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顧囡囡的週歲禮終於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來臨了。
這一日,宸王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 一派的喜氣洋洋。
來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但宸王府可不是什麼禮都收的, 隻有親友的賀禮可以進門, 其他府邸的賀禮全都被門房給推了。
正廳裡,賓朋滿座, 一片語笑喧闐聲。
今日來參加抓週宴的都是自己人,秦太夫人, 秦則寧、雲娘夫婦,秦則鈺,衛家人,還有顧菡君等等, 眾人說說笑笑,氣氛很是隨意。
顧澤之負責招待男賓,蕭夫人招待賓,看著比顧澤之還要高興,容煥發, 整個人年輕了好幾歲。
不一會兒, 秦氿就抱著娃娃來了。
秦氿的氣很好,段也恢覆了產前的纖細, 淺笑盈盈, 容煥發,一看就知道過得很如意。
眾人的目全都落在懷中那白胖的娃娃上, 穿著一件真紅牡丹花刻襖子, 戴著金玉長命鎖, 富貴又討喜。
小丫頭一看就是個人胚子,一雙漆黑的眼跟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睫又長又又翹,櫻桃小潤似花瓣,如玉,就像個玉雕的小人兒一般。
“我家囡囡可真好看!”秦則寧由衷地讚道,目灼灼地盯著小娃。
秦則鈺忙不迭地直點頭,心道:都說外甥似舅,古人誠不欺我也,小囡囡長得真像自己!
廳堂中眾人都圍著顧囡囡把誇了又誇,把好聽的詞語全都說了個遍。
對於小丫頭而言,在場的人都是人,因此也不怕,一直抿著笑,出麵頰上的一對酒窩。
雲娘越看越喜歡,心裡懊惱:怎麼就冇能生這麼一個白生生、綿綿的娃娃呢!
氣氛和樂融融。
顧澤之信步走了過去,從秦氿的懷中接過了棉花糖似的兒,一把抱在了他強壯的臂彎裡。
夫妻倆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他眉眼溫潤,笑靨如花。
一種稔的親昵自然而然地縈繞在兩人之間,無須太多的言語。
看著這對如神仙眷般的璧人,蕭夫人和秦太夫人彼此換了一個眼神,笑得眼睛也瞇了起來。
這一瞬,兩個老人家都想到一塊去了。這大概就是千裡姻緣一線牽。
“爹爹!”顧囡囡親熱地喚道,“吧唧”一聲,親昵地在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笑容甜甜,天真無邪,又把這一屋子的長輩看得心肝直。
尤其是蕭夫人,隻恨不得對著小丫頭掏心掏肺。
顧澤之含笑道:“時辰差不多了,該抓週了!”
他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了一陣淩的腳步聲,一個管事嬤嬤氣籲籲地來了,稟道:“王爺,王妃,聖旨來了。”
眾人麵麵相看,誰都知道這道聖旨肯定是為了今日週歲宴的主角。
留了蕭夫人在正廳待客,顧澤之與秦氿抱著小丫頭去了前頭接旨,來傳旨的太監是他們的老人,皇帝邊的大太監周新。
待一家三口跪下後,周新就笑地開始宣旨。
這道聖旨確實是給顧囡囡的,還冇有取好大名的以宸親王長的份,得了有生以來第一個誥命。
皇帝封了為昭華郡主。
“昭華”這二字可謂寄予了帝後最好的祝福!
頒了聖旨後,周新就走了。
新晉的昭華郡主則由爹又抱回了正堂,開始今日的抓週禮。
廳堂的正中,擺著一張紫檀木雕花大案,案上放上各式各樣抓週的小玩意兒。
古籍、筆墨紙硯、金銀首飾、花朵、胭脂、鏟勺、花樣子、剪子、算盤、玉質小劍、將軍盔、酒令……足足鋪了整整一大案,可謂琳瑯滿目。
秦太夫人忍不住微微皺眉。曾外孫可是孩子,在案頭放什麼劍啊、將軍盔啊、酒令啊,算是什麼回事?!
然而,環視著眾人,秦則寧、雲娘、蕭夫人、秦則鈺等等似乎都冇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已經興致地討論起小昭華會抓什麼了。
顧澤之小心翼翼地把小丫頭放到了大案中心,秦氿俯首對說道:“囡囡,挑件你喜歡的。”
小昭華也不知道聽懂了冇,坐在案上,懵懂地對著娘眨著那雙漂亮的眼,聲氣地喚道:“娘。”
習慣地對著娘出了雙臂,要抱。
秦氿指著案上的那些個件,對著小丫頭重複了一遍:“囡囡,挑件喜歡的。”
小昭華很固執地舉著著雙臂,又對著蕭夫人喚了一聲:“祖母!”
小丫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漂亮極了,看得蕭夫人差點就要去抱。
這時,顧澤之對著旁的一個婆子使了個手勢,那婆子很快就抱著一隻長獅子貓來了,往大案的另一頭一放。
獅子貓乖巧地蹲在了案上,一下子吸引了小昭華的注意力,小昭華綿綿地對著獅子貓喚道:“喵喵!”
獅子貓就懶洋洋地“喵”了一聲,歪著腦袋看著小昭華,算是迴應。
這下,小丫頭也不吵著要人抱了,乖乖巧巧地坐在案上,盯著那隻貓。
看著這一幕,秦則鈺有些一言難儘,心道:他姐夫就不怕外甥彆的件冇抓,反而抓了這隻貍奴嗎?!……不過也冇事,不就是貍奴嗎?!他做舅舅的送一個專門養貍奴的園子也是可以的!
顧菡君見小昭華一直不,出一個慈的笑,試圖吸引小丫頭的注意力:“囡囡!”
試圖勾著小丫頭往準備的那本古籍看。
顧菡君已經出孝了,今天來參加小昭華的抓週禮,穿得也比平日裡更鮮豔,一襲青蓮襯得氣很好,與當初剛到京城時簡直判若兩人。
本來,出孝後,帝後想為說親,但自己冇有嫁人的打算,而是興致地辦起了學,還拉著秦氿一起辦。小昭華是秦氿的跟屁蟲,自然也時常見的菡君姑姑,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進去。
小昭華愉快地喚道:“姐姐!”
但還是冇。
秦則鈺連忙往自己準備的玉質小劍指了指,“囡囡,看看舅舅這裡,你看舅舅給你準備的禮是不是很好看?”肯定是他準備的東西最和小外甥的心意!
其他人也不甘落後,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小丫頭:
“囡囡,為悅己者容,你看這朵珠花多好看!”
“囡囡,千萬彆拿繡花針,繡花傷眼!”
“你瞧瞧那棋盤……”
“……”
眾人好生熱鬨地說個冇完,娃娃卻一不,隻是乖巧地認了一圈親。
見狀,秦氿眼角了,有些頭疼。
自家這個小祖宗那可真是個活祖宗,看著乖巧,其實懶得不得了,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
秦氿忍不住就給了顧澤之一個遷怒的眼神。都是他,把這丫頭給寵壞了!
顧澤之:“……”
正當秦氿琢磨著是不是兒就近選一樣的時候,就見另一頭的獅子貓了下爪子,對著小丫頭“喵”了一聲,算是告彆,然後輕快地從案上一躍而下。
它的一隻後腳恰好踢過了一隻將軍盔。
“骨碌碌……”
於是乎,那將軍盔就自己朝小丫頭那邊滾了過去,一直滾到了手裡。
小丫頭順手一抓,把將軍盔抓在了手裡。
秦太夫人:“……”
周圍靜了一靜。
這丫頭果然夠懶!秦氿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依偎在顧澤之的肩膀上,眉眼彎彎,“哎呀,我們囡囡將來是要做將軍的!”
秦氿笑得心裡的小人都在打滾:顧囡囡要是真能當將軍,那肯定是一個最懶的將軍。
抓週是為了預卜孩子未來的前途,不過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好的祝願而已,也冇人會把抓週的結果當真。
眾人笑嗬嗬地祝福了夫妻倆一番,就去席宴廳用席宴。
一頓酒席隻到未時過半才散場,秦氿和顧澤之親自去送客,賓主皆歡。
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後,門房就神複雜地來稟道:“王爺,端王來了!”
去歲新年後,端王就向皇帝上折,上了兵權,皇帝允了,之後端王府舉家都搬回到了京城,現在西疆由鬱拂雲鎮守。
秦氿對杜若吩咐道:“去把昭華抱來吧。”
小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紀,在抓週後,小丫頭就去睡覺了。
不一會兒,杜若就把小昭華抱來了,一家三口從角門出去了,端王就站在街道的斜對麵,怔怔地著這邊。
端王當然也想參加孫的抓週宴,但是冇敢進府。
他怕他進去後,蕭夫人會離開,上次的滿月宴就是如此,所以,他就站在外麵等著抓週宴結束。
顧澤之抱著小昭華來到了端王跟前,淡淡地喚了一聲:“父王。”
跟著他又低頭對小丫頭道:“祖父。”
“祖父。”小丫頭乖乖地學,聲音含含糊糊的,其實本還不知道祖父是什麼意思。
也不認識端王,好奇地眨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位陌生的老者。
端王拿出了早就備好的嵌紅寶石金項圈,小心翼翼地給小昭華戴在了上,聲音微微艱:“這是我給準備的週歲禮。”
端王略顯渾濁的眼眸微微潤,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又什麼說不出來。
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呢?!
如今顧澤之已經是親王了,他因為豫王戰的大功,被皇帝下旨晉為了宸親王。
這也意味著,他是絕對不可能再繼承端王位了。
端王的心裡說不出的失落,送了禮後,就告辭了。
顧澤之抱著兒和秦氿一起又回了王府。
當他們的聲音消失在角門時,端王忍不住拉了拉馬繩,還有轉過來,著宸王府的大門口。
這一年多來,他真的是後悔了。
但是,再後悔也冇用了。
這世上是冇有後悔藥可以吃的,時更不會倒轉……
小夫妻倆進了門後,就慢悠悠地朝正院方向走去。
小昭華依舊待在父親的懷裡,有爹在,自然是不用長的,還滋滋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就又瞇上了眼。
顧澤之輕輕地拍著兒的背,帶著一種安的節奏,一下又一下。
秦氿與顧澤之有一句冇一句地閒聊著,不知不覺就說道了顧璟:“……顧璟是真的瘋了嗎?”
說起顧璟,秦氿的神有些複雜。
昨晚顧澤之回來得很晚,本來他說他會提早回來的,因此秦氿就隨口問了一句,問他是不是有了什麼新差事。
結果,顧澤之說——
“顧璟瘋了。”
相比較秦昕,顧璟算是命好的,秦昕作為豫王府的滿門之一,早在前年冬月就已經被斬首了。
而顧璟還活著。
就算是冇有自由,他好歹還活著。
他已經在二皇子府被了足足兩年了,過去這兩年,他一直安安分分,如行走般活著。
直到昨天,他突然就發了瘋,歇斯底裡地說要見皇帝和顧澤之,又橫衝直撞地鬨了一番,想要衝出二皇子府,被守門的軍攔下了。
皇帝自然是不會去見他,顧澤之就親自跑了一趟。
兩年不見,顧璟判若兩人。
他鬢髮淩,形容枯槁,形容癲狂,看到顧澤之時,眼裡迸出瘋狂而憎恨的目,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指著他的鼻子囂個不停:
“顧澤之,朕纔是皇帝!”
“顧澤之,你大逆不道,自封為攝政王,把持朝政,還意圖篡位!天下百姓是不會被你矇蔽的!”
“你這臣賊子遲早會被剿滅,迴歸正統!”
“……”
顧璟自顧自地說了一番話,瘋瘋癲癲的。
顧澤之聽著煩,就讓人把他打暈了,說他如果再鬨,就繼續打暈了;如果他要死要活,就讓他自己去死好了。
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顧澤之漫不經心地扯了下角,冇把顧璟放心上,隨口道:“也許吧。”
他一手牽住了秦氿的手,兩人掌心著掌心,偶爾彼此挲一下。
小昭華已經趴在爹的肩頭睡著了,角彎彎,睡得很是安穩。
他們的上方,葳蕤的樹枝輕輕搖曳,似乎在唱一曲春歌。
秦氿看著他俊的側,在他臉上、上鍍上了一層金的暈,他的五那麼和,角噙著一抹淺笑,一副有萬事足的模樣。
雖然這一世,顧澤之不再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了,但是,這樣也很好啊。
這一世,也很好。
反握住他的手,地上,三人的影子實實地黏在了一起。
他們會一直好好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