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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招》 第46章 春節

宋祁川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麻藥的藥勁還沒過, 他醒來時還是懵的。

轉了轉腦袋,午后的和煦溫暖,過窗簾灑進房間。

旁突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你醒了?”

宋祁川看向聲源,不是他心里想得那個人。

韓霜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把手里的花進花瓶里, 然后在床邊坐下,“醫生說沒什麼大事,手功。”

宋祁川閉上了眼睛, 淡淡地吐了幾個字,“覃榭舟呢?”

“他和一個孩剛走。”

宋祁川抬眼看, 想問是什麼樣的孩。

話到邊, 卻又咽了回去。

“你很吧?”韓霜起, “我給你倒水。”

“不用了。”宋祁川出胳膊,按了按床位上的鈴。

寺維走了進來, 韓霜的臉有些尷尬。

宋祁川像沒看到一般,喝了他倒的水, 然后又了解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寺維逐字逐句地轉達了醫生的話,然后說,“董事長驚嚇過度, 差點腦梗,現在已經沒事了。”

宋祁川皺眉問,“現在在家還是醫院?”

“在七樓特護病房, 您的姑姑正在照顧。”寺維答道。

宋祁川轉頭看向韓霜,“韓小姐向來與我爺爺相談甚歡,逾骨,怎麼這會兒沒有守在他的病床旁邊, 反而來看我呢?”

縱使韓霜心理再強大,也抵不住這樣的明嘲暗諷。

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起,“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人前腳才離開病房,后腳宋祁川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覃榭舟的聲音很松快,“你醒了啊?”

宋祁川“嗯”了聲,“你消息快。”

“小歲子告訴我的呀。”覃榭舟說著,“在你旁邊嗎?我剛剛忘了問,吃不吃魚?”

宋祁川臉忽冷,“你說什麼?”

現在不在嗎?”覃榭舟還沒意識到,繼續說,“從昨天半夜就在你床邊,一直守到下午,我讓出去吃午飯都不去,說讓我和宵宵出去吃,回去給帶點兒就行。”

宋祁川有些著急,麻藥的威力漸漸散去,他的腔開始有規律地陣痛起來。

他掛了電話,直接看向寺維。

寺維推了推眼鏡,老實答道,“小姐十分鐘之前才走,應該是下樓買東西去了,我從七樓回來,就看見韓霜小姐坐在您的床邊。”

宋祁川有些灰心,昂起的頭慢慢沉了下去。

看到了?”宋祁川冷靜地問。

“嗯。”寺維點頭,“大概五分鐘之前,在門口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了。”

他從沒有像此刻那麼厭煩韓霜的存在。

宋祁川閉上眼睛,聲音有些頹敗,“你出去吧。”

幾天以后就是春節,宋祁川的傷勢漸漸穩定。每日就是躺在床上靜養,宋自遠已無大礙,他提出要將宋祁川挪回淡金別院居住,由他的家庭醫生調養護理。

理由是大過年的,他一個人在醫院過于冷清,也不吉利。

宋自遠自然是拒絕。

他不喜歡那地方,也不喜歡見那些人,原先他行方便的時候還能跑,這下 癱在床上養病,一回去就是深龍潭,想走都走不了。

宋自遠經過這次的驚嚇,顯然心了不,見宋祁川下定決心,便也隨他去了。

于是宋自遠的春節是在醫院過的。

這也是他獨自度過的第一個春節。

年三十那天,韓霜又來了一次。

只不過宋祁川在和小護士調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連門都沒進便走了。

一走,宋祁川就恢復了平時的冷漠。

問了那個臉紅的小護士什麼名字,對方答道,“小雨。”

宋祁川收回視線,“好的小雨,記住這個人的樣子,只要一來醫院,你就來我病房。”

“作為酬謝——”他看向寺維。

寺維眼明心亮,上前補充,“你幫一次忙,我們會付你五千塊錢,次數累計,出院結算。”

小護士剛剛還真以為這帥哥看上了自己,這會兒有些失,可五千塊都抵一個月工資了,想到這其實也算件好事兒,復雜地答應了。

小護士走出病房,門口突然傳來拍手聲。

裴凜和覃榭舟信步走進來,揶揄地看他,“真缺德。”

宋祁川瞥他們一眼,“這兵不刃。”

“您手段這麼多。”覃榭舟在他旁邊坐下,“怎麼大過年的邊連個喜歡的姑娘都沒有呢?”

宋祁川臉有點冷,“你有?”

“有啊。”覃榭舟笑得燦爛 ,然后又轉頭看向裴凜,“你有嗎?”

裴凜目沉了沉,沒接話。

本來是有的,只是合約到期了,他還沒找到機會重新續上。

宋祁川輕“哼”了聲,沒說話。

覃榭舟又說,“說真的,自從你醒了以后,小歲子再也沒來過?”

宋祁川眼神沉靜,落在手中的書頁上,“嗯”了一聲。

“嘖,這丫頭。”覃榭舟皺著眉頭,“到底在想什麼啊?”

宋祁川沒理他,他又自顧自地說,“不吃不喝地看了你十幾個小時,說不喜歡你誰信啊?”

裴凜從果籃里掏出一個橘子,不疾不徐地剝著,語調有些譏諷,“你該問這位爺在想什麼?”

宋祁川抬眼,輕輕地看了他一下,“你說我在想什麼?”

“A柱都撞斷了,你這次算是死里逃生了吧?”裴凜往里塞了個橘子,“我就不信從鬼門關上溜達了一圈的人,回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覃榭舟及時反應過來,激補充,“對啊對啊,你這段時間那麼痛苦不就是因為佟素嗎?你沒踩剎車,本來能還一條命,竟然沒死,這說明佟素本不愿意讓你死唄。你就好好活著吧,趕過了這茬兒,別再活得沒個人氣兒了。”

宋祁川聽著頭疼,“什麼還不還的,誰稀罕我這破命?”

“那你想清楚什麼了?”

宋祁川把裴凜手里剩下半個橘子搶了過來,往里塞了一半,然后說,“我就是覺得,應該已經九歲了。”

傍晚,覃榭舟趕著回家吃年夜飯,早早走了。

裴凜還留著,說要陪宋祁川看春晚,可兜里的手機一直響,裴凜面微寒,一直拒聽,最后干脆關了機。

宋祁川勸他,“回去吧,老人又沒做錯什麼。”

裴凜的公司在臨京,他常年不在凌南市,偶爾回來也為公事,因此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家幾次。他母親早逝,父親裴金山向來對他不管不顧 ,甚至視以為恥,裴凜對那個偌大的裴家沒什麼牽掛,僅存的半分,約都用在小時候曾照顧過他的上了。

窗外晚霞艷麗,裴凜抿了抿,覺得自己也確實有段日子沒見過老人家了。

于是起告辭,“那我吃完飯回來陪你看春晚。”

宋祁川瞥他一眼,“用不著。”

夜幕降臨,走廊上走的人越來越

寺維走進來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麼?

宋祁川的心看起來很好,他招手讓寺維過來,然后指了指床邊的所有東西,“把這些全都拿出去,然后你就放假了。”

寺維有些不能理解,“全部?”

宋祁川點頭。

寺維把那些水果和甜點全拿到了護士站,分送給了那些加班的護士小姐姐,然后回到病房,繼續問,“您要吃點什麼嗎?”

宋祁川把視線從書頁上離開,落在他臉上,“你放假了。”

寺維無法相信。

他本來以為自己今晚是吃不上年夜飯了,自家老板孤零零地躺在醫院,他怎麼敢離開?

“要不,我給您點了餐再走?”

宋祁川有些不悅地看他,“不愿意放假的話就回公司工作吧。”

寺維連忙溜走。

病房里只剩下宋祁川一個人,他氣定神閑地看書 。

沒多久,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丫頭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地看了會兒,宋祁川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又跑了。

宋祁川邊勾出了一個很淺的笑意。

果然,不出五分鐘,那小姑娘又出現了。

這次拿了一個淺黃的飯盒,怯生生地看著他,“叔叔,你沒有飯吃嗎?”

宋祁川放下書,勾勾手招過去,“對呀,叔叔沒有人照顧,所以沒有飯吃。”

“我住在你隔壁,媽媽給我做了餃子,我吃不完,你吃嗎?”

宋祁川接過了那飯盒 ,打開看,熱騰騰的餃子,聞味道應該是香菇青菜餡兒的。

“這麼巧,叔叔最喜歡吃香菇了。”他笑起來,表非常和煦。

“那你吃吧。”小姑娘在床邊坐下,“我看著你吃完。”

宋祁川坐起來,笑瞇瞇地的頭,“叔叔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

虞歲本來在樓下的花壇邊坐著,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腳踩雪地靴,圍巾結結實實地包圍了好幾圈,只剩下一雙眼睛和溜溜的額頭。

等了許久,小姑娘慌里慌張地跑過來,說道,“姐姐,叔叔暈過去了,醫生伯伯們正在救他,你做的餃子他吃不了了。”

那時候心里正揪著,所以沒注意到許多線索。

譬如小姑娘的里叼著一棒棒糖。

虞歲連忙跑上樓,沖進病房。

吁吁地站定,然后看到宋祁川靠在枕頭上,眼神沉靜地看著他。

虞歲的腦袋空了幾秒,然后就跑。

宋祁川在后喊,“你要是走,我就下床追你了。”

虞歲腳步頓住。空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掉頭回去。

茸茸的腦袋出現在病房門口,宋祁川扯起角笑了,“想見你一面真難。”

虞歲走到他床邊,“是嗎?想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里,也難的。”

宋祁川知道還惦記著韓霜過來看他的事,心前所未有的明朗。

他揚了揚手中的飯盒,“你做的?”

“不是。”虞歲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路邊買的。”

“春節還有飯館營業?”宋祁川看

虞歲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看你一個人呆這兒太可憐,我做多了,吃不完。”

病房里暖氣充足,虞歲腦袋有點懵。

筆直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不經意流張。

宋祁川抿抿,眼神里掛著平靜的笑意,“哦,那謝謝你了。”

“嗯。”虞歲沒有抬頭看他,“你快點吃吧,我急著回去看春晚。”

宋祁川拿出遙控,打開了電視,給找出春晚,然后淡淡地說,“急什麼?我還有事兒要問你。”

虞歲眼神瞥向電視,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什麼事?”

有些不安,走進電視把聲音調大了些。

歡樂的歌舞聲充滿房間,能稍微掩蓋一些緒。

宋祁川默默地看著坐回沙發上,然后驀地開口,“在消防通道里,你說得話還算數嗎?”

虞歲端起杯子喝水,“什麼話?”

事實上,宋祁川發生車禍以后,對那天的對話就有些記不清了。

宋祁川氣定神閑地看著蓋彌彰的孩,“你說為了還我這十年對你的照顧,要跟我......”

說到這里,他咳了聲,最后還是換了個詞,“睡覺。”

虞歲一口水卡在管,咳得驚天地。

半天不上來氣兒,宋祁川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虞歲手制止。

捋順呼吸,臉蛋兒有些紅,眼睛里水汪汪的,“你想干什麼?”

宋祁川坐回去,目有些繾綣的醉意,“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宋祁川聳聳肩,“那你現在喜歡什麼樣的?”

虞歲瞪著他,“管你什麼事?”

“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就變什麼樣,實在變不了......”宋祁川,“我也可以演那個樣子。”

虞歲愣了。

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從宋祁川的里聽到這些意綿綿的話。

沉默好久,然后蹦出了一句什麼。

“你腦子撞壞了?”

宋祁川的臉沉了又沉,“腦子壞了才能喜歡你?”

虞歲假裝鎮定,“你喜歡我什麼?”

“你要聽嗎?”宋祁川表淡淡的,“我可以說到春晚結束都說不完。”

太詭異了。

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虞歲哪還顧得上他吃沒吃年夜飯,就跑,連圍巾都忘了拿。

宋祁川的眼神停在電視畫面上,穿紅著綠的主持人滿臉喜氣地說著辭舊迎新的話,他腦袋昏昏地想著,辭舊迎新,真是個聽起來就很好的詞。

......

覃榭舟打電話來問,“怎麼樣,去了嗎?”

宋祁川“嗯”了聲,“不過又跑了。”

今天下午,這個計劃便展開了。

覃榭舟給李藝宵送野山參和松茸,讓帶回家孝敬老人。

當著虞歲的面,李藝宵問他,“怎麼都拿給我了?這些不都是補品嗎,我又沒病沒災的。”

覃榭舟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長白山那邊的園子送來的,還新鮮呢,我本來打算拿給宋祁川補補,可沒想到他春節都沒回家,一個人在醫院過的。每天吃快餐,也用不上這些。你帶回去給叔叔阿姨吧,讓他們開心開心。”

虞歲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突然開口,以調侃的語氣問道,“你不送宵宵回家,順便見見家長?”

李藝宵隔空錘了一下,然后就聽覃榭舟笑著說,“我倒是想,不過宵宵不答應呀,我只能回家吃年夜飯了。”

李藝宵在旁邊幫腔,“你晚上要回老家吃年夜飯呀?那你現在還來找我,大年三十還左一趟右一趟地跑,讓助理送過來不就行了 ?”

覃榭舟看一眼,暗暗提高了音量,“今天是春節,人勞是違法的。什麼助理啊書啊,人家也要回家吃年夜飯的好吧?”

簡簡單單的三句對話,不痕跡地塑造出了一個孤獨又可憐的人形象 。

大病未愈的宋祁川,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沒有家人、朋友和下屬的陪伴,只能就著冷冰冰的快餐,度過這個舉家合歡的節日......

覃榭舟和李藝宵換了眼神,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虞歲。

只見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神看起來并未半分波

覃榭舟走了,回去的路上,他給宋祁川打電話,一五一十地把剛剛的對話和境演示了一遍,然后有些狐疑地問,“真的會去?”

宋祁川眉眼淡淡,“我不知道。”

他也在賭。

幸運的是,他賭贏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虞歲上耍手段,雖然不彩,但他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起一只餃子塞進里,咀嚼了兩下,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麼。

門口又出現了一只探頭探腦的小可,是剛剛那個小孩。

宋祁川招手讓進去,小孩不用撒謊了,輕松多了,一屁坐在他的病床上,兩條搖搖晃晃的。

宋祁川問,“你真是隔壁病房的?”

孩的聲音清脆可,“對呀,只不過生病的是我爸爸啦,他跟你一樣,出車禍啦,所以媽媽帶著我來醫院過春節啦。”

“剛剛那個姐姐跟你說什麼,你為什麼愿意幫?”

說你很可憐,沒有人管,過年都沒有人做東西給你吃,想學雷鋒叔叔做好事不留名,所以就教我說了那些話,還說完事以后會給我買糖吃。”

宋祁川勾笑了笑,然后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你要吃嗎?”

孩湊過來,接住了那個餃子,咬了一口,然后吐到了垃圾桶里,“咦,我不喜歡吃青菜,青菜好難吃的。”

宋祁川發現今天他的耐心格外的多,“那你媽媽包的餃子是什麼樣的?”

“豬玉米的。”氣地說,“爸爸喜歡吃豬,我喜歡吃玉米,所以媽媽就做了豬玉米餡兒的餃子。”

宋祁川點點頭,“好吧,那我自己吃。”

孩看了會兒電視 ,回頭發現他把餃子吃完了,氣地問,“叔叔 ,你喜歡剛剛那個姐姐嗎?”

宋祁川放下飯盒,有些好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孩故作老地嘆了口氣,“這還用看嗎?做得餃子那麼難吃,你都吃完了,肯定是很喜歡呀。”

宋祁川愣了半晌,驀地笑了。

他沒想到自己擰了這麼久的人生,被這一句言無忌的話給點破了。

對啊。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它和喜歡一樣,都是一件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的事

他曾經以為推開虞歲是對兩個人最好的選擇,可結果證明,這份自以為是并沒有讓他過得稍微心安理得一些,他依舊痛苦,沉淪絕

他該謝那場車禍。

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意外銜接出來的。

在車頭撞上石樁的瞬間,他突然看了自己。

他其實是個自私的人。

自己這快要完蛋的人生,如果還有一線生機,他就算拼了命都要抓住。

牢牢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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