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小的三人間病房，雀無聲。

家屬麵無人，慘白的一張臉上，眼珠骨碌碌在幾人上轉了幾圈，叉著腰的手也放下來了，手指不安地攪著。

溫楚淮麵無表，還是那句，“道歉。”

那聲音凍的家屬哆嗦了一下，大概是頤指氣使慣了，麵對眼前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還是拉不下臉來，隻能陪著笑臉對溫楚淮這個主治醫師，“那個……溫醫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也是不清楚況……”

“要麽和醫護人員道歉，要麽你帶著你兒子直接出院。”溫楚淮不為所。

話說到這個份上，實際上就沒有多回旋的餘地了，更何況溫楚淮還真是帶著出院手續來的。

一個科室烏泱泱的一大幫子人，各個白大褂，神肅穆，嚴陣以待，誰都沒有後退半步。

那是下定了決心今天不替們要回一個公道，這件事不能善了。

小護士恍恍惚惚的，眼瞧著剛才還囂張跋扈，聲稱心不爽就要投訴的病人家屬低下了尊貴的頭顱，朦朦朧朧中隻剩下幾個零星的念頭——

溫醫生，可真溫啊……

溫醫生這樣好的人，怎麽會有人舍得那樣中傷他……

這個念頭一直持續到大隊人馬解散了，溫楚淮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溫楚淮合上了門，直的頸項才微微彎下來。

手裏的出院手續重逾千斤，被溫楚淮扔在辦公桌上。

聞訊趕來的院長隨其後，跟著也進了溫楚淮的辦公室，看見溫楚淮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忍不住開口勸道：“你說說你，你一個主任，跟著那些實習生瞎摻和什麽，還搞這麽大陣仗，就為了幫一個實習生討回公道。萬一病人家屬真記恨上你，到時候對你刀子，你怎麽辦？你的手傷得起嗎？”

溫楚淮沒吭聲，院長在這，他也不好去屜裏巧克力。

這幾天快得像是拉著進度條在走，他幾乎沒有息的時間。

院長的絮叨落在溫楚淮耳朵裏也時遠時近的。

“下次別這麽衝了。”

等院長以這一句結束了自己的嘮叨，溫楚淮終於睜開了眼，平淡解釋，“他們都還是剛行的新人，我不希他們因為這些事磨滅了對這一行的熱。”

“……”

“這幾年醫患關係本就張，再加上現在已經背離初衷的規培製度，醫學生的境……”溫楚淮沒說下去，隻淡淡搖頭，“每年規培期間自殺的醫學生這麽多，我不希我這裏出現這樣的況。”

“規培期間自殺那說明他們心理素質不行，那麽多人，怎麽就他們自殺了？怎麽其他人就能撐下來？”院長從鼻孔裏噴出一氣，“溫醫生也不用太謹慎，就算是出了什麽事，我們也能保證，不會影響到你的。”

院長說的，大概就是大多數坐在高層的人心裏想的。

“我還當是什麽要的事。楚淮啊，你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應該知道規培期間的實習生就是要多磨練，你那個時候比他們還累，不至於拿出來這麽小題大做……”

院長滿不在乎，可溫楚淮不能不在乎。

他沒順著院長的話往下說，“院長，我的實習生，我會安排他們的工作，放假的時候，就不要再讓他們回來加班了。”

溫楚淮也確實是個茬，說話也懶得拐彎抹角，噎得院長都卡殼了。

可惜溫楚淮的實力在這擺著，院長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悻悻地了鼻子，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落在溫楚淮上，靈機一，開始跟溫楚淮談條件，“你說的況，我也能理解……”

“但是你也知道，現在的行就是這樣，這麽多活總得有人幹。要不……”院長覷了一眼溫楚淮的臉，話鋒一轉，“溫醫生，你看看能不能用十萬塊把傅知越簽下來，到時候省下來的錢，咱們就能多聘幾個實習生來，你覺得呢？”

溫楚淮抬起了眸子。

正對上院長探究的視線。

溫楚淮就知道自己中了院長下的套。

溫楚淮避開了他的眼，掩蓋了在聽到“傅知越”這三個字時的無措。

“我說了，我服從醫院安排。但是十萬塊，是簽不下天恒律所的首席律師的。”

“哎，溫醫生和傅律師，似乎不淺，”院長說，“由溫醫生開口，怎麽不能給咱們醫院省些預算？”

院長是個年過半百快要退休的人，人世故上似乎比溫楚淮這樣的一筋要通得多。

“我和傅知越……”溫楚淮扯了扯角，“也隻不過是……”

是什麽？

人？

還是炮友？

或者連第二種也算不上，傅知越如今對他隻有報複。

“哎呀，溫醫生不用謙虛了，”院長重重地拍了一下溫楚淮，“我都聽你那個學生說了，昨天晚上是傅知越送你回家的是吧？不是朋友，怎麽會送人回家？”

是啊，何止是送他回家，甚至還在他家留宿一宿。

甚至溫楚淮此時此刻還能聞到自己上殘留的，傅大律師的味道。

可院長鐵了心趕鴨子上架，本由不得溫楚淮拒絕。

“隻要你能用十萬塊錢把傅知越簽下來，你的實習生，以後都聽你指揮，誰都不管了，你看怎麽樣？”

院長拋出了最後也是最大的一顆餌。

他打了一手好算盤。要是真能用十萬塊簽下傅知越，省下來的錢夠幾十個規培生一年的工資，大不了到時候多招幾個。

溫楚淮怎麽可能不知道院長心裏的小算盤，可是如今的行業現狀就是這樣，能保全自己的手下人已是萬幸，哪還能顧得上這麽多。

“……我試試看。”

“不是試試看，是一定。”院長笑瞇瞇的，看著溫楚淮像是看見了一棵搖錢樹，“要是簽不下來，這筆錢咱們就省不下來，我這承諾可就兌現不了……”

院長拖長了尾音。

弄明白了溫楚淮是個什麽樣的人，院長就知道這幫子實習生算是了溫楚淮的肋。

溫楚淮可以走，大把的醫院虎視眈眈地盯著，等他哪天從這裏走出去了，就朝他拋出橄欖枝。

可是那些實習生走不了。

溫楚淮了眉心，“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