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終究是老了,他不再像當年那般有耐心,沉穩冷漠到可怕的程度,不給人任何機會。”范閑低著頭在妻子的耳邊說道:“去了那龍袍,陛下更像個普通人了,這……或許就是我的機會。”去等待那位蒙著一塊黑布的親人從冰雪天地里回來,如果他真地這樣繼續等下去,就算皇帝陛下一直忍著不殺他。就算他等到了五竹叔的歸來,可那個時候,他所在意的人只怕全部都要死了,就像江南水寨里的那些人,關嫵,蘇文茂,監察院里的那些員。
他必須反擊。而且他的手里確實還擁有皇帝也不曾知曉的,只是他清楚,關于庫的反擊一旦真的展開,范系的勢力與皇宮那位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回轉地余地,說不定整個慶國都將因此陷之中,而若范閑敗了,他的后只怕要死無數的人。
范閑沒有信心可以擊敗自己的皇帝老子,所以當他勇敢地以生命為代價站了出來時,必須要替自己在意的親人友人們保留后路。那場秋雨之后,他便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卻仍然在意旁人的生死。
為了這個后路,臘月二十八之后地范府安靜了很久,氣氛抑了很久,便是兩位小祖宗似乎都發現了父親的異樣緒,不再敢大聲地嚷什麼。
過了一個極為無味的年節,隨意吃了些餃子,范閑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里,這一關便是七天。一直到了初七,他才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闔府上下都等候在書房外,林婉兒在一旁憂慮地看著他,思思端了碗參湯送到了他的手里。
范閑端過參湯一飲而盡,笑著說道:“咱澹州四大丫環。還是你的湯熬的最好。”
思思心里咯噔一聲。忽然覺得有些不祥的預兆,卻是咬了。并沒有出聲,相信自己看著長大的爺,本來就不是凡塵中人,無論面臨著怎樣的困局,都會輕松地解決,就像這二十幾年里的歲月一樣。
今日初七,太學開課,洗漱過后,林婉兒替他整理好衫,將他送到了府邸正門口,一路上地手都在微微抖。
清晨的日突破了封鎖京都許久的寒云,冷冽的灑了下來。林婉兒癡癡地看著范閑好看的側頰,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看到,忽然看見了范閑鬢角上生出一白發,在晨中反耀著芒,不由心頭一絞,酸痛不已。
盡量平靜問道:“想了七日,可有想明白什麼?”
范閑嘆了口氣,回復了初進京都時的憊懶與無奈,笑著說道:“想七天希能想一個大宗師,你說我是不是太癡心妄想了些?”
林婉兒掩笑道:“著實癡心妄想。”
“年前請戴公公遞進宮里的話有回音了,陛下讓我下午宮。”范閑憐惜地看了一眼妻子,說道:“陛下向來疼你,加上年紀大了,想來不會為難你,若你在京都過的不舒服,回澹州吧,陛下總要看看***面子林婉兒依舊掩著,笑著問道:“我可懶得走,就在家里等你,倒是你,可真想出什麼法子來了?”
范閑聳聳肩,像個地無賴般說道:“哪有什麼法子?陛下渾上下都沒有空門……啊,想起來了,一個姓熊的人說過,既然渾上下都沒有空門,那他這個人就是空門。”
“又在講笑。”林婉兒掩笑著,笑地快要咳出眼淚來一般。
“本來就是在講笑。”范閑低頭在婉兒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后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向著東川路太學的方向駛去,林婉兒臉上的笑容頓時化做了凄涼,放下了掩在上的袖子。白地袖上有兩點漬,這七日里過地很辛苦,舊疾復發,十分難過。
“孔曰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堅書,所學何事……庶幾無愧,自古志士,信大義于天下者,不以敗利鈍其心……”
冷靜到甚至有些冷冽地聲音在太學那個小湖前面響起,愈百名太學地學生安靜地聽著小范大人的教課,很多人到了今天小范大人緒上的怪異,因為今天他似乎很喜歡開些頑笑,偏生那些頑笑話并不如何好笑。很多人都覺到,小范大人有心事。
胡大學士在一棵大樹下安靜地看著這一幕。老懷安,他自以為自己知道范閑的心事在哪里,所以安。今天是初七,太學開門第一課,而下午的時候,陛下便會召范閑宮。慶國朝堂上地上層人都知道,此次宮是范閑所請。所以胡大學士很自然地認為,在陛下連番打擊下,在慶國取得的偉大戰果前,范閑認輸了。
一想到今后的慶國君臣同心,父子齊心,一統天下,一片和諧,胡大學士便到無比安,甚至都沒有注意去聽范閑今天講課的容。
“孔不是扮王力宏的九孔,不是搖扇子孔明。更不可能是打眼的意思。孟……嗯,我不大喜歡這個人,因為這廝太喜歡辯論了,和我有些相似。”
范閑對池畔逾百名太學學生笑著講道,他也不在乎這些太學生能不能聽懂,這個世界上確實有經史子集,卻沒有孔子孟子以至許多子,仁義之說有,卻很也像孔夫子講的那般明白的。
“舍生取義這種事,偶爾還是要做做的。但……我可不是這種人,我向來怕死。”
此話一出,所有的太學學生都笑了起來,覺得小范大人今天七八糟地講課里,終于出現了一個聽得懂的笑話。
“但!”
范閑的表忽然冷漠了起來。待四周安靜之后。一字一句說道:“人之異于禽者幾希,唯重義者耳?不見得……人之本能。趨生避死,然而人之可敬,在于某時能慷慨赴死,因何赴死?自然是這世間自有比生死更加重要的東西。”
“這依然與我無關。”他笑了起來,然后四周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覺到異樣,所有的太學生怔怔地看著池畔的他,沒有一個人笑出聲來。
“我一向以為世間沒有任何事比自己的生死更重要,但后來發現,人地是一種很了不起的事,人有選擇權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范閑沉默片刻后說道:“既然總是要死的,那咱們就得選擇一個讓自己死的比較盡興的方式,無悔這種詞兒雖然俗了些,但終究還是很實在的話語。”
“人的一生應當怎樣渡過?”
范閑環顧四周,問出這個問題,自然沒有人回答。一陣沉默之后,他的聲音回在安靜的太學里。
“我想了一輩子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抄很多書,掙很多錢,娶很多老婆,生很多孩子……呃,似乎都做到了,然后我又想了很久很久,大概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吧,只要過地心安理得。”
“這,大抵便是我今天想要說的。說完這番話,范閑便離開了太學,坐上了那輛孤伶伶的黑馬車,留下一地不知所以,莫名其妙,面面相覷的太學年青學子,還有那位終于聽明白了范閑在說些什麼,從而面劇變的胡大學士。
胡大學士惶恐地離開了太學,向皇宮的方向趕了過去,這時候天尚早,范閑要下午才能宮,他希自己還來得及向陛下說些什麼,勸些什麼,阻止一些什麼的發生。
范閑在太學里這番東拉西扯的講話,在最短的時間撒播了出去,不需要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實際上整個京都里,那些敏地人們,一直在等待著這位京都閑人的反應。
與所有這些人的匆忙張不同,范閑卻很平靜,離宮的時間還早,他來到了新風館,開始用冬日里難得的,或許是最后地——那幾籠熱氣騰騰地接堂包子,以及桌子旁邊長著一張包子臉的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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