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醒來,云深已經不在家。

 溫柚來到廚房，嘗試地打開冰箱看了眼。

 真的有早飯。

 保鮮包裹著鼓鼓囊囊的卷餅，里面的餡料似乎是蝦仁蛋、生菜和玉米粒，金黃鮮亮,看著就人食大增。

 溫柚將卷餅加熱后,坐在餐廳配牛吃。

 裝牛的還是昨天那個深藍杯子,沉甸甸的,捧起來喝的時候能把溫柚整張臉遮住。

 就在這時,收到幾條微信消息。

 溫栩：【姐！我收到uiuc的offer了！！！】

 溫栩：【現在手頭上還有哥大的，爸媽比較想讓我去哥大】

 溫栩：【姐你覺得呢？】

 溫柚盯著他對自己的稱呼看了會兒。

 記憶中，溫栩只在很小的時候喊過幾聲“姐”，后來都是直呼名字，如無必要,最好裝作不認識。

 直到今年開始指導他申請留學院校。

 溫柚打字回復：【哥大那個比較水】

 溫柚：【看你自己想去哪個】

 溫栩：【我也覺得uiuc更好】

 溫栩：【本來以為肯定申不上了】

 溫栩：【我太開心了！終于能抬頭做人了！】

 過了一會兒,就在溫柚以為話題已經結束時，又見溫栩發來一條：【姐你什麼時候有空回家吃飯啊？】

 溫柚：【最近比較忙,再說吧】

 指導溫栩申請,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需要回報,也不想和溫家牽扯更多，最好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平淡疏離地過好各自的生活。

 發完這條，溫柚直接放下手機,專心吃起了飯。-

 進11月，園區里的梧桐落葉蕭蕭,冬季將至,溫柚的工作也更忙碌了。

 《黎明之下》的版號批下來了,老板們希在明年夏季之前開啟第一測,整個項目組一百多號人都到了力，加班到深夜了常態。

 最近一個多月，溫柚倒是不常留在公司加班，有事兒都習慣帶回家去做。

 或許是東港園區的分公司事務變多了的緣故，云深最近三不五時就會回東港區的房子住，停留的時間不長，一般只有一兩天，但是和之前大半年相比，出現的頻率算是很高了。

 溫柚依舊每天都會算一算他明天會不會回來，準確率很高，大約有九。

 如果算出他會回來，就提前收拾下屋子，有時也在客廳擺弄點鮮花，放幾瓶無火香薰，讓家里顯得更有生氣。

 不僅打扮屋子，最近打扮自己也更上心。

 在黎梨的推薦下花了好幾萬買容項目，一周做兩次，連著做了一個月，暫時看不出什麼效果。

 新服和化妝品也買了很多，自己臥室的柜子不夠放，和云深提了，就把另一間次臥的柜子也占用了。

 這段時間，幾乎每一次，云深回到家，都覺得家里的環境和家里的姑娘，都比上次更致了一些。

 轉眼步初冬，兩人的工作皆一日忙上一日，即便在同一屋檐下，打照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十一月末的一天，溫柚忽然接到父親溫晟的電話，讓周五晚上來參加家里辦的小型家宴，慶祝溫栩被uiuc正式錄取。

 溫柚不太想去，推說工作忙，但溫晟一定要來，說工作忙完晚點來也行，還讓溫栩開車去公司接。

 溫柚無奈，想著他們如果非要還人，早點還完早點了事，便點頭答應了。

 周五這天，溫柚準點下班，自己打車去了聚餐所在的飯店。

 那是一家價格不菲的私房菜館，溫晟定了最大的包間，一張桌足足能坐二十人。

 溫柚到時，溫晟的現任妻子季令宜安排溫柚坐在旁，熱地讓溫柚看菜單，點幾樣自己喜歡吃的菜。

 溫柚覺得季阿姨的態度有些奇怪。

 印象中，季阿姨并不喜歡，小時候就不希住在他們家，長大后，也從來沒關心過溫柚的生活，甚至在溫柚的爺爺去世后，還鬧出了些不太愉快的事。

 不知道今天為什麼突然轉了。

 或許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又或許因為，娘家如今發達了，眼界抬高，沒那麼在乎溫家這一畝三分地了，自然就減輕了對溫柚的敵意。

 季家的家世原本與溫家相當，季令宜嫁給溫晟之后就做了家庭主婦。大約十年前，季令宜二哥一家移民國，乘著證券行業的東風，在西海岸發了家，連帶著季令宜的家庭地位也水漲船高，了溫晟一頭。

 這些事，溫柚也是最近幾個月才從溫栩那兒聽說。

 不論季令宜對溫柚是真心還是假意，經過今年的申請季，溫栩是真把溫柚當親姐看了。

 見溫柚另一邊的位置還空著，溫栩便想搬到那兒坐。

 “狗什麼。”一道年輕聲在溫栩邊響起，語氣不冷不冷的，“你是我弟還是弟？”

 說話的

是溫栩同父同母的姐姐溫檸。

 溫栩嘿嘿笑道：“你們都是我姐。”

 說罷，他還是想換座位，誰知，才剛起就被母親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坐下。”季令宜淡淡道，轉頭又對溫柚揚起笑容，“你二舅一家馬上到，留幾個位子給他們。”

 溫柚點了點頭。

 二舅……那就是季阿姨在國外發達的二哥一家。

 難怪父親要在這麼貴的飯館辦家宴。

 前菜上了幾道，溫柚安靜地夾了幾筷子，余不經意落到旁空的座位上。

 有點不明白。

 為什麼要留旁邊的座位給他們？

 很快。

 包廂門從外打開，侍應生引著兩男一進包廂。

 溫晟和季令宜站起來迎接，溫柚不得不跟著站起來。

 名牌加的中年男氣質華貴，滿眼是笑，后跟著個高挑的年輕男人，一雙散漫的桃花眼在包廂轉了一圈，最終落到溫柚臉上，定格了一會兒。

 “小川哥！”溫檸看到他很激，跑過去勾住了他的手，“這次回來，有沒有給我帶禮？”

 “讓我想想。”男人作勢深思了很久，忽而一笑，“家里堆了好些，你哪天有空，上我那兒挑。”

 溫檸：“那就是沒有專門給我買了？”

 “他懂什麼。”中年人將溫檸牽過來，“舅媽給你買了，你肯定喜歡的。”

 “小檸，怎麼那麼沒禮貌？”季令宜笑道，“能不能先讓舅舅舅媽坐下了？”

 他們一家人熱絡寒暄，溫柚待在角落，渾然是個局外人。

 兀自安靜地坐下了。過了會兒，耳畔傳來低沉含笑的聲音：“這不是又又嗎？好久沒見了。”

 溫柚轉眸，才發現季予川竟然坐到了旁邊的位置。

 “表哥，好久不見。”淡定地打招呼。

 “什麼表哥。”季予川看著，“又沒有緣關系。別表哥。”

 溫柚笑了下，沒有接話。

 到了一不對勁。

 溫晟和季令宜，還有季予川的父母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這邊，臉上帶著微妙的笑意。

 溫柚是在座的年輕人中，唯一一個和季予川沒有緣關系的。整整二十個座位，季予川恰好坐在旁。

 聯想到季阿姨今天莫名其妙的親切，溫柚很難不多想什麼。

 強下心底的異樣，安靜地吃飯吃菜，幾乎不參與桌上的話題。

 貴客到后，大菜上得很快。溫柚喜歡吃海鮮，夾了一大塊龍蝦到面前，低頭猛吃。

 “沾點醋吧。”旁的男人提示道，“你也不嫌沒味兒。”

 溫柚懶得理他，余卻看見他出手，散誕自然地把的那塊巾拿去了。

 溫柚睜大眼：“那是我的。”

 “啊。”季予川將巾還給，“抱歉，我以為是我的。”

 溫柚一陣無語，侍應生拿了條新巾過來。

 這麼多年了，他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從年時期開始，季予川就喜歡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在溫柚這兒找存在。

 溫柚曾經有點煩他。

 不過，和在座其余人相比，溫柚看季予川是最親切的。

 他甚至也是這些年里，溫柚所有能稱得上親人的人中，除了爺爺之外，和往最多的一個。

 初中之前，溫柚和季予川只在家庭聚會上見過一兩次。

 溫柚升初一時，季予川讀初三，他不僅和溫柚在同一個學校，還是云深的隔壁班同學。

 有次溫柚去看云深打比賽，對手正好是季予川他們班。季予川在籃球場上認出了這個漂亮的混兒表妹，從此以后，兩人在學校里的接就多了起來。

 季予川中考考得不錯，去了市重點的三中。

 高一高二兩年，他經常自告勇來給初中的溫柚補課、幫整理學習資料，甚至直接跑到爺爺家來找，也不管溫柚需不需要。

 結果，溫柚連中考都沒參加，直接保送了全市最好的一中。

 高中畢業后，季予川舉家移民國，定居西海岸。

 那幾年溫柚和他沒怎麼聯系，直到溫柚大學畢業，來到國東海岸留學。

 剛開始的一學期，季予川經常打飛的來找溫柚玩。溫柚人生地不的，也愿意和他這個土著多流。

 溫柚讀的專業是出了名的禿頭，忙起來昏天黑地，而季予川放浪形骸，眼里只有吃喝玩樂。隨著學業力越來越大，溫柚讀書又認真，漸漸就沒空陪大爺玩耍了。

 一年過去，再聯系上，季予川已經找了個abc友，朋友圈里醉生夢死，漸漸和溫柚不是一路人。

 此后經年，他們幾乎不再聯系。

 沒想到。

 他會在2023年末突然回國。

 還被長輩安排坐在溫柚邊，了的

相親對象。

 沒有緣關系的表兄妹，正適合部消化。

 而且溫柚這幾年發展得不錯，背后又有爺爺留下的產，親媽為了彌補也以的名字在國置辦了不產，這樣一算，姑且配得上季家眾星捧月的大爺。

 溫柚越想越覺得好笑。

 認為，溫晟和季令宜是為了拉攏富豪親戚，才想起有這個兒。

 飯局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

 溫柚戴著冷靜平和的面，除了吃飯，什麼都不管。

 終于撐到散場，溫柚飽到要支著桌子才能站起來。

 “你可太能吃了。”季予川豎起大拇指，“一般人家可真養不起。”

 整場飯局，溫柚也就和季予川說幾句話。他和從前相比沒怎麼變，溫柚說話也不拘束：“建議您走遠點，當心我吐您上。”

 一邊說，溫柚一邊拎起包，直接掠過他往外走。

 季予川跟上去：“我走哪去？我得送你回家。”

 溫柚：“不用。我吃太飽了，想在地鐵上站一會兒。”

 季予川吊兒郎當地攔住：“那也行。”

 溫柚仰頭看他：“什麼意思？”

 男人笑了下，桃花眼微彎，顯得風流蘊藉：“和你一起坐地鐵唄。總之，我得親自送你到家門口。”

 溫柚：……

 “那還是坐轎車吧。”溫柚嘆了口氣，“快點，我著急回家加班。”

 “明天周末，有什麼好急的？”

 季予川拎起自己的風外套，和溫柚前后腳離開了包廂，來到過道上。

 “等等。”他突然住溫柚，“我想上個洗手間。”

 溫柚：“……”

 “幫我拿下外套。”

 “不要。”溫柚拒絕得很干脆，“你直接穿上吧。”

 “我熱。”季予川撂下兩個字，直接把風外套丟到了溫柚懷里。

 溫柚咬了咬牙，不不愿地抱住他的外套。

 季予川從初中開始就喜歡這樣折騰，沒手沒腳似的，不就把自己的東西丟給拿。

 溫柚站在過道的拐角，墻上開了扇面南的窗，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往外看。

 不遠是一片繁華的商業區，霓虹璀璨，寸土寸金。

 溫柚目一頓，看到寫字樓中分外顯眼的一座。簡明利落，比旁邊的天大樓矮了一大截，一看就是科技工廠，充滿了工科生審——

 意科技。

 原來他們吃飯的這家店，離意科技金虹區分公司這麼近。

 溫柚忽然有些煩躁。

 季予川怎麼還不出來？

 直起，抱著寬大的男士風往回走，準備把服丟回包廂。

 包廂門微敞著，溫柚以為里面沒人了，徑自推開。

 還未踏，忽然聽到斜前方傳來悉的人聲。

 他們被一扇屏風擋住，并沒有看到溫柚。

 “不是我說，你兒可真行。”人怪氣道，“從進門開始，就面無表的，我哥嫂聲謝謝，擺臉給誰看呢？”

 “有嗎？”溫晟說道，“又又的格本來就安靜。”

 季令宜：“那安靜嗎？分明是沒禮貌，好像我們家多虧待似的……”

 聽到這兒，溫柚神了些，想知道他們是怎麼不虧待了。

 就聽季令宜接著道：“你爸媽的產，幾乎全都留給了……”

 原來是這個。

 爺爺的產，他們爭不到的產，反倒變他們對的厚待了。

 溫柚側過，肩膀抵著門，心底沒有一波瀾。

 季令宜：“……我二哥家這樣的條件，多姑娘破頭想嫁進來？要不是小川喜歡，我今天真不想來……”

 “說兩句吧。”溫晟有點不耐煩了，“今天只是讓他倆見個面，主要還是慶祝小栩被錄取。別忘了，小栩的文書都是又又逐句幫忙改的。”

 季令宜不以為意道：“沒有，小栩難道就申不上了？”

 溫柚額角跳了跳，不得不放棄進包廂，抱著季予川的服，轉回到剛才等他的位置。

 雖然季令宜里沒一句好話，但看飛狗跳的樣子，溫柚心里莫名的舒坦。

 轉而又想到季予川。

 關于季令宜說他喜歡這回事，溫柚沒有任何想法。

 季爺里的話，能當真的不多。

 就算他真的對有好，溫柚也不在意。

 長得漂亮，從小就對男孩子的喜習以為常。不影響生活的就視而不見，影響到了就干脆地拒絕，保持距離，都不是什麼大事兒。

 現在唯一在意的是——

 季予川。

 能不能。

 趕從廁所里滾出來！

 心里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就聽轉角那邊傳來一串閑散的腳步聲。

 后似乎也有腳步聲，溫柚沒在意，抬起眼睛，涼浸浸地瞅著從轉角出現的男人。

 是季予川。

 上穿著氣的白針織衫，脖子上掛一塊剔的翡翠，左手抄兜里，閑庭信步地朝溫柚走來。

 他的目原本落在溫柚臉上，幾步之后，忽然抬起來，從溫柚頭頂掠過。

 溫柚后知后覺地到一悉的氣息，從后方靠近。

 “你怎麼在這？”男人低磁的嗓音在溫柚頭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