時的孤瘦影，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這一帶，眼下正是風人嚴加巡查的時間，若是回去的途中有什麽不測，你有想過你五妹嗎？”

擔憂的聲音傳來，白餌停了停腳步。何輒借機跟了上去。

很快，二人便安全到達了南郊。

南郊的林子較為繁盛，風呼呼地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像孤魂在哀嚎。

“前麵就到了。當心。”白餌作別後，轉離去。

“白餌，”何輒凝眉，喚著，想說的話似乎已經憋了很久，“你過我嗎？”

白餌回頭，再次看向何輒，心裏很平靜，一字一句說清：“該說的話，那夜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期待你能為我的姐夫，我也一直把你當姐夫。但是，現在你不是了。”

白餌發現，眼前的何輒再也不是以前的何輒，他現在披的是風人的皮，是那群殺了無數仇人的皮，不會接這樣一個親人，白家更不會接。

何輒刺痛的眼眶漸漸潤，曆經千辛萬苦似的，扯開了：“白餌你記住，秦淮出事前夜，大雪潑天，為了帶你跟我一起走，我何輒一家錯過了生的機會。今日我何輒又在風人的刀下救了你一命，已是錯上加錯。你最好好好活著，從今以後，若再有危難，我何輒絕不護你。”

最後一句話剛說完，何輒覺裏好像有個什麽東西碎了，“啪”的一聲，聲音很響。

“多謝。”白餌屈離去，聲音飄散在風中，不知是溫是冷。

除了一聲謝，白餌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欠何輒的太多太多，多到讓不過氣來。

林中的風把雪吹得到都是，兩個人的廓在背道而馳的路上越來越模糊。

遠，白家老宅的燈火越來越亮，一個影飛進了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