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燭：「林組長，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林組長挑了一會，像是滿意，把一件帔遞給，「不用懂，換上，車子在外頭等著了。」

蘭燭拿著服微微思索，而後眼睛一亮，「您是說今晚我要登臺？」

「不是登臺，是比登臺更好的事，王家小爺點名要你去唱一曲，這不是比登臺還要好的機會嗎？」

蘭燭原先亮起的眼睛又暗淡下去，把手上的戲服還了回去，「我不認識什麼王家。」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去哪兒唱不是唱，跟著他們去外面演出，撐死了也就當個龍套在舞臺上個臉，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你一個人去，一個人當大主角，你說，這樣的機會，放到大通鋪里任何一個旦角上，你再能找一個會拒絕的出來看看？如今時代不比從前了，咱也不比那些有編制的演員麼，哪口飯不得自己賺著吃，你想想，是搬回單人間還是住去大通鋪？」

搬回單人間，再次擁有自己裝滿希冀的天地，還是現在就回到髒不堪的大通鋪，等一個不知何時才能等到的上臺機會——蘭燭沒得選。

來槐京城，時刻都不敢忘自己背後的那雙眼睛。那雙滿是叮囑，又無比瘋魔的眼睛。

接過戲服，「知道了組長，我會在四合院關門前回來的。」

林組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事，今天不回來都行。」

他這曖昧不清的留白惹的蘭燭頓時汗倒立。

了外套，只穿了一套水，未梳妝，但抓著戲的手覺失去知覺，只剩大腦驅使著進門外黑夜的車裡。

車子緩行在華燈初上的槐京城夜裡，湧最熱鬧的城東都市後，又匿城南門後的私家宅院裡。

槐京城的有錢人都住在胡同里獨門獨戶的四合院裡，王家的布置景觀和浮京閣有些相似，但用料講究卻不及浮京閣的十分之一。

蘭燭一下車，就有人引薦到偏客廳休息。

偏客廳對開門，滿屋亮，暖燈把家裝上一層金漆，烘得蘭燭全暖意洋洋的。

門開了，從外頭進來三個人。

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一米七八的個頭，穿了一西裝但依舊規正不了他腳步的輕盈，像是有些著急，推開門就過來，眼神一直落在蘭燭上。

他後跟著一個大約模樣三十左右的人，眉骨深邃，艷大方，跟朵深夜盛開的虞人一樣，明搖曳，蘭燭只覺得眼，但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直到蘭燭看到最後進來的人的時候，的眼神才有剛剛的事不關己的打量變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距離上次見江昱，大約有半個月了。

他一進來的時候，周遭的空氣就開始靜謐下來，一切似乎都會回到那個夜晚。

跪在地上，聲音青地發抖，那真是唱過最難聽的《游湖》。

三人落座，還是中間那個人先說的話，「人都特地過來了，說吧，想讓人家唱點什麼？」

王涼反應過來，想都沒想就說，「要下午那個，你再把下午耍的再耍一遍。」

耍？蘭燭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尋思，這位爺，大抵是不懂戲的，既然不懂戲，點過來大概就是尋個樂子。

算了，今晚就當一次猴子吧，剛要問人要子，卻聽到坐在最後面的江二爺幽幽開了口。

他沒抬頭，像是興致使然，「唱個《大登殿》（1）吧，王寶釧那一段。」

蘭燭有些躊躇，倒不是這《大登殿》不會唱，而是這場戲講的是薛平貴登基帝，王寶釧被冊封為皇后時候穿蟒帶冠，但今天簡單穿了個帔，唱這一段實在是不太像話。

江昱似是看出來的心思，「無妨，就這樣唱吧。」

王涼讓人送了茶水瓜子來，翹著二郎跟旁邊的助理說著小話，時不時朝著蘭燭抬了抬頭。

燈火搖曳中，蘭燭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摒除了所有雜念，背過去，轉再開嗓時，整個人就不一樣了。

「講什麼節孝兩雙全，兒言來聽源……」

從講字開始，在毫無開嗓潤嗓準備的前提下，聲音圓潤純，尾音悠揚，字重腔輕，暫且不論唱功，就這樣的嗓音條件，那是天賜的瑰寶。

一開嗓，原先坐在後面不見神的江昱眼底眸子微微一，而後，原先直的脊背離開椅背，微微向前。

這一曲，倒有些讓人分不清王寶釵寒窯苦等丈夫十八年後，換來的到底是喜還是悲了。

夸著丈夫新娶的代戰公主「代戰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兒夫他不迴轉，被纏一十八年」；夸著原先是乞丐的丈夫「到如今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駕坐在金鑾」，苦等十八年後終於等來了大登殿上這大圓滿的結局，但是看戲的人怎麼評，怎麼斷，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王涼雖不懂戲，但眼前姑娘這手眼步法極好，他拍手好，一回頭，卻看得烏紫蘇的眼紅紅的，眼底似是水波轉運。

人落淚倒是讓他覺得自己左立不安了，他寬到，「小姨娘，這就是你不懂戲了，大登殿說的是個喜慶的大團圓故事，您傷些什麼？莫不是你們做演員的，淚腺比我們發達些？」

烏紫蘇收了眼淚，隨意地嗔怪王涼，「你懂什麼！」而後轉過來問江昱，「二爺是行家，二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