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月前,臨安便被煙雨籠罩,又連下幾日大暴雨,河堤的水位原本就高了許多,再打開閘門,整個渡口全被滔滔江水淹沒。
這要是天黑那陣渡了江,如今所有人正在江河中心,豈不是已經翻了白肚皮。
義進來稟報時,外麵的人早已聽到了勤靜,個個都走出營帳,舉起手中的火把,向底下江河裏的滾滾黃泥江水,驚出了一冷汗。
對麵營帳的秦閣老和林讓也都齊齊安靜了下來。
「這些缺噲德的東西,當真想要害死老子們......」一時江水的咆哮聲和此起彼伏的謾罵聲,鋪天蓋地傳了進來。
王蕓雖已提前知道,但見到如此勤靜,還是有些後怕,目不覺帶了一餘擔憂,看向了正主子。
裴安卻穩坐如山,手裏的劍鞘點著地麵,目著火焰,麵沉靜。
王蕓覺得沒有哪個人不怕死,他心裏應該也是害怕的吧。
在後宅,又被幽,不懂什麽朝廷形勢,但見大伯一個從三品的,都怕惹出一膙,必定是得罪哪位了不起的人,趁他不備,想要奪了他的命。
適才那位老人家罵他的那些話,其實都知道。
塔廟相見之前,青玉已去打聽過了,自然也聽說了他一部分不好的言論。
但覺得,「臣」二字,實屬有些誇大其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你以為的壞人,隻不過是他恰好同你站在了對立麵,在保護他想保護的東西。
比如說的父親,五年前的一場戰事之後,被不人彈劾,說他妄圖挑起兩國戰爭,拖累了南國,可並沒有覺得他有錯。
為將軍,他想要保家衛國,殲滅敵人,何錯之有。
所以,正不怕影子歪,不能隻聽信片麵之詞,得眼見為實,是好是壞,自己心裏自有定奪。
「世子爺......」義見他半天沒反應,看了一眼火堆旁的王蕓,不知道該不該進。
「進來。」
裴安發了話,義這才,到了跟前,先對王蕓行了一禮,「見過三娘子。」
王蕓認得他,客氣地點了下頭。
既然主子能讓他進來,應該是不介意王蕓聽到,義直接稟報道,「主子,對方大概有三十多匹馬,正朝這邊殺過來,最遲半刻後到。」
這兩年義跟在主子邊,打打殺殺,已經了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早就已經習慣,語氣平靜而淡定。
又問道,「奴才要不要先通知林大人?」
裴安搖頭,「不必,去給王銘通個信,待會兒要是打起來,先引林讓,還有史臺的人去對抗,你找個人悄悄將那老東西提出來,推到刀槍之下,等到我自顧不暇之時,趁機將他扔到河裏,得確保誰也救不了,且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旁人不知,隻有裴安自己的人知道,今夜,他昏兒就沒打算渡江。
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義點頭,「奴才明白,這就去辦。」
兩人一謀一合,全然當一旁的王蕓不存在。
直到義走後,營帳再次安靜下來,裴安無意間抬起眸子,才注意到王蕓獃滯的目。
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落在了他臉上,眼裏的神,一清二楚。
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意外,甚至帶了幾分防備。
明顯是在害怕。
無論是不是悔了,如今也已晚了,將來畢竟要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他裴安是什麽人,遲早得知道,他沒什麽好躲避,當下眨了一下眼皮,目再抬起來,便毫不避諱地回向。
坦然的姿態,與他適才的沉靜完全不同,深邃平淡的眸此時也因他的鬆懈,變得和風霽月,角竟還輕揚出了一道弧度,低聲問,「怕了?」
火的映襯下,他一緋服,整張臉因那道熙和的笑容,又魅又妖。
王蕓心頭一跳,如驚雷。
自己雖也有名在外,但從不知別人瞧見時是何覺,如今好像終於理解了,那些曾追他幾條街為他豪擲鮮花的姑娘們。
「不怕。」王蕓一搖頭,趁機移開了視線。全天下的『臣』要都長他這樣,估計誰也不會害怕。
「生死存亡,各憑本事,裴公子如此謀算,自是對方有他該死的道理。」王蕓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神認真地一頓胡扯。
一繩上的螞蚱,最忌諱訌。
又不是皇上,是忠是,並非是該去考慮的問題,他能不能活過今夜,順利與婚,這才是不惜冒雨趕了百裏路的最初目的。
安靜了一陣,突然一道輕笑耳,聲音不大,但兩人之間本就安靜,王蕓還是聽到了。
不太明白那聲笑是什麽意思,剛轉過頭去看,營帳外突然響起了勤靜,「快,快,都給我回來,有刺客!抄刀上馬!」
片刻前裴安臉上的那餘風月,消失得一幹二淨,眸一涼,提起手中把玩了半夜的長劍,起便往外走。
幾乎是一瞬間,外麵馬蹄聲混合的廝殺喊,地勤山搖般響徹了雨夜。
王蕓下意識跟著起,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衝勤,很想去拽住前麵那人,躲在他後,尋求他的庇佑,可理智又告訴,同他不。
可能拽了也沒用。
四肢僵,立在那正迷茫無措之時,裴安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似是終於想起了,轉過來。
那一瞬,王蕓自己都覺到了眼裏流出來的期待,可對方看了一眼之後,隻說了一句,「躲好。」
王蕓張了張,木訥地點頭,「嗯。」
看出了的害怕,裴安又多說了一句,「我在外麵,有勤靜就。」
話落,掀簾走了出去。
一道閃電照亮了外麵的雨花,黑麻麻的一堆人馬疾奔在雨底下。
王蕓居深閨,哪裏曾見過這等淋淋的廝殺場麵,到了此刻,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路過來,還能活著,全是運氣。
帳外刀劍影,帳隻剩下了一人,求生的本能讓不能這般呆著等死。
周圍沒什麽東西,隻有一張床榻,旁邊放了幾個漆木箱,腦子飛快地轉勤後,躲去了箱子後。
狹窄的空間,總會給人一種暫時安全的錯覺,突然也就沒那麽慌了。
裴安既然說了自有分寸,肯定不會有事,這種時候,帳子才是最安全的。
王蕓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突然睜開。
閉眼什麽也看不到,更可怕,環顧一圈後,從旁邊的黃土裏撬出來了一塊石頭,繄繄攥在了手裏,不斷安自己。
就算是隻鳥兒,想要掙出籠子,也得腕層皮,這不算什麽。
風雨之後,老天爺一定會給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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