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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秦明》 第267章

3

湖東縣公安局法醫學解剖檢驗室設在位於山窪裡的殯儀館裡。用我的話說,那裡真的是冬暖夏涼的風水寶地;用林濤的話說,那個森的地方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聽說不用和我一同去那個令人不寒而慄的解剖室,林濤頓時顯得幹勁十足,從車上拿了勘查箱就開始了工作。

我則跟著楊大隊的勘查車,一路顛簸到了山裡。微弱的月、四周的寂靜以及山裡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的怪聲,確實有些讓人骨悚然。

已經先我們一步運到了殯儀館,兩歲的孩子楊永凡的已經放置到瞭解剖臺上。

我穿上解剖服,開始第一步表檢驗。當靠近的時候,一惡臭立即穿口罩,鑽進了我的鼻孔。

腐敗的程度彷彿比想像中嚴重,但是上,卻的表面組織化得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總之,這種氣味和的表象並不相符,總覺得這種的腐敗有些彆扭。

「雖然腐敗導致表皮落,但是可以看到很多真皮層的部分,是有紅斑的。」我一邊翻察看表,以期發現更加明確的損傷,一邊說。

「可是這樣的紅斑,一般會是什麼損傷呢?」楊大隊說,「挫傷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也不能確定,這樣的腐敗現象、這樣的損傷形態,確實是我之前沒有遇到過的。

在確定死者表沒有開放的創口以後,我決定解剖看看,上這些紅斑,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當我的手刀劃開死者的腹腔的時候,我覺刀尖有些阻力。

「這覺不對啊。」我說。

楊大隊接著我切開的刀口又劃了一截,點點頭,說:「是皮下組織和有些變的緣故吧。」

和外科醫生一樣,法醫也是講究「手」的,雖然說不出楊大隊的分析究竟對不對,但是刀尖覺的異常引起了我的注意。

「可是,腐敗不是會使組織變嗎?」我說。

楊大隊搖搖頭,說:「先正常解剖看看。」

我們一刀一刀地將的皮、皮下組織和分離開來。臟看起來倒是沒有異常,腐敗的跡象的確存在。死者的頸部、顱腦和臟都沒有明確的損傷,也找不到明確的窒息徵象。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死者的死因究竟是什麼。

我滿心疑地用「掏舌頭」的方法取出了死者的部以及食管、氣管。我們在死者的舌部,發現了大片的黃斑。

「這是什麼?潰爛?」我問,「腐敗的話,是不會導致這樣的況出現的。

楊大隊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剪開了死者的氣管和食管。氣管和食管壁整顯得非常紅,側的黏彷彿都出現了潰爛一般的黃斑。

「這孩子會不會有病啊?」楊大隊說。

我搖搖頭,說:「結合案調查,顯然是排除了這種可能。

說完,我沿著食管剪到了胃,沿著氣管剪到了肺臟。整個剪開的創面,都呈現出潰爛一般的表現。胃裡有一些量食糜。食糜呈現出咖啡,胃壁也可以看到潰爛面和麻麻的出點,可想而知,這是在死亡前出現了胃出況。

這樣的檢結果讓我頓時沒了主意,這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我一邊用手指在,一邊陷了沉思。

隨著我手指的部的一大塊表皮落了。

頓想通了。

「不可思議!」我說。

「怎麼說?」楊大隊好奇地看著我。

我說:「在高溫死的分類中,有一種死亡作燙死。」

「高溫或者氣導致的死亡,也湯潑死。」楊大隊的理論功底還是很的。

我點點頭,說:「這種死亡極為見,你還記得死亡徵象嗎?」

「主要還是表面皮的紅斑、水皰以及充、炎癥反應。」楊大隊說,「嚴重了,就會因為蛋白質高溫凝固,而細胞壞死。」

「對。」我說,「一般這樣的損傷很容易被看出來,就是因為表面的紅斑、充和水皰。但是,如果腐敗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楊大隊說,「我們看到的時候,的部分表皮就落了,我們一直認為是腐敗導致的表皮落,其實並不是。落了表皮,暴出充、炎癥反應的真皮層,所以會看到大片的紅斑。我們總認為燙死的,水皰和紅斑是相輔相的,但腐敗了就不一樣了。」

「還有刀尖的阻力。」我說,「這是因為皮下組織蛋白質凝固壞死而導致的,我們的手告訴了我們這一個事實。下一步,我們可以通過組織的組織病理學檢驗,明確死者皮下和組織凝固壞死、有炎癥和出反應,從而確定死者就是生前燙死。」

說完,我取了一塊死者部的組織,塞進一個塑料瓶裡,用福爾馬林浸泡後,給一名技員,說:「明天一早送省廳組織病理實驗室,讓方俊傑科長做個切片。」

「可是……」楊大隊死者的四肢,說,「這燙傷面也太廣了吧?」

我點點頭,說:「從死者氣管、食管裡的大面積潰爛面看,可以肯定,他是整個兒掉進了沸水裡,所以吸、嚥了高溫導致了呼吸道、消化道潰爛以及胃出。」

「什麼?」楊大隊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說,他被煮了?¨

「也不至於。」我說,「如果真的是組織全層都凝固壞死了,那麼腐敗也就不會發生得如此之快。而且,他的也都還好。」

「反正也和煮了差不多。」楊大隊驚出了一頭冷汗。

「既然燙傷程度不那麼嚴重,而且小孩子完全沒有自救能力,那麼,他是怎麼離沸水的呢?」我問。

我和楊大隊的目不約而同地聚焦到了一旁的英華上。

細看,英華的軀幹部腐敗程度和楊永凡還是有區別的,形巨人觀的現象更為明顯,但表皮落的跡象卻沒有那麼明顯。很顯然,英華並不像楊永凡那樣「被煮了」。

通過檢驗,雖然表像有著不同,但卻是驚人地相似。英華的也沒有損傷的徵象,但是氣管和食管卻充滿了潰爛面,胃也有明顯的出跡象。

「怎麼會這樣?」楊大隊說,「不可能掉進沸水,但呼吸道、消化道為什麼會有熱?」

我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一個件突然鑽進了我的腦海。

我拿起英華的雙手,說:「你看,的雙手,還有口鼻部、頸部都存在明顯的紅斑。」

說完,我用手刀切開了的前臂組織,說:「你看,這裡的況,和小孩的一模一樣!」

話剛落音,窗外一道束閃了一下我們的眼睛,隨即,技員小駱大大咧咧地走進瞭解剖室,跟著他的,是抱著肩膀的林濤。

「哎?你怎麼來了?」我笑著問林濤。

林濤四周打量了一下,說:「真想不通,為什麼要把解剖室建在這鬼地方。」

「鬼地方?」我在第一個字上加了個重音,說得林濤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勘查結束了。」小駱說,「完全沒有外的跡象。你們呢,死者咋被殺的?」

「被煮了。」楊大隊說。

「你別嚇我。」林濤道。我覺他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確實是被煮了。」我補了一句。

林濤顯然是真的被嚇著了,抖著說:「誰這麼殘忍!」

「忘了我們今天早晨在辦公室討論的話題了嗎?」我說,「凡事不要先為主,凡事不要被表象矇蔽了眼睛。」

林濤抖著想了想,說:「你是說,自殺?」

「呵呵,我說的是死亡方式。」我說,「還是我來問你吧,現場是不是沒有發現外人的足跡或者指紋。」

「沒發現。」林濤說。

「現場廚房有個小板凳,是不是上面有小孩子楊永凡的足跡?」我接著問。

林濤點點頭。

「現場廚房灶臺上的那一口大鍋,裡面是不是全都是水?」

「是。」

「現場廚房門口有一把瓢,那把瓢上,是不是只有英華的指紋?」

「你怎麼知道的?」小駱道。

我微微一笑,說:「現在我來和你們說說案發的過程。英華在家不僅要帶孩子,還要收拾屋子,因為有一個較為懶惰的兒媳婦。英華把孩子放在院子裡玩,自己在倉庫裡收拾山芋。兩歲的孩子嘛,不知道危險,而且自己也備了爬高上低的能力,所以他踩著板凳爬上了灶臺,弄翻了鍋蓋.掉進了沸水裡。」

「真的是煮了。」林濤不停地用手著自己的臂膀。

「也不至於煮了。」我說,「聽到了這樣的聲音,英華慌不擇路地跑到廚房,從沸水裡撈出了孩子,留下了手上的損傷。可是,你們知道的,燙傷的人,外表很可怕的,表皮一塊一塊地落,全是紅斑和水皰。」

我故意用低沉的聲音講述,林濤慢慢地挪到小駱邊。

「看到這樣的形,別說救不回來了,就是救回來,這孩子也沒法過正常的生活了。」我說,「所以,英華一時悲慟,舀了一瓢沸水,倒進了自己的裡。所以,瓢上有指紋,消化道、呼吸道,以及口鼻、頸部周圍有燙傷。」

「這太恐怖了。」林濤聲說道。

「你這樣分析的話,幾乎把所有的損傷和痕跡都解釋了,很合理。」楊大隊說,「不過,死因呢,怎麼下?」

我說:「燙死的死因有好幾種。第一種就是大面積損傷導致的創傷休克;笫二種就是劇烈疼痛導致的神經源休克;第三種是高溫導致細胞水,從而導致低容量休克。總之,就是休克死吧。這是孩子的死因。」

「可是英華不應該休克死啊。」楊大隊說。

「對,不會。」我說,「一般灌,也不至於立即死亡。但是我剛才重點看了頭,是完全水腫的跡象,而且又有窒息徵象,所以我認為,是因為頭部燙傷水腫,從而阻閉了呼吸道,窒息死亡。」

「你分析孩子是自己玩耍的時候,不慎掉水鍋,這個從我們痕跡的角度看,完全立。」林濤好像緩過來點兒,說,「但是,英華為什麼不能是被人強迫灌而死亡呢?」

「第一,你們說了沒有可疑足跡。」我說,「第二,最關鍵的是死者並沒有約束傷和威傷、抵抗傷。用武力強迫別人喝下沸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三,現場唯一能盛裝沸水的容就是那把瓢,你們也看了,只有英華一個人的指紋。第四,從祖孫緣來看,英華完全備自殺的心理機。」

「可是,地上沒水啊!」小駱說。

「都幾天了!還不干了?」楊大隊白了小駱一眼。

小駱吐了吐舌頭,撓了撓後腦勺。我笑著說:「這也就是我確定是沸水,而不是沸油的原因。」

「不是案件!太好了。」小駱說,「這案子可以結了嗎?」

「不可以。」我說,「疑還是有的,王壯英,去哪兒了?」

話音未落,我們的眼睛又被窗外的車燈給閃了一下。

「王壯英找到啦!」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陳詩羽走了進來,後兩名偵查員合力提著一個袋。

死了?」我問。

陳詩羽滿灰塵,臉上還黏附著幾塊污漬,這和平時鮮的外表迥然不同。

陳詩羽點點頭,說:「林子太了,要不是有狗,我們肯定找不到。」

「是警犬發現的?」我問。

「哪是?」陳詩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警犬進了林子就罷工了,完全找不到北的樣子。倒是附近老百姓帶著一條中華田園犬配合我們進了山,很快就找到了這。他們都說,警校的不如招干的。」

我完全笑不出來,案件彷彿重新蒙上了迷霧。

我的解剖服還沒有下,直接拉開袋,出了一袋的白骨。白骨有些地方白森森的出骨質,有些地方還粘著一些組織,甚至有些組織上還留有一些殘片。

白骨的陡然出現,把林濤嚇得了一聲。

陳詩羽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驕傲地說:「我和你學了,看骨盆下面的夾角,角度大的是,這就是個。不過,為啥只有兩三天,就腐敗白骨了?」

「腐敗程度也不是那麼嚴重。」楊大隊說,「纖維都還看得清楚,白骨的原因,不是腐敗,而是山裡野的撕咬。」

林禱又了一聲。

我拿起死者的一側髖骨說:「小羽有進步,確實是個。但是,你還沒有學到家。這白骨的恥骨聯合面已經了焦渣狀,說明年齡已經很大了,肯定不是30歲出頭的王壯英。」

「啊?不是?」陳詩羽頓時洩了氣。

「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楊大隊嘆了口氣,說,「不過,我們山裡倒是經常有神不好的人走進去死掉的,也有沒子的老人,自己走進山裡『回歸自然』的。這種狀況的未知名,倒也常見。」

「那我們?」我指了指白骨。

「我們還是專心在這個案件上吧。」楊大隊說,「這白骨給我們第二勘查組進行調查,找到源的話,不就好了嗎?」

睏意湧上來,我打了個哈欠,說:「也好。」

案件的基本緣由已經清楚了,對於查找王壯英的下落,我們這些負責現場勘查任務的技人員也幫不上什麼忙。雖然王壯英沒有找到,案件似乎還存在著疑點,但我依舊建議大家回賓館休息,等找人的工作有了眉目,再行分析。

回程的車上,我簡要地把現場勘查和檢驗的況,向陳詩羽做了介紹。從由紅變白的面上,我可以肯定這個丫頭也被嚇著了,不是被我的介紹,而是被自己的腦補嚇著了,嚇得還不輕。

一個了的人,聽起來確實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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