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後之路
晌午時分,林風吹拂,過父兄之間的空隙,傅容好奇地打量對面的男人。
那是一個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長眉細眼,白皙,下上蓄著一縷髯,微笑時有書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俗,哪怕一灰布裳也難掩其仙風道骨。
傅容還想多看兩眼,被傅宛瞧見,悄悄扯了扯袖子,眼含警告。
傅容無聲笑笑,不再看了,擺出一副乖巧樣,側耳傾聽。
“在下葛川,荊州人士,祖上乃醫藥世家,葛某承祖訓,出師後遍覽名勝古蹟,順道爲有緣之人看病排憂,今日路過貴地,口難耐,不知這位老爺可否賞碗水喝?”
葛川朝傅品言拱拱手,淺笑著道。
他氣度不俗,又只是討口水喝,傅品言當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原來是葛先生,請隨傅某來。先生志向高遠,瀟灑不羈,傅某實在欽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傅某共飲一杯如何?”
“傅老爺熱相邀,葛某恭敬不如從命。”
葛川笑著應允,隨傅品言一起朝莊子走去,走了幾步忽的停下,回頭看向傅家三姐妹,最後目定在傅容臉上,手須。
傅容愣了一瞬,不懂他在看什麼,側迴避其視線,雖然覺得對方並無惡意。
傅品言面不改,只是眼裡浮現不悅。
彷彿料到他心中所想,葛川在傅品言開口前轉了過去,“後面三位姑娘可是老爺?”
傅品言頷首,見葛川皺眉,想到對方自報的份,不由問道:“莫非小有何不妥?”
葛川又看了傅容一眼,指著莊子道:“傅老爺若信得過我,可否讓葛某替那位二姑娘號脈?單觀氣葛某無法斷言。”
三個兒他卻只說了次,傅品言本能地信了一分,再想到次幾日前落水,很有可能得了什麼疾,馬上就應了。事關,傅品言是寧可信其有的,再說他自認聰明,葛川若是那種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稍後他定能從對方話中分辨出來。
“請。”
兩個男人率先走了。
後面傅容震驚之極,只憑幾眼就斷定有疾,這個葛川到底是說瞎話呢,還是真神醫?
“濃濃別怕,興許是他胡說的。”見妹妹臉不對,傅宛地握住手。
傅宣也從長姐側繞了過來,小聲寬三姐姐:“爹爹也懂醫理,等會兒定能辨別他話中真假,若他胡說,把人轟出去就是。”
傅容被小妹妹逗笑了,別看妹妹年紀最小,卻是三姐妹裡最嚴肅正經的,兩道肖父的英眉也給添了氣勢,怪不得日後能收服那個混世魔王。
“我一點都不擔心,走吧,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妹妹腦袋,傅容滿臉輕鬆地道。
不管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都用定他了。
進了莊子,傅品言讓傅宛傅宣去稟報喬氏,又囑咐們在後頭等消息,他跟傅宸陪在傅容邊。
葛川悠哉地用了半盞茶才放下茶杯,對傅容道:“請姑娘擡手。”
傅容從善如流,稍稍提起袖子,出一截纖細又不失潤的手臂,白若雪,真可謂冰玉骨。
再,在葛川眼裡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更何況還是京城那位記在心上的,葛川沒有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多看一眼都不曾,三指搭上去後便扭頭看向門外,眼簾低垂,聚會神。
一時屋針落可聞。
傅品言鎮定冷靜,傅宸還沒練到那個地步,盯著葛川,半握的拳頭泄了他心中張。
號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葛川收回手,等傅容放下胳膊後,沉聲問道:“姑娘半月之可否接過起痘之人?哦,此痘指水痘,姑娘或許不知,傅老爺想必知道,那麼府上可有人出現過此類癥狀?”那位的夢可真是奇了,這姑娘果真有病,莫非兩人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傅容咬住脣側纔沒讓自己笑出來。
神醫啊,果然是神醫,夢裡,不,都證實生病了,那一定不是夢,而是的上輩子。前世父親擔心家人也染了病,請郎中診治,幾個郎中都說水痘沒發出來之前,無法斷定一人是否患病。葛川能看出來,可見其醫高超,那是不是也能開個方子治好,幫免了發痘之苦?
強心頭歡喜,傅容佯裝茫然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的心卻沉了下去,水痘不是大病,可一個不小心,上是容易落麻子的,兒子得這個病還沒事,兒,特別是最的次,一個麻子夠懊惱一輩子的。
“沒有,府上絕無人發痘,葛先生是不是再重新看看?”他毫不猶豫地道。水痘這種病,真有下人得了,沒法瞞過大小管事們。
葛川沒有說話,詢問地看向傅容。
傅容神忐忑,起站到父親邊,悽悽惶惶:“爹爹,水痘到底是什麼病啊?我這個月出了幾趟門,跟好幾家姐妹丫鬟都打過道,沒聽說誰不舒服啊?”
“或許們也不知道自己患了病。水痘染病後,短則四五日,長達二十幾日纔會發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在悄悄養著了。”葛川平靜地解釋道,見傅容嚇得都快哭了,笑了笑,“姑娘無需著急,區區小病,養段日子就好,只是今日起到徹底病癒,姑娘最好遠離家人,尤其是比你還小的妹妹,免得傳給他們。”
說完又看向傅品言:“二姑娘的病五日之便可見分曉,信與不信全憑傅老爺決斷,葛某隻奉勸一句,確定之前,傅老爺跟其他家小還是暫時迴避吧,免得白白染病苦。”京城那位說了,必須確保傅家老小周全。
“爹爹,我怕。”傅容撲到父親懷裡哭了起來。
傅品言心疼地拍拍肩膀,看看葛川,猶豫片刻道:“不知先生可否在寒舍多住幾日?一旦小病發,還需先生照看,診金不是問題。”
葛川聽了,朗聲大笑,須道:“葛某說過,給人看病全憑緣分,承蒙傅老爺信得過,葛某願意逗留到姑娘病癒,至於診金,傅老爺休要再提,免得傷了面。”
他如此做派,傅品言越發信了,忙吩咐傅宸安排葛川去客房休息。
待人走後,傅品言趕寬兒:“濃濃別怕,水痘是小病,就是發出來後會有些,養幾天就好了,再說葛先生可能看錯了,你彆著急,別哭啊。”
很快喬氏傅宸傅宛也都趕了過來,傅宣留在後頭看著弟弟。
各種勸聽了遍,傅容淚,紅著眼圈道:“爹爹,娘,咱們還是先信了吧,平白無故的,葛先生沒必要騙咱們不是?既然這病易傳人,你們都先回去好了,讓孫嬤嬤過來陪我,我沒事的。”
小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喬氏忍不住抱著兒哄道:“濃濃不怕,娘留下來陪你……”
“那怎麼行。”傅容馬上打斷母親,“不說宣哥兒,府裡都得娘看著,我真的不怕,娘你快去換裳,帶著弟弟妹妹先回去吧,還有哥哥姐姐,你們都走吧。”說著又低頭抹淚。
喬氏傅宛也落了淚,傅品言看不下去了,好笑道:“看看你們,都說了沒有大礙,何必鬧得一家人都掉金疙瘩。正堂,你先送你娘們回去,然後把孫嬤嬤蘭香還有劉管事都帶過來。素娘你也別擔心,我安排正堂留在莊子守著濃濃,我每天也會過來一趟,保管濃濃毫髮無損。”
喬氏捨不得走,可傅品言在大事上向來說一不二,又有傅容在一旁勸著,只得帶上葛川開的預防方子,領著其他子憂心離去。
都走了,傅容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神醫也無法提前治癒,至弟弟安全了,只要弟弟能活著,別說再一次苦,就是臉上多添幾個麻子也願意。
當然,能不添就最好了。
接下來幾日,傅容乖乖待在莊子後院,孫嬤嬤蘭香小時候都生過痘,不會再生,放心大膽地陪下棋繡花解悶,偶爾再隔著牆頭跟傅宸說說話,收下他命人尋來的鄉下玩意。因爲驗過一次,傅容並沒有忐忑不安,吃得好睡得香,面好得孫嬤嬤不止一次懷疑葛川糊弄人。
然而四天之後,傅容脖子上冒出了第一個紅點,很快又變了一個豆粒大小的水皰。
傅容再也笑不出來了,命蘭香把所有鏡子都藏了起來,甚至除了必須伺候的時候,也不許孫嬤嬤蘭香進屋,不想讓們看見自己的醜樣子。
莊子另一邊,葛川趁夜將親手所書信給了一名黑男子。
冀州是京畿重地,治所信都離京只有五百多裡,黑人黎明出發,快馬加鞭,晌午便進了京城。
“王爺,信都那邊有消息了。”許嘉叩門而,將一封信遞向歪靠在榻上的常服男子。
徐晉放下書,手接過暗黃信封,拆開。
悉的字跡,徐晉逐句看過,看到小姑娘攆走下人閉門不出的時候,脣角輕揚。
許嘉見了,不由記起去年秋天,王爺心來要去冀州逛逛,逛到信都時,恰好趕上信都西山的摘棗節。王爺微服去了,然後遇見一個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憨可,站在樹下對樹上的兄長指手畫腳,一會兒又拿竹竿自己去敲棗……
那時候,王爺也這樣笑了,跟著就派人留守信都,每月都要將那家的大致況報上來。
許嘉承認,那姑娘確實生得好,只是,初遇時才十二歲,段都沒長開,是不是太小了點?
“你說,之人,最怕什麼?”
“啊?”許嘉回神,茫然地看向徐晉,因這話問得沒頭沒尾,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徐晉也沒想聽他回答,擺手示意他下去。
許嘉本能地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試探著回道:“怕紅易老?”
徐晉笑而不語。
或許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發愁老去之事,但今年才十三,哪會想那麼遠?
最怕的,是被人瞧見最醜的時候。
偏偏越怕,他越想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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