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聽懂了那名巨漢的怒吼，明白自己陷了一個圈套，那把灰暗啞的無柄小劍開始在空中劇烈地抖起來，震的四周空氣發出嗡鳴利嘯，就像是隻左突右奔想要逃跑的鳥。

老人雙手擱在膝上，著眉心前不到一尺外的無柄小劍，目靜如如縷，然而這些縷蘊著恐怖的力量，裹著想要逃離的無柄小劍，讓它本無法彈。

老人目所之溫度急劇降低，無柄小劍上瞬間蒙上了一層薄霜，掙的愈發厲害，嗡鳴陣陣，然而卻始終無法掙。

這樣徒勞掙扎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無柄小劍終於悲鳴一聲摔落在落葉之上，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

就在無柄小劍跌落塵埃同時，北山道林某，距離車陣並不遙遠的一棵樹後響起聲痛苦的悶哼。

老人平靜的眼眸裡閃過一道放鬆之意，雙手撐著膝頭，整個人乾瘦的軀忽然從車廂旁彈起，彷彿被大風吹，倏乎間飄至北山道林深，飄至那名巨漢前。

巨漢暴喝一聲，如扇般大的手掌自上而下猛擊，氣勢威猛，如一座小山直接向老人乾瘦的軀，彷彿下一刻手掌便會輕易地將老人扇一蓬末。

老人面無表看著將要臨頭的大手掌，枯脣微啓說了個無聲的字符，滿是泥垢的雙手在前叉而疊，做了個手印。

隨著這個無聲音符出脣，隨著雙手疊加爲印，老人上那件髒舊袍子忽然變得極其堅，每道皺紋都被撐平，看上去不是他穿著一件袍子，而是袍子支撐住他乾瘦的。

掌風戛然而止，在老人的頭頂不停抖，卻沒有辦法拍下來，巨漢其餘部位的作也變得極爲緩慢僵，他的眼角開始淌下水，下頜抖不停，顯得極爲痛苦。

老人的臉非常蒼白，看起來也非常吃力，他艱難地擡起右臂向巨漢的膛，作顯得格外緩慢。

巨漢此時彷彿被某種奇異力量控制住，眼睜睜看著老人的手掌一寸一寸靠近，卻無法做出任何舉阻止對方。

老人的手掌無聲無息按在巨漢的膛上。

嗤嗤勁風從手掌和巨漢膛間噴而出，隨著喀喇一聲悶響，巨漢像石頭般的膛骨斷筋折，猛地塌陷下去！

藉著手掌間勁風吹拂，老人微疾退，林風擾著袍角，呼呼作響，瞬間退回車廂旁復又盤膝坐下。

進退趨轉不過剎那時，老人去而復回，雙手輕落膝頭，上袍子重新變得皺髒舊，彷彿本未曾過。

北山道林深那位巨漢，此時終於重新獲得了的控制權，始終未能擊下的那一掌轟的一聲把地面打出一個大坑，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看著自己膛上的坑，發出一聲不甘絕的怒嚎，如座山般轟然倒塌。

盤膝坐在車廂旁的老人了那一眼，開始俯劇烈的咳嗽，甚至有殷紅的點被咳到了袍子上。

侍衛們佈下刀陣，捨生忘死與那把無柄小劍拼殺，爭取了極寶貴的時間，老人在這段時間計算並且捕捉到對方那位大劍師藏匿的方位，再以無柄小劍爲橋樑，用念力直接隔空擊傷對方，完這一擊，對他心神損耗極爲巨大。

接著他飄至北山道里掌殺巨漢，看似非常輕鬆，實際上也是極爲冒險的舉，氣海雪山裡的念力爲之然一空，變得極爲虛弱。

好在大局已定。

北山道口的戰鬥已經結束，追隨公主殿下的草原馬賊們戰鬥中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勇氣和強大的戰鬥力。微彎的蠻刀斬殺所有敵方死士，他們也爲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幸運活下來的人渾浴，早已無力站立。

活下來的、能站起的侍衛人數更。

老人神複雜向那棵距離並不遙遠的樹。

夜侵，北山道口一片安靜，那棵大樹的樹皮片片剝離，就像是一個人在極短的時間迅速老去，不祥的斑點出現，軀有了腐朽崩壞的徵兆。

一個穿著青長衫的中年書生從大樹後緩慢走了出來，肩後斜斜揹著把空空的圓形劍鞘，此人神俊朗，雖然年齡稍大，但若在長安晴樓畫舫上，想必當得起翩翩二字。

只可惜此時他的模樣怎麼也談不上翩翩，無數極微小的珠從臉手上孔裡滲了出來，把他變一個面容恐怖的人，青長衫有些部位也已被滲，看來被裳遮蔽住的軀如同在外面的臉手一樣，同樣被那些小珠鋪滿。

中年書生擡袖了眉上的汗，看著車廂旁的老人，看著老人旁那把空著的劍鞘，低聲慨嘆息道：“一著錯，步步錯，昊天道南門供奉呂清臣居然……棄劍修念，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會令多人震驚。”

略一沉默，他慨然道：“更沒有想到的是，你年歲已大，居然還能功晉玄境界，昊天道莫非有什麼法不？”

老人做呂清臣，他和聲回答道：“跟隨殿下北上一載，在草原上看到些不一樣的風，不一樣的人，有所，於是境界有所增益，倒和本門道法無涉。”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解釋，中年書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向拄刀單膝跪於落葉間的侍衛首領，用極爲認真的語氣說道：

“自我晉大劍師境界，便一直以爲世俗武力再無法與我相抗衡，今日你和你的屬下給我上了一課。”

中年書生向落葉間的重傷侍衛們拱手一禮，讚歎道：“有像你們這樣英雄無畏的軍人，是我大唐的驕傲。”

侍衛首領微微頜首一禮，沒有說話。

“長安的大劍師不多，我卻不認識你。”呂清臣老人看著渾浴的中年書生，說道：“書院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聽到書院二字，北山道口林間倖存下來的人們，都忍不住出了疑震驚之，難道這件針對殿下的刺殺居然和地位崇高的書院有關？

寧缺下意識裡向旁那名婢，只見臉上出若有所思的神，但明顯並不相信這種說法。

中年書生愣了愣，搖頭悵然說道：“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了我的來歷，只是我這個不肖後生實在不敢讓書院蒙……我只是一個被開除出書院的笨學生。”

他渾是，搖晃，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然而面對這樣一個、這樣唯一一個敵人，車隊方面活下來的草原蠻子和侍衛們卻非常張，如臨大敵。

寧缺也很張，但更多的緒是興和無措。

在渭城住了很多年，學習太上應篇很多年，通過那些市井傳聞想像這些強者很多年，今天北山道口的戰鬥卻是他這一生第一次親眼目睹真實的強者戰。

大唐帝國軍方那些強悍的將軍聽聞也有各自的霸道手段，只是邊境承平多年，他一個邊城小小軍卒本沒有機會在戰場上見識這種戰鬥。

無柄小劍飛行漫天落葉之間，力士氣拔山兮擲石破車，雙眼閉闔之間念力縱橫，隔空傷人，這些極不可思議的神奇方面在很短的時間連接上演，讓他心神搖盪無法自安。

書院，開除，笨學生，這三個詞進他的耳朵，讓他稍微冷靜清醒了些，卻又馬上讓他覺到頭皮開始發麻。

一名被書院開除的笨學生，憑一把暗啞無的無柄小劍，便能殺死近十名大唐最銳的侍衛，那麼書院裡真正的學生，會擁有怎樣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應該是夏侯的人。”婢在旁邊低聲冷漠說道。

聽到夏侯兩個字，寧缺的表微凜，變得有些僵，過了數秒時間才重新回覆正常，只是他投往場間的目已經由先前的讚歎變了冷淡的評判計算。

“你修的是浩然劍道，所以猜到你出書院並不是難事。”

呂清臣說道：“只是看來有些可惜，你被逐出書院之前並沒有在二層樓裡多學些東西，起始劍出時已有風雷之勢，卻被你強行轉了靈詭之境。”

“浩然之氣首重正直無礙，你走進了偏路，這選擇實在賊無趣，若二十年前你遇見正值壯年的我，即便沒有進玄境界，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中年書生低頭微微一笑，滿是細微珠的俊朗臉龐浮現出的笑意顯得格外慘淡。

做爲一名踏玄境界的大劍師，這名著青衫的中年書生應人之邀前來刺殺公主殿下，在知道公主旁那位老人實力後，本以爲這是一件極簡單的事。

然而爲他提供報的那方勢力，並不知道公主殿下旁的那位老人在草原上踏了玄境界，更令人到震驚的是，那位昊天道南門行走居然選擇了棄劍從念。

即便如此，本來今夜也不會完全沒有再戰之力，只是這位大劍師沒有想到，那些車旁的大唐侍衛竟能給自己造如此大的麻煩，從而被呂清臣計算出了自己方位。

被同境界的強者尤其是念師算出方位，是件很危險的事。呂清塵先控制住他的劍影，再以無柄小劍爲橋念意相傷，面對著殺傷速度最快的念師，他本沒有辦法做出應對，直接被對方的念力襲識海雪山，震的腑臟俱裂，鮮暗涌。

今日註定要死在北山道口，他對呂清臣老人那幾句點評自然毫不在意，然而即便是死，有些事他也必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