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過去，藥效徹底發揮作用。

    薑映晚額頭上的溫度退下去。

    蒼白無的瓣也紅潤不。

    裴硯忱坐在床尾，手中把玩著一隻隨玉佩，眸暗沉詭譎，讓人猜不出在想什麽。

    他一直不說走，外麵的侍從自然不敢攆他。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外麵遠的天出魚肚白，床榻上臉恢複了幾分的子才緩緩醒了過來。

    隨著意識慢慢清醒，夢中那些遠在鄴城時，在父母膝下無憂無慮長大的畫麵也如煙霧般褪去。

    薑映晚輕蹙著眉，甚至想永遠留在夢中沉溺在那些畫麵中，可隨著意識緩緩清明，那些畫麵風吹一般跑的無影無蹤。

    了眼皮，慢慢睜開眼。

    因風寒的緣故，整個腦袋昏沉沉的脹的難，正想抬手按一按，

    眼角餘卻瞥見床邊坐著一道人影。

    薑映晚瞳孔一，被嚇了一跳。

    裴硯忱半張臉在昏暗的燭火中，看不清緒。

    待看清那道鬆姿竹骨的麵容後，薑映晚不僅沒鬆口氣，反而整個心神都被提了起來，繃得厲害。

    裴硯忱視線不明，瞥見醒來，他轉頭，握著手中的玉佩，朝著看過來。

    隨著他目落在上，薑映晚心底無端升起一強烈的迫。

    眉頭幾不可察地微皺，在他辨不出緒的視線中，擁上的被子往裏挪著坐起。

    紅微抿，清眸著一驚惶，問：

    “大人怎麽在這兒？”

    裴硯忱凝眸注視著，

    沒回這句，而是沒頭沒尾地問一句：

    “清醒了？”

    薑映晚狐疑，但緩緩點頭。

    他著掌中的玉佩，冷半扯，話中多了一縷不明的意味閃過。

    “姑娘還記得夢見了什麽嗎？”

    腦海中殘留的夢境畫麵掠過眼前，

    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一抹藏青的修長影。

    但薑映晚不記得自己意識不清的時候做過什麽，也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便沒有詳細說，隻輕輕搖了下頭，“意識昏昏沉沉的，不記得了。”

    說完，試探著去看裴硯忱的神。

    遲疑問出一句：“我……沒做什麽吧？”

    裴硯忱迎上視線。

    這會兒高熱退去，眉眼間重新恢複了幾分神。

    那雙藏著靈氣的眸子清淩淩的，因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做了什麽，問這話時，眼底浮出幾分忐忑。

    但除了這抹些微的忐忑之外，便隻剩在他麵前時一貫的溫緩神。

    雖客氣有禮，但也疏離。

    與將他錯認另一個人時的撒和親近完全不同。

    裴硯忱呼吸滯了幾分。

    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他神不變，甚至語調都沒有任何變化。

    連帶著一道回了第一個問題：

    “沒有。昨夜雨大，你應是了涼，半夜高熱不退，碧水閣中的丫鬟慌中去了翠竹苑稟報。”

    說罷，他聲線一頓。

    解釋了句他在這裏陪了半宿的原因：

    “姑娘是我裴府的恩人，若是招待不周，是裴某的不是，祖母更會怪罪。”

    薑映晚聽得出來他是在解釋。

    輕輕了。

    因風寒的緣故，這會兒剛醒來，嗓子有些幹疼。

    他話落，薑映晚很快便道謝。

    雖說與裴硯忱定過口頭婚約，但婚約已經作廢，兩人孤男寡、男未婚未嫁的夜裏共一室畢竟於理不合。

    薑映晚正想措辭讓裴硯忱離開。

    話音還未出口，他已先一步起站了起來。

    冷雋頎長的形將房本就昏暗的燭火擋住大半，影落在麵上，那種無形中的仄與威似乎更重。

    但好在，他直接提了離去。

    “既然醒了，”他目落在邊，“那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直接讓人去翠竹苑便可。”

    薑映晚頷首道謝。

    裴硯忱轉離去。

    看著他影在門口消失，薑映晚吐出一口濁氣，繃的脊骨慢慢鬆了下來。

    臥房外麵。

    見裴硯忱出來，在外焦急等了半宿的紫煙忙往走上前，裴硯忱腳步沒停，隻在見禮時落下一句：

    “你家主子醒了，進去照顧著。”

    紫煙鬆了口氣，立刻福應聲，“是，大人。”

    待裴硯忱形遠去，往碧水閣外裴硯忱離開的方向看了眼，隨後迅速小跑著進了臥房。

    親眼見到自家主子好端端的這一刻，紫煙懸了一晚上的心才徹底落下來。

    “小姐，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薑映晚搖頭，看向紫煙，問：

    “裴大人何時來的碧水閣？”

    紫煙了指尖，聲音有些發虛，輕垂著頭說：

    “……大概子時左右，林嬤嬤派人去通報後，裴大人就過來了。”

    子時左右……

    薑映晚眼眸瞇了瞇。

    從子時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

    視線收回，在床尾裴硯忱方才坐過的位置短暫停留一剎，旋即，吩咐紫煙：

    “兩家的婚約早晚會退，今夜之事，代院中的下人，不準傳出去。”

    紫煙立刻應聲，“奴婢明白。”

    ……

    薑映晚上次因催香丸引起的虧損並未恢複，這次的風寒雖來得急，但在碧水閣一連喝了好幾天的藥才慢慢有點好轉。

    在病的這幾天，老夫人日日讓方嬤嬤來送各種補品與湯藥。

    直到薑映晚徹底痊愈。

    在閣院中養的這段時間，薑映晚也慢慢調整好了父母之案的緒，在徹底痊愈的當天，對紫煙說：

    “案子既已查明，裴府我們便不久待了。”

    突然聽到這麽一句，紫煙愣了下。

    反應過來，放下手頭裏剛端過來的茶盞，想起最初找裴硯忱幫忙調查皇商一案時，便打算著待案件查明，兩家恩怨抵消，們就離開裴府，以免多給別人添麻煩。

    紫煙很快點頭。

    臉上並未有舍不得離開裴府的失落，隻有對未來生活的好期與樂觀。

    “奴婢一切聽小姐的。”

    笑嗬嗬地補充，“老爺和夫人給我們留下了許多的家業和鋪子，我們有足夠的銀錢傍，小姐想去哪裏都行。”

    說罷，又想到一個重要的事。

    問薑映晚，“咱們離開裴府應該要跟老夫人說聲，小姐想什麽時候和老夫人提此事？”

    薑映晚看了眼鏡中的妝容，“就今日吧，事既然查明了，一直待在裴府對人家多有不便，我已讓人去置辦了一院子，近兩日，我們就搬過去。”

    紫煙自然沒有異議。

    見薑映晚起，忙問：

    “小姐這會兒便去紫藤院？”

    薑映晚輕“嗯”了聲。

    紫煙正要說去裏麵拿件披風，別風寒剛愈再被吹了風。

    話還沒說出來，林嬤嬤突然從外麵著急忙慌地進來，對著薑映晚快速說：

    “姑娘，陛下的聖旨到了。”

    薑映晚一懵。

    “聖旨？”

    林嬤嬤迅速點頭，因著急，語速都快了許多，“是的，姑娘，陛下邊的衛公公親自來宣的旨，您快去接旨吧。”

    薑映晚雖想不通為何突然之間會有的聖旨，但聖上聖旨怠慢不得，好在方才本打算去見老夫人，妝容完整，著也得，不需要再梳妝，直接出去接旨即可。

    府中的人傳信慢。

    薑映晚出來時，衛沂已拿著聖旨候在碧水閣外。

    見出來，衛沂笑容滿麵地先問了聲好，隨即才在薑映晚等人跪下後，展開聖旨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商薑氏薑禕秉良善豁達，為民扶危濟困，對朝忠心耿耿，朕念薑卿之忠心善心，特賞薑氏薑映晚黃金千兩、錦緞百匹，珠寶百件，欽此！”

    薑映晚領旨謝恩，“臣謝陛下。”

    衛沂合上聖旨，樂嗬嗬地上前，將聖旨給了薑映晚，恭賀說：

    “恭喜姑娘，對已故舊臣破例封賞的，姑娘還是頭一份。”

    薑映晚接了聖旨，問出心中疑：

    “敢問公公，家父已故三年，陛下怎的忽然想起來生父了？”

    衛沂也沒瞞著，說：“裴大人將皇商之案的始末盡數告知了陛下，令尊故有冤，大理寺卷宗記載有誤，這才特意降旨，安薑家。”

    薑映晚輕輕垂眸，並未再問別的，隻禮數周全地道謝：

    “多謝公公。”

    衛沂擺手，不敢承這份不該承的。

    “姑娘可無需謝奴才，奴才隻不過是奉命傳了道旨意，是首輔大人親自澄清了案子，並更改了大理寺的卷宗，姑娘若是想謝，謝首輔大人便好。”

    說完，衛沂未多留，很快離開裴府回了皇宮。

    衛沂走後，薑映晚看著手中這道明黃聖旨，半垂著眸，角無意識抿起。

    薑家雖為皇商，但薑家遭逢變故是因皇子奪嫡的波及。

    若是說父親當初在皇子奪嫡中明確表明立場站隊曾經的三皇子、當今的陛下，為投靠天子的近臣也就罷了，手下的臣子因皇位之爭失了命，陛下在登基後封賞薑家是照佛之恩，也算是理之中的安。

    而如今，薑家雖被皇子奪嫡波及，多半原因隻是因為大皇子為絕後患、防止薑家將來投靠曾經的三皇子。

    如今陛下突然降此旨意，可不是為了照拂薑家，也不是因為什麽父親生前對朝堂的忠心和對百姓的恩澤，隻是因為……裴硯忱為薑家去向陛下求了這份恩典。

    紫煙見自家主子沉默不語，猶豫著想開口，還未出聲，先一步聽到一句：

    “裴大人現在在府中嗎？”

    紫煙微愣了下。

    喊住林嬤嬤，問過後，對薑映晚說：

    “小姐，今日休沐，大人整日都在府中。”

    薑映晚將聖旨送回房中，隨之帶著紫煙去了翠竹苑向裴硯忱道謝。

    今日裴硯忱公務不多，薑映晚過來時，他正坐在窗下的棋桌前獨自對弈。

    聽著的話，他手中的黑子隨手落在了棋盤左上方的一個位置，給棋盤上被黑子層層圍困的白子留了一條退路。

    男人目沉靜，漆黑的眸掃過棋盤，眼皮上抬，視線落在上。

    未像其他人所猜測的理想狀態那樣做好事不留名，也未像善心大發的良善人那樣施恩不圖報。

    謝的話剛說完，他就在的注視下，不不慢地說了自己想要的‘謝禮’：

    “上次姑娘彈的琴音頗有效果，近來公務繁重，又有頭疼的跡象。”

    “既然姑娘想謝，不如就勞煩薑姑娘再為我琴幾日如何？”

    薑映晚了。

    迎著他看過來的視線，正想出聲，

    他慢條斯理地挲了下扳指，又說：

    “過不了幾日就要離京辦事，不會耽擱姑娘太久。”

    他目看似漫不經心，眸卻如萬丈深淵。

    在某一兩個瞬間，薑映晚心裏本能地生了退卻之意。

    但一想到即將離開裴府，以後和裴硯忱估計也不會常見麵，兩家恩怨既已兩清，不想在離開的時候再欠他一份，將來不好償還。

    想到這兒，點頭應下。

    “當然可以。”

    裴硯忱垂眼，在棋罐中重新拿出一枚黑子，說：

    “那就從明天開始，每日申時，勞煩姑娘來翠竹苑。”

    薑映晚應下。

    未多留，很快便提出了離開。

    在轉之際，裴硯忱手中的黑子也落在了棋盤上。

    薑映晚不願在此多留，著急離開，但若是此時回頭往棋盤上看一眼，定能發現，方才黑子刻意為白子留的唯一一條退路，被這一子，徹底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