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樣花17
薄若幽歸家已是半夜, 第二日午時,霍危樓來接了, 二人一同往公主府探, 長公主如今仍是神誌不清,亦記不起前事,可每日傻乎乎樂嗬嗬的, 有怒癲狂之時, 竟也頗為自在。
這日未認出霍危樓,三人用完午膳, 霍危樓和薄若幽陪著去折了幾支臘梅瓶, 等到日暮西垂, 霍危樓和薄若幽方纔離了公主府。
上了馬車, 霍危樓另車伕往侯府去, 薄若幽卻道一聲且慢, 握住霍危樓的手,“侯爺,明日我們便出城去看看吧。”
霍危樓神沉凝起來。
薄若幽見他麵歎了口氣, 也怕, 否則也不會等到他生辰之後再去, 可也不想耽誤至年後, 案子一日不破, 這個年也過不安生。
霍危樓沉兩瞬,“現在去明家?”
薄若幽應是, 霍危樓敲了敲車璧, 車伕便調轉了馬頭。
這是薄若幽決定好的, 為了給他過生辰,方纔說三日之後給明歸瀾答覆, 霍危樓明白這一點,隻在車廂裡握住薄若幽的手不放。
待到了明府,稟明來由,很快明歸瀾便迎了出來,見他二人同來,明歸瀾瞬間便明白了,一番商議定好時辰,霍危樓便送薄若幽回府。
路上霍危樓板著臉不語,薄若幽便歪頭看他這幅模樣,想當初霍危樓在青州時何等冷峻駭人,那時對他頗有忌憚,萬萬想不到會有如今景,而眼下的霍危樓,再如何生人勿近,也不會覺得害怕。
霍危樓被這般瞧著,到底繃不住,神微,眼底的擔憂卻掩不住,他年時征戰沙場,後來執掌直使司,坊間都知他鐵無,他已有不知多年未曾這般優寡斷過了。
他纏著的五指相扣,溫聲代,“明日穿暖些,有歸瀾跟著,倒也不必過分憂心。”
他此言不知是在安誰,薄若幽笑著應了,見他比自己張,反而豁然輕鬆起來,馬車徐徐而行,薄若幽又與霍危樓論案,論起公差,他才又恢複了冷靜沉穩模樣。
待歸家,陪著程蘊之用了晚膳,又陪著他在書房看了半晌醫書,最終隻是對程蘊之道:“義父,明日我想出城去當年發現弟弟骸之地看看。”
程蘊之自然有憂慮,薄若幽又道霍危樓相陪,這才令他放下心來。
第二日一早,霍危樓來接出城,明歸瀾在城門口相候,兩方彙合,一起朝城外河河畔而去。
天穹沉了多日,一行人剛出城竟又飄起了雪絮,寒風呼嘯而過,他們輕車簡從,先往當年的破廟所在地而去。
河河畔如今熱鬨非凡,比當年更甚,而那破廟所在的緩坡山林儘除,如今已被城中貴族買下修建了園林,馬車停在道旁,明歸瀾遠遠指著那山坡,“當年那破廟就在那,距離山腳下的河畔燈市隻有一炷香的腳程,當年這兩岸全靠河上的畫舫樓船熱鬨,市集也不過隻有一條長街,如今卻已氣象。”
薄若幽朝遠河畔去,沿河兩岸,酒肆茶坊鱗次櫛比,河邊停靠著各式各樣的樓船,如今還不到正午時分,卻有咿咿呀呀的樂曲唱聲傳來,待到了晚間,可想而知會是何等的熱鬨。
明歸瀾又往遠偏僻之地指了指,“找的宅子在那裡,是一舊宅,外麵看著尚好,裡麵卻已荒僻,我命人改的更破舊了些,又找了損毀的佛像,將裡頭佈置的與當年那破廟一般,隻是到底隔了多年,我記得不甚分明,隻能有個大概模樣。”
薄若幽定了定神,“無礙,現在便去吧。”
明歸瀾的馬車在前引路,霍危樓和薄若幽的馬車跟在後麵,寒風從簾絡隙中湧,令薄若幽雙手冷冰冰的,而越是靠近明歸瀾置辦的宅子,心底的驚悸之愈盛。
霍危樓有心為暖手,可卻將手從霍危樓掌中了出來,“待會兒先讓我自己進去,無論發生什麼,侯爺莫要管我。”
此刻不需要霍危樓的安。
在心底,四歲的薄蘭舟永遠的留在了那個長夜,現在,也要回到那個絕又充滿恐懼的地方,應該驚恐無助,應該孤立無援。
馬車停下時,薄若幽容冷凝,難以抑製的張令背脊發僵,不靠霍危樓的攙扶下了馬車,著眼前半舊的院落,稍做準備,便進了院門。
霍危樓落後幾丈,緩步跟著。
院子裡雪...子裡雪地斑駁,雜草叢生,正對著的堂屋門窗皆破損倒地,此刻幾個黑幽幽的窗呼呼灌著寒風,薄若幽緩步走到門前,一眼看到了屋傾斜的佛像。
佛像的底座坍塌,佛像上也朱漆斑駁,地上塵土鋪地,梁上蛛網結,而四周掛著的明黃帷帳臟汙破損,薄若幽依稀能聽見暗有老鼠的窸窣聲。
明歸瀾是用足了心思的。
可薄若幽著眼前場景,除了心悸之外,腦海中並未想起更多,邁步進屋,目四掃之時,一眼看到了西側窗下的矮櫃。
矮櫃齊腰高,櫃門閉,在其上方,寒風揚起幾片破舊的帷帳,晃晃悠悠的起落,薄若幽慢慢的屏住了呼吸。
那日的天氣與今日一般寒冷,天比現在更黑,窗外同樣寒風呼號,一對四五歲的姐弟,好似貨一般被扔在地上。
們被下了輕微的迷藥,兇手看見昏睡的他們,找來備好的繩索將他們手腳綁住,而就在幾個月前,一個年紀更大兩歲的男因他自己的疏忽,從這裡逃掉了。
繩索綁的頗為牢靠,兇手嘲弄的笑了笑,轉出了門。
地上太冷了,冷的這一對姐弟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四歲的弟弟本就弱膽小,此刻開始抑的啼哭,姐姐縱然恐懼,求生的本能使想著如何逃。
薄若幽目逡巡,一眼看到了地上與塵土堆積在一起的碎瓦片。
對,瓦片,姐姐蜷著到了瓦片,在黑暗中笨拙的割斷了綁著二人的繩索,門關著,外麵是漆黑的夜,呼號的寒風中或許藏著鬼魅,隻消出門,便要吞吃了他們。
然而不能不逃,歹人會回來,們要逃走。
弟弟越來越害怕,姐姐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就在這時,詭異的鈴鐺聲響了起來,那鈴鐺聲清越悠揚,可在這樣的寒夜裡,卻無比的森可怖,鈴鐺聲越來越近,滅頂的恐懼令他們寸步難行,這時,藉著窗欞稀薄的昏,們看見了角落的矮櫃。
薄若幽額角溢位冷汗,十二年前的寒夜與今日的影織,令生出如夢似幻之,院子裡霍危樓和明歸瀾遠遠候著,可卻覺如芒在背,彷彿是那夜的兇手在外盯著。
下意識的往矮櫃跟前走。
心快要從腔子裡跳出來,整間破舊的堂屋,彷彿隻有矮櫃是安穩之地,越來越怕,腳步亦越來越快,走到矮櫃跟前,一把將櫃門拉了開。
矮櫃分了上下兩層,比想象中狹小的多,額角突突的跳,忽然想不出下一步該如何躲藏,而後寒風吹得帷帳窸窣作響,彷彿兇手的腳步在靠近,薄若幽呼吸急促起來,渾失力,眼前發黑,在一陣止不住的戰栗中,倒了下去。
夢境裡纔會出現的恐懼尤其分明的掌控了,似乎有人在耳畔說話,仔細分辨,那竟是孩子的哭聲,稚的啼哭好似鈍刀一般割磨的心臟,漸漸地,那哭聲變得真切,彷彿就在眼前的櫃子裡,薄若幽害怕極了,一把將櫃門關上,想要逃離此,人卻站不起來,就在此時,夢裡那魔鬼一般的腳步聲清晰的朝靠了過來。
一雙手抓住了。
死亡的恐懼令發出力量,拚命掙紮,可眼前越來越黑,就在這時,手中到了什麼,一咬牙,力的將那狠狠的紮進了那人上……
“幽幽!”
“幽幽——”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道遙遠的呼聲喚醒了的神誌,薄若幽在無儘的寒意中睜開眼,目便對上霍危樓擔憂的目。
被抱到了馬車裡,渾上下如同從冰水中撈出來一般,指尖仍止不住的發,深秀的眸子漆黑而空,彷彿神魂俱散,隻留下一副軀殼。
“幽幽,清醒過來,快清醒過來——”
“這是冇醒?我要準話!”
“不,不耽擱,立刻回城……”
霍危樓的聲音忽遠忽近,薄若幽的神識亦似微弱的燈燭般忽明忽暗,而霍危樓將人抱在懷裡,握百斤重弓都不會抖的手,此刻竟有些抱不穩。
“傷……”
就在霍危樓急的五俱焚之時,微弱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霍危樓忙垂眸去看,卻見薄若幽將右手巍巍的舉了起來,空落落的眼底生出一螢火般的微,又艱難的道:“兇手過傷……上,必定留著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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