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齊國皇宮之,經過了一夜廝殺,終於歸為了寧靜,宮門一點一點打開,帶著吱呀之聲,仿佛一場正在開場的折子戲,拉開幕簾,讓人窺見那舞臺上的場景。
滿地鮮流滾,橫七豎八躺立,一直躲藏著的太監們被士兵趕出來,開始沖洗這片腥的戰場。所有人不敢出聲,於是臺上人來人往,卻寂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獨有一個人,他著華服靜立於高臺之上,眺遠方。
那人著玄華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著帶著蘭香的暖爐,清俊緻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拉長他的影,猶夾雜著大雪寒意的狂風垂得他廣袖招搖,他長而立,遠遠去,仿若謫仙世而來,又將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書淮。
八歲北燕為質,弱冠歸來,卻在九年後重登權力頂峰,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前太子。
這樣的人讓人無法忽視,所有人來來往往時,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上投上一些目。
而那人卻仿佛誰都不在意,似乎在等候著什麼。
遠宮門落滿朝輝,朱紅房檐與朝映照,莊嚴古樸,卻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現在的一切,甚至未來的一切,人與人之間的廝殺爭奪,與這座城似乎毫無關係。
它屹立於此,仍憑你廝殺半生,它仍舊風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著軍裝、滿帶的俊朗青年急急走來,正是如今南城軍的領軍江春。他走到著玄廣袖華服的青年邊,低了聲音道:「皇后將所有皇子關起來,一把火燒了。宮妃和皇子都在裡面。」
江春心裡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書淮,不知該如何置,如今的況,一個不小心,秦書淮就要被扣上謀反的罪名。
畢竟……朝裡一大批老臣,都覺得他要謀反很久了。
秦書淮乃先帝秦靖的獨子,秦靖殘暴荒,攪得國家民不聊生,齊國上下對秦靖多有怨言。秦書淮八歲時,齊國與北燕戰,後來齊國投降,割城賠款後,還將太子秦書淮送了過去,在北燕當質子。
秦書淮去了北燕後不久,秦靖暴斃而亡,因為沒有子嗣,齊國為了繼承人的問題爭了很久,最後群臣舉賢,讓秦靖的遠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繼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與才能於一的好皇帝,他勵圖治,在他的帶領下,風雨飄搖的齊國終於重新站起來,為了一個強國。
這時候,秦書淮也已經二十歲了,齊國也有了新的太子,作為秦書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用了十萬金將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來。
秦書淮回來後,也頗為爭氣,直接去了軍營,而後南征北討,立下赫赫戰功,最後了如今權傾朝野的淮安王。
他與秦文煊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叔侄關係,秦書淮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讚賞秦書淮的才能。
沒有君臣隔閡,秦書淮的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唯一不順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趙芃,結果在回齊國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當年出了名的沙場將姜漪,姜漪乃姜家獨,秦文煊也是靠著和姜漪的姻親關係,在軍隊站穩的腳跟,結果姜漪一嫁給他就開始重病,三年後,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兒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權的秦書淮結盟,就將自己那貌溫的兒嫁給了秦書淮,誰知道董婉怡一個大家閨秀,居然幹出了逃婚的事來,爬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癱瘓,在秦書淮後院熬了兩年,也死了。
從此以後,秦書淮剋妻之名整個齊國都知道,也就沒有人再敢這個黴頭。
好在當事人也不在意,知的人都說,淮安王府裡擺著一個牌位,秦書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飯睡覺,本就不想娶妻的問題。
於是乎,連這唯一不順心的問題也不是大問題,秦書淮的日子也就過得很是愜意。
他一心就想當好自己的王爺,外界卻從來不這麼想,那些皇子和保皇派的大臣,每天都虎視眈眈覺得,秦書淮一定別有居心。
為表忠心,戰事了結後,秦書淮就回了封地,結果回封地不到一年,宮裡就給他來了信。
秦文煊不行了,皇后的兒子聯合著皇后造反了,封了宮城,扣了皇帝,太子直接被斬了。
秦書淮沒辦法,馬不停蹄趕了回去,結果剛把皇宮打下來,就得了皇后帶著所有人自焚的消息。
江春看著秦書淮面不太好看,俊的眉目微微皺起,他不由得道:「大人?」
「還有一個。」
「嗯?」
江春愣了愣,秦書淮轉往外走去,冷聲道:「淑人帶著十六皇子,還在皇陵。」
聽了這話,江春瞬間反應過來。
雖然宮裡的皇子貴妃都死了,但是宮外還有一個宮出、宮鬥失敗後被貶了去守皇陵的人和皇子啊!
雖然這個妃子品級低了點,這個皇子年紀小了點,但始終是秦文煊的脈。
這個皇位秦書淮是坐不得的,他坐了,十張都說不清楚秦文煊是怎麼死的了。到時候齊國又是一場,秦書淮不想當皇帝,更不想為了當皇帝搞得國家大。
於是這個唯一的皇子,就了秦書淮如今唯一的希。
秦書淮匆匆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來。
「淑人是不是有一個兒?」
江春想了片刻,點頭道:「對,嫁給了衛煬……」
「看著。」
秦書淮說完,便翻上馬,打馬衝了出去。
太已經徹底出來了,化雪讓空氣中充滿了寒意,秦書淮抬頭看了一眼這冰雪山河,加快了馬鞭。
趙芃夢見了大雪。
北燕的大雪向來兇猛,從來都是風雪加,下雪時出去,能覺風如刀刮一般鋒利劃過雙頰。
這種天氣,趙芃小時候會過很多次,那時候帶著弟弟和母妃住在冷宮裡,冷宮沒有炭火供給,每年冬天,總要冷死幾個人,算是幸運,因為在這裡擁有母親和弟弟,每一年冬天,他們三個人在一起,雖然仍舊會覺得冷,但是至逃了凍死的命運。
已經很久沒過這樣的寒冷了。
從幫著母親走出冷宮,從一步一步轉為北燕皇帝最寵的公主,從輔佐弟弟為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子到弟弟奪嫡之戰中勝利為北燕的帝王……
等等。
趙芃突然意識到,弟弟趙鈺已經為皇帝了,可是是怎麼知道的?
早在十九歲時,就離開了北燕,然後死了……
趙芃意識有些恍惚,耳邊聽見了有人的聲音。
無數記憶湧上來,趙芃慢慢睜開眼睛,悉的陌生鋪天蓋地,輕歎一聲。
又活了。
是的,是「又」。
這已經是趙芃第四次重生了。
作為北燕的公主,趙芃當年下嫁了齊國留在北燕的質子秦書淮,在十九歲的時候,秦書淮的遠方堂叔也就是齊國當時的皇帝秦文瑄,用了開通商貿的條件,換取秦書淮歸國。
作為秦書淮的妻子,趙芃不得已只能跟著秦書淮回到齊國。但才剛齊國國境,趙芃就被人毒死了。
死了三次,如今醒來,趙芃已經記不大清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跟著秦書淮回了齊國,然後秦書淮把毒死了。
是的,是秦書淮毒死的,不知道為什麼,只記得自己拼命掙扎,而秦書淮把抱在懷裡,帶著甜味的毒藥被他灌進的裡,掙扎,打他,然而他卻只是抖著,將抱在懷裡,俊朗的面容上滿是絕,他死死住的作,讓毒藥滾間,哭著道:「芃芃,不疼的,喝了就不疼了。」
「芃芃,別怪我。好好上路,好好去吧……」
不想死,也忘了自己為什麼不想死,但深深記得,那時候不想死,於是死命推著他。可他一貫那麼順著一個人,卻真的一點都沒放手,讓死了。
趙芃死得不甘心。
還掛念著自己那還在奪嫡之爭中的弟弟趙鈺,還沒過過一天安心日子。可能執念太深,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為了一個做「姜漪」的將軍,這個將軍是齊國名將姜誠的兒,在齊國頗有聲。還沒適應自己這個姜漪的份,就再次見到了秦書淮。
秦書淮是來娶的。
而此時距離趙芃死去,還不到四個月。
於是趙芃就明白了,秦書淮為什麼要殺了。死了,秦書淮才能正大明在齊國娶一個高門貴,才能在齊國站穩腳跟。
對此趙芃很慨,突然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覺得這個人還不錯?
此時已經是在親的路上了,趙芃沒有辦法,只能親當天就開始裝病,這病一裝三年,秦書淮也很配合,三年都沒來問過的死活。兩人雖然一個在院,一個在外院,竟然就整整三年裡沒見過面。
這三年,秦書淮在齊國混得風生水起,以軍功立命,拿到了整個北方軍權。而趙芃就默默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就琢磨著等哪一天趙鈺那邊安穩了,趕跑回北燕去。
結果趙鈺才剛剛登基沒多久,的人手也才規劃好,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作為姜漪的趙芃在院子裡吃葡萄,就被一群突然衝進來黑人捅死了……
這次趙芃死得莫名其妙,懷著對真相的探究之心,再一次……活了過來。
一睜眼,趙芃發現自己為了齊國丞相的兒,董婉怡。
而且,此時董婉怡已經和秦書淮有了婚約,而秦書淮的前岳父姜家也已經敗落,秦書淮為了當朝手握重兵的王爺。
於是趙芃又明白了姜漪是怎麼死的了……
岳父沒有用了,這個媳婦兒還留著幹嘛?要趕娶下一個有用的啊!
趙芃總結了一下,秦書淮有毒,當他老婆必然不得好死。
於是趙芃在結婚前一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翻牆逃婚,一路逃到北燕去找正在清理朝堂、剷除異己的趙鈺。結果這位小姐質太差,爬牆爬到一半就不行了,手上一個打,摔了下來,摔了半殘疾……
但是與秦書淮屬於政治聯姻,哪怕是半殘疾,秦書淮也把娶回了家,然後照舊放在後院養著。
雖然半不遂,但趙芃還是很堅強,依舊在四打聽消息,重新經營自己的小勢力,但是畢竟已經癱瘓了,這一次趙芃所能做得很有限,好在深謀遠慮,天天擔心著什麼時候又死了,於是每天就努力存錢,然後在院子裡,埋了一大箱銀票……
畢竟,董婉怡爹貪污太厲害,其他沒有,就錢特別多。
趙芃的想法是很正確的,果不其然,兩年後的一天,吃著水晶蝦餃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悉的覺……
那覺和十九歲死那次,一模一樣。
立刻判斷出來,有毒。
可是來不及了,要死了。
趙芃崩潰了,第一次這麼想掐死一個人,想不顧儀態對一個人破口大駡。
你要給別人挪位子你休了我啊?!每一次你都殺了我,有意思嗎?!!
於是趙芃死的時候反覆向上天祈求。
不要嫁給秦書淮。
不要嫁給秦書淮!
絕對絕對,不要再嫁秦書淮了!!
趙芃不知道的祈求有沒有效果,腦子裡還有點,原的記憶還沒有太理清楚。
旁邊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呼喚:「夫人,您好些了嗎?」
夫人?
哦對。
趙芃想起來,這個份秦芃,也是個公主。這個人和有點像,同樣都是不寵的母妃生下來的孩子,可們不太一樣的就是,趙芃雖然生得卑微,卻仍舊一步一步謀劃把自己拼了最寵的公主。而這個秦芃就……
真不寵到了最後。
格唯唯諾諾,除了一張臉以外沒有任何讓人看得起的地方。好在這張臉彌補了百分之八十的缺點,十五歲嫁給了宣武候的世子衛煬。誰知道親當天,衛煬就被派到戰場上去,然後就掛了。
衛家那一戰近乎全滅,只留下一個十四歲的衛衍。一個只有十四歲年的門庭,所有人都以為衛家的榮也就到此為止,於是衛家的人自殺的自殺,改嫁的改嫁,也就剩下了衛老太君以及秦芃,秦芃是個溫順的子,丈夫死了,分毫沒有改嫁的念頭,反而是主去了護國寺去修佛,說是給衛煬祈福。
一修修了十年,衛家大起大落,衛衍一路廝殺拼搏,終於讓衛家重獲榮。
而秦芃也用了十年時間,將自己打造了一座行走的牌坊。
趙芃總算理清楚了現在的狀態,心裡舒了口氣,隨後覺十分欣喜。
很好,這一次,秦書淮再也沒有理由娶了吧?!!不用太早死,如今趙鈺那邊大概也安穩了,找好機會,給趙鈺寫信,只要趙鈺信了是趙芃,就立刻回北燕!
未來很好,趙芃心裡十分歡喜,輕咳了一聲,收回了思緒,抬起頭,看了一眼問話的人,那是秦芃的陪嫁丫鬟,春素。
秦芃染了風寒,昨夜高燒了一夜,就是春素和秋素兩個人陪著。
此刻看見趙芃面不太好看,秋素有些焦急道:「不行,夫人,我還是去大夫吧。」
「不必了。」趙芃抬手阻止了兩人:「給我點水,我緩緩吧。」
春素應聲去倒了水,秋素了帕子,有些焦慮道:「夫人,有病就要看,您總怕給人添麻煩,過去在宮裡這樣,在為衛家這樣,如今到了……」
「四公主殿下!」
秋素話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喝,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四公主殿下可在?!」
四公主這個稱呼,在場的人已經近十年沒有聽過了。春素和秋素換了一個眼神,趙芃也冷了臉。
外面人見裡面靜著,便急促道:「四公主,老奴董尤,奉娘娘之命前來!」
一聽這話,三人呆了呆,趙芃立刻反應過來,這個董尤的確是秦芃生母淑人的太監。
宮廷之中這樣的狀況從不簡單,趙芃立刻道:「進來。」
秋素連忙開了門,董尤立刻閃進來,秋素將門關上,董尤上穿著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將大氅打開,懷裡竟是抱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
那個孩子在董尤懷裡瑟瑟發抖,一看見那孩子的模樣,所有人倒吸了口涼氣。
趙芃豁然起,震驚出聲:「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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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音同朋,草木茂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