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鵝卵石平鋪齊整的小道上,花木池苑依舊,前塵往事遂一件件浮于腦海中,薛稚有些張。
是敬畏太皇太后的。蓋因時曾被母親扔給太皇太后教養,然而太皇太后子怪癖,幾乎不怎麼管,每每見了,也是訓斥居多。
還記得那時候連頭發散了也沒人梳,不是等著阮伯母宮,就是披著頭發溜進漱玉宮讓皇兄梳,過得活像個野孩子。
那時何太后待也很好,時常親自替梳頭。不似現在……
沉沉地嘆了口氣。要是,不是母親的兒而是太后的兒就好了,太后和皇兄,就都不會疏遠。
陷在自己的思緒里,連木藍的嘰嘰喳喳也沒聽見。冷不防前飛過一塊石塊,木藍手疾眼快,忙以擋在了前面,自己卻被砸得“哎呦”一聲,手里提的點心滾落一地。
主仆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青黛亦護在薛稚前,焦急地四面尋找。前方花木叢中卻有個冠錦繡的小郎君跑來,一邊氣沖沖地命令跟在后頭的宮人:
“給我砸,狠狠地砸!”
“是殺人犯的兒,給我砸呀!”
那小郎君瞧著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頭上戴著金龍冠,憤恨地將手中剩余的石塊一腦地扔在薛稚上,縱有木藍青黛阻擋,薛稚也不慎被砸中了鎖骨,玉白上漫開一片緋紅。
宮人們懦懦不敢,那小郎君還在嘲哳不休,木藍一下子火了,沖上去揪住對方領:“你再一下我們公主試試?”
力氣不小,激憤之下,一把便將那小郎君舉得離地三尺,領狠狠勒住脖子,哇哇大著,甚是狼狽。
對方后一眾宮人都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圍上來勸說。薛稚此時也認出了那人份,急喚道:“你先放他下來。”
“就不放!”木藍生氣地道,“憑他是誰呢,難道就能隨意打人了麼?他必須和您道歉!”
仍擎著不放,任憑對方宮人們如何疾呼推攘也不松手,薛稚只得親自上前,想要救那已被勒得臉通紅的小郎君下來。
偏是此時,眾人后傳來一聲沉若青瓷的問詢:“你們在做什麼?”
這一聲里說不出的威嚴冷沉,眾人神倉惶,皆回行禮。
是天子。
他正坐在輦上,一手擱在輦上,皺眉朝他們看來,雙目如電。
冰冷旒珠隨步輦的搖閑閑打在他俊的眉目上,縱是皺眉,也俊得賞心悅目。
“噗通”一聲,是木藍未擒穩人掉了下來。那小年飛快爬起,如遇救星地欣呼:
“皇兄!”
他委屈地奔至輦下:“這個賊人想要殺我!你得替思兒做主啊!”
薛稚無奈,只得上前跪地請罪:“是樂安下無方,不慎傷了彭城王,還請皇兄降罪。”
彭城王!
木藍腦子里嗡嗡直響,慌忙辯解道:“陛下,此人方才用石塊襲擊我們公主,奴不明他份才……”
“你胡說!”彭城王桓思生氣地打斷,“才不是什麼公主,只不過是個沒有爹的野孩子,況且,娘害死了我娘,我砸幾下有什麼問題?”
言無忌,字字皆如重錘敲打在薛稚天靈蓋上,雙目微闔,跪坐撐起的腰肢幾乎承不住。
桓羨也沉了臉:“桓思!”
彭城王知曉皇兄怒,小一撇:“皇兄就是偏心,父債子償,母債償,思兒有什麼錯。”
“阿姨那麼早就離開了我,都是因為賀蘭氏!不報此仇,我枉為人子!”
他眼淚滾滾而落,卻憤懣地看著薛稚,有如一頭發怒的小。
薛稚心間一慟,忍不住紅了眼圈。
彭城王是先帝十一子,因年紀尚小尚未建府,仍住在宮中。
他的生母沈昭儀,因向厲帝諫言有關母親的事,被厲帝下令死。其時,彭城王才剛剛三歲。
即雖是厲帝下的命令,卻也因母親而起,所以,面對彭城王時,是理虧的,也不愿與他起爭執。
的出就是的原罪。即便什麼也沒做過,那些被母親傷害過的人,也一樣會把樁樁件件都算在上。無從罪。
“夠了。”
桓羨的聲音將從神傷中拉回,他背對著,背影有如華岳肅穆:“其一,我大楚何來強行要人代父母償過的律例,你的老師難道不曾教過你?你也不是廷尉,又是誰允許你在宮中用私刑?”
“其二,有封號,就是你的姐姐,你理應尊敬。”
“其三,此已是宣訓宮地界,你存心在此生事,卻不怕擾了祖母清修。如此不孝不悌,難道是朕冤枉你麼?”
彭城王不敢反駁,心中卻委屈,咬得烏紫,更似要哭。
桓羨臉寒沉,只作未見:“來人,將彭城王帶回去,罰他將宗訓抄寫二十遍,不許旁人代筆!”
“皇兄!”
宗訓是世宗皇帝在世時為訓誡后世子孫所作的五言詩,共有三千二百言。彭城王委屈地哭喊出聲。
兄長臉上卻無半點和緩,桓思只好行過禮,垂頭喪氣地隨宮人下去了。
四周一時歸復于沉寂,桓羨將目轉向地上跪著的妹妹:
“彭城自喪母,見了你難免偏激些,待他長大便會明白,你不必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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