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翠竹苑出來，紫煙回頭看了眼青蔥竹林中清雅的庭院，跟在薑映晚後，有些糾結地問：

    “小姐，我們今天還去跟老夫人說離開的事嗎？”

    薑映晚算了算時間，說：“再過兩日吧。”

    再過幾日，等裴硯忱離京時，和紫煙離開。

    ……

    薑映晚提前讓人置辦好了一宅院，並約了之前在薑府掌家的李管事細商以後的宅院和薑府名下鋪子打理的事宜。

    雖然中間多了一個琴還恩的意外，但該商議的細節還是要商議，翌日一大早，薑映晚就帶紫煙出了府。

    等安排好所有事回來時，已快到午時。

    馬車緩緩在裴府外麵停下。

    紫煙嘰嘰喳喳地說著離開裴府後的打算，薑映晚也不打斷，彎著角聽著，偶爾附和一兩句。

    直到來到假山附近，正要拐過垂花門回碧水閣時，另一條青石路上，側後方突然傳來一道難掩喜悅的溫潤嗓音：

    “映晚？”

    悉的嗓音耳，薑映晚腳步驀地一停，下一刻，迅速轉往後看去。

    目的，是一張意料之的溫潤雅致麵容。

    來人神俊朗、霞姿月韻。

    一雲緞錦，形修長，眸溫，臉上雋著幾分明顯的意外之喜。

    容時箐幾步走過來，向時，眼底溫更濃，給人一種和煦溫暖的覺。

    “時箐哥哥？”

    薑映晚眼底浮過詫異，但詫異過後，是在裴府中遇見他的意外，角無意識暈開笑意，話中帶著幾分未逝去的驚訝，看著他問：

    “你怎麽在這裏？”

    容時箐停在麵前，像小時候久別重逢時那樣習慣了腦袋，嗓音帶笑：

    “我了翰林院當差，首輔大人手中掌控著各司的卷宗與文書，翰林院有些零散的卷宗需要請首輔大人過目，我今日來裴府找裴大人。”

    他臉上欣悅更甚，“上次聽你說最近在裴府暫居，今日在來裴府之前，我就在想能否恰巧見你一麵，倒是不曾想，還真這麽巧。”

    見似是從府外回來，容時箐順口問：

    “這是去哪兒了？”

    容時箐雖自小便流落在外，但他運氣好，沒吃多苦，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鄴城的一位商賈收為了義子。

    那商賈無兒無，這些年將容時箐當親生兒子養大。

    且兩家住得近，兩家長輩又都經商，鄰裏之間往來便格外頻繁，兩家長輩的關係也非常親厚。

    長輩來往頻繁切，小輩之間便親近。

    連帶著薑映晚和容時箐的關係自小就很好。

    兩人一起長大，甚至在兩家長輩外出走商時，和容時箐常常在對方家中吃飯，他們既算青梅竹馬，也算鄰家兄妹。

    容時箐子溫，待人接謙遜有禮，因比薑映晚大幾歲的緣故，對薑映晚素來照顧，薑禕也喜歡容時箐的，多年來一直將容時箐當半個兒子對待。

    對於薑映晚來說，容時箐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是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

    所以容時箐問完，便解釋說：

    “爹娘出事後，府中大多數的老人都被那幾個旁係辭退了，現在薑家的產業從那些旁係中奪回，鋪子中需要人手打理，我讓紫煙將李管事找了回來，剛跟他商量完後續打理的細節。”

    容時箐問：“可有我能幫忙的？”

    薑映晚輕笑，“這倒沒有，已經安排好了。”

    容時箐點頭，想到什麽，他又問：

    “上次你說是暫時住在裴府，那打算何時離開？”

    薑映晚沒瞞他，“應該也用不了多久了，也就幾天吧。”

    裴府後院並不是適合長久說話的地兒，簡單敘舊後，容時箐說了上次匆匆見麵沒有來得及說的一件事。

    “前些時日在京城見麵倉促，那時我既沒有與生父相認，也沒有參加殿選，無法確保未來的安穩，不敢貿然提婚事。”

    “而如今，我已了容家，也在朝中得了一半職，能夠給你絕對安穩的未來生活，晚晚，你可願……與我親？”

    他這個話題提的過於突然。

    哪怕與容時箐的婚事，曾經在鄴城時兩家長輩都或玩笑或認真地提過幾次，但現在這麽措不及防間，他忽而提起這話，也著實讓薑映晚微怔了一下。

    容時箐也不催，微笑著了腦袋，和聲說：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需仔細考量，晚晚，先不用著急回答我，待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就好。”

    說罷，他從懷中拿出一個信劄，朝著遞了過來。

    “今日在來裴府之前就想著，如果能巧見到你，這信劄就親手給你，如果不巧遇不見，就讓人捎給你。”

    薑映晚看了眼，抬手接了過來。

    時辰已經不早，容時箐待會還要進宮，他邊的侍從看了眼當天的麵，適時催促著提醒一句：

    “大人，快午時了，我們該進宮了。”

    薑映晚正想問一句這信劄中是什麽，聽到侍從這話，話音咽下去，轉而催促他先去忙公務。

    臨走之前，容時箐溫聲囑咐：

    “接下來我會一直待在京城，有任何事，隨時跟我說。”

    “還有，關於婚事，好好考慮，我等你回複。”

    ……

    回到碧水閣，薑映晚打開了信劄。

    裏麵裝的並不是書信，而是一紙地契。

    瞧著這張地契，薑映晚的思緒被扯回三年前及笄的前一天。

    鄴城雖也地富庶，但作為州郡，遠不如京城繁華。

    父親為皇商，常年走南闖北，每每從外麵回到府中後，就喜歡跟說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久而久之，便想著，待長大了，就離開家來京城好好玩一段時間。

    嚐嚐京城的食，看看京城的景。

    親會一下父親口中天子腳下的繁華。

    所以在及笄禮的前一天，容時箐問在及笄之後的第一年最想做什麽時，毫不猶豫地說了句：

    ——想親自來京城玩一趟。

    當時聽到這話，他寵溺笑著跟說，待來京城時，一定要喊著他，他跟著一起來。

    還說，等他跟著義父走商回來，就先讓人在京城置辦一宅院，這樣等以後去京城遊玩時，就有自己的府邸。

    那個時候，一切還是最初的模樣。

    爹娘還未出事。

    和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也沒有離開。

    過了及笄禮，便不再是小孩子，那時薑映晚滿心高興地想著等父母從南江回來，就時間來京城遊玩。

    對於容時箐讓人置辦宅院的提議，更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可不曾想，那一年，是最後一次無憂無慮歡歡喜喜地過生辰。

    的及笄禮剛過完三天不到，就傳來了父母一夜之間雙雙故的噩耗。

    隨著，是容時箐和他義父音信全無、生死不知的消息。

    那時剛及笄，乍然聽到父母故的音信，覺得天都塌了，驟然大病了一場。

    等病好，已經過去了很久。

    問過叔嬸之後，才得知容時箐的義父在外出途中不慎重傷，命弦一線，短期無法回鄴城。

    再後來，薑家逐漸被旁係掌控，與外界的往來在無形中了很多。

    收到的容時箐的消息也越來越。

    隻大致得知他在那次意外之後暫時代他父親經商，後來為了徹底站穩腳跟，打算棄商從政，考取功名朝為。

    薑家旁係算計著將遠嫁出去來徹底霸占薑家的產業，在之後更是暗中阻斷和容時箐的所有聯係。

    待再次見麵時，已是在前不久的京城。

    思緒回攏，再看著手中這張宅院地契，薑映晚沉默許久沒說話。

    —

    未時過，申時初，薑映晚按照與裴硯忱定好的時辰，來了翠竹苑。

    從來到裴家開始，前前後後來翠竹苑的次數已經不算，季弘季白他們見到人，連進去通報都不曾，直接打開了門讓進去。

    紫煙跟著薑映晚走過水榭廊架，踏上臺階，再看著麵前大敞的書房門，

    有那麽一瞬間，冷不丁想到，最開始們主子和裴大人見麵時，一直是在翠竹苑外的涼亭，

    而最近，不管什麽時候見麵，似乎再也沒有選過涼亭，全是在書房。

    伴隨著這個念頭而出的，是前幾日家主子半夜高熱、裴大人不解帶在碧水閣的臥房待了半宿的畫麵。

    紫煙眉頭不由地皺了下。

    再看著越來越近的書房，心底深莫名升起一個荒謬的猜測。

    見麵的地點由涼亭這種不論何時相見都不會引人誤會的公眾場合，變翠竹苑中尋常人連靠近都靠近不得的書房，

    到底是因為在那層救命恩的義下，裴大人和主子隨著相增多慢慢稔的緣故，還是因為……

    ——裴大人其實是有意促這門婚事？

    紫煙眼角狠狠一跳。

    下意識去遏製這個荒謬而且幾乎不現實的猜測，但一想到那天晚上裴硯忱過於親的舉，這種荒謬的猜測就越來越濃。

    紫煙眉頭無聲皺得更。

    為丫鬟，自然清楚自家主子想退婚，可若是裴大人有意繼續這樁婚事，那這婚……還退得嗎？

    紫煙心裏糟糟的。

    就在這個猜測快凝為實型時，腦海中又浮出，那天們主子在老夫人麵前提婚約作廢時，裴大人就在跟前，並且全程沒有阻止。

    想，如果真有意繼續婚約，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婚約作廢？

    紫煙心底差一點便湧上心頭的荒繆猜測又淡了下去。

    方才一瞬間揪起來的心也穩穩落在了肚子裏。

    今日和往常一樣，來到書房門口，紫煙照例被攔在書房外麵，薑映晚一個人進去。

    裴硯忱正坐在書桌後理公務。

    聽到進來，他抬頭看過來，對指了指他書桌正前方提前讓人擺好的琴。

    “有勞薑姑娘。”

    “大人客氣。”

    薑映晚走過去，在他的視線中坐下。

    素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清悅琴音便流瀉而出。

    裴硯忱緩緩看幾眼，很快重新垂眸，繼續理手頭裏的公務。

    有上次涼亭上他目漆沉地直勾勾盯著的忐忑經曆在，薑映晚在來之前是有幾分躊躇的。

    不過好在他今日需要理的公務多。

    從來到結束，他除了在進來的時候跟說了句話，其餘時候，他都在理手中的文書與各種卷宗。

    琴架的位置和他書桌雖然挨得近，但雙方互不打擾，彈的琴，他忙他的公務。

    接下來的兩天，每日的琴皆是如此。

    每到申時，翠竹苑裴硯忱的書房中，便響起潺潺流水般的清悅琴音。

    那音質清悅耳，順著波的琴弦琴音如綢般緩緩流淌。

    在奏時，薑映晚專挑一些聽起來讓人舒暢調達、又舒緩悠揚的曲子，既能讓人心神輕鬆，又能起到一定的音療作用。

    而裴硯忱，也如第一日那樣，要麽聽著的琴音理公務，要麽半垂著眼眸靠在椅背上，像是聽著琴音小憩，也像在垂著眼眸想事。

    對於薑映晚來說，並不在乎裴硯忱是理公務還是做別的。

    隻要他不眼眸沉沉地盯著就好。

    接連三天過去，除了這幾日琴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一二刻鍾之外，其餘還算相安無事。

    第四日一早，紫煙從外麵拿來了一封書信。

    興高采烈地跑進碧水閣，將信給了薑映晚。

    “小姐，容公子讓人遞了封書信過來，說明日朱雀街辦花節，問小姐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薑映晚接過書信，去看裏麵的容。

    紫煙眼睛亮亮地站在旁邊，見看完信，迫不及待問：

    “小姐，我們要去嗎？”

    薑映晚無奈嗔看一眼，將手中的書信折起，走向桌案，讓紫煙研墨，說：

    “去。來研墨。”

    紫煙眼神一亮，樂嗬嗬跑來拿出信箋，才站在一旁研墨。

    寫完回信，薑映晚吹了吹上麵未幹的墨漬，待它幹才折起，邊裝進信劄中，邊對紫煙說：

    “把它送給容公子。”

    紫煙接過，福應下。

    —

    午時過，申時初。

    薑映晚按著時辰如往常來翠竹苑。

    隻是今日剛坐下彈了不足一刻鍾，外麵院中冷不丁地傳來季弘的稟報聲：

    “大人，翰林院編修容大人求見。”

    聽到‘容大人’幾個字，琴音驀地了一拍。

    裴硯忱注意到異樣，理文牘的作停住，掀眸朝看了過來。

    察覺到他的視線，薑映晚勾撥琴弦的指尖停下，慢慢抬眸對上他漆黑的視線，指尖下，按住輕的琴弦。

    書房中琴聲霎時消失。

    薑映晚掩住緒，想說既然他有事、那先回去，

    正要開口，卻見他放下文牘，眉目半斂，冷不丁地看著問了句：

    “認識今年的新科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