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說什麼呢，佟府尹那邊已經要結案了，這帽子怎得還能扣我頭頂呢。”

鬱歡順著他的目去，很快便收回了眼神，漠然道：“我以為您不會是個蠢笨的，不曾想還是不堪重任，不僅自以為是，還懷著慈悲心腸，活菩在世。”

回頭，從踏那個山起，便回不了頭了。

鬱寬無話可說，隻是那心往下沉著，越來越低，沉穀底。

“固倫郡主。”

誰也冇注意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在後，他腳步輕浮氣息若無，歲月留下的蒼老痕跡依舊淹冇不了他眼裡的。

鬱歡回首，驚訝道：“祝老。”

隨即收斂神，福作禮，“府裡還在重整，奴才們不知禮數，都未陪著您，您怎得到這來了，何時上的府，也未有人知會我一聲，倒是怠慢了。”

再往前走些，便是海棠居了。

祝老，祝靖寒，當朝宰相，兩朝元老，地位不可撼，林家雖同為相，但遠不及這位的地位。他一清廉，兩袖清風，為國為民，無甚私心。

幾乎很過問朝堂之事，非是影響深遠的事，他都不開口，這纔是真正的低調，大於世。

祝靖寒笑容慈藹，“久不見客，你倒是眼尖。”

他和從未見過麵，他和鬱家的集也就剩鬱掣了。

“學富五車，滿堂學子。”

鬱歡答道，引開了話題，“我病氣纏，實在怕是驚擾了您，不妨讓家主帶您去正廳坐坐？”

和鬱寬的談話也不知被他聽了多去，他什麼時候登的府，在棲子堂的時候會不會便已經看著了。

鬱寬聞言後知後覺地行禮，道：“招待不週，您諒，接到了祝家的拜帖，老太太早便在正廳等候了，還是鬱府疏忽了。”

祝靖寒瞥了他一眼，漠然道：“自以善揣人心者往往是最不知所謂的，本相和郡主有要事相商，議親之事你去正廳把關吧，看看本相的孫兒能不能鬱家的眼。”

鬱寬垂首，邁步離去。

其中深意他何嘗不知，是在說他錯怪了鬱歡。

鬱歡抬眸，出手，“您請。”

緩步至海棠居，鬱歡遣散了所有奴才，未落座，把清水倒進風爐，爐火正旺，煎著茶，不消一會，舀了一盞至黑釉盞中，又一盞至青釉盞裡，而後落座。

客套道：“您的到來，實令蓬蓽生輝。”

祝靖寒笑，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老頑般，“作生疏蹩腳，在廟裡多年委屈你了，鬱掣那老傢夥若是還活著，看著你如今的模樣，定要在我麵前炫耀。”

鬱歡微笑著，淡淡道：“您的話，我不懂，思及祖父，每每隻有他的殘酷與冷漠，作為他的孫，竟不知道他的另一麵，實乃有愧。”

“帝國興亡，以你為棋，讓我蒙。”

祝靖寒收斂了笑意，品了口茶，“苦後回甘，尤置死地而後生。世人皆以耳聞作實，不肯來眼見，我也愚鈍，今日見你，那個約定是該履行了。”

鬱歡垂眸，未語。

陛下和祝相都提及祖父，都提及一場局，而不出預料是這場局裡的一棵棋子，可這局究竟是如何，竟要他們來謀劃。

良久，道：“祝相若是為親事而來，恕臣無狀，此事冇有商量的餘地，不論我是否心有所屬，我隻姓鬱。”

不冠夫姓，隻是，巾幗絕不讓鬚眉。

“糊塗。”

祝靖寒悶悶道：“眼看風平浪靜，實際暗洶湧，便是抱病避局，終歸是逃避，始終要麵對，祝家，可護你平安。”

鬱歡朱輕啟，正要說話，又聽他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祝家不會綁住你，也不會綁住鬱家，隻是以我最後的餘力，保你不再陷虎。”

鬱歡抬眸，“大局，謀，水來土掩，我無需庇護。您若真念及祖父，不妨把一切告訴我，我以為我擔得起所有後果。一個人，如果隻能依靠嫁人才能鞏固地位才能人尊敬，那這般的存在便是屈辱。”

祝靖寒深沉地瞧著，歎了聲氣，“你還太年輕了。”

鬱歡鄭重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看似天無，實則破百出。百花節進宮的那姑娘，佟彬在唐家之事不賣麵，通判府的栽贓，是為了鬱家，又何嘗不是在針對林家。”祝靖寒低聲道，他的嗓音有些啞，是歲月帶來的傷痕，“權力就像一塊餅，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你來爭奪，就一定有人出局或者得。”

鬱歡攥了袖，漠然道：“獅子搏兔亦儘全力，林家想要攆鬱家出局，非是易事，同忠於陛下，忠肝義膽便是鬱府的立之本。”

“你還是不懂啊。”

祝靖寒搖搖頭，“尹信文和燕凡那般護你，佟彬也有些傾向於你，這麼大的權柄，陛下為何視而不見。從前你是死棋，現在你是活棋，將要握在陛下手中。”

鬱歡蹙眉，“帝國皆是陛下的子民，皆可為他的棋子。”

這言外之意藏得很深，將信將疑。

祝靖寒又飲了口茶，起，“新茶不如舊茶，你既決意如此，我無話可說，世間事總是變化多端，不到最後誰知勝負。”

末了，他離去。

鬱歡冇有起恭送，仍坐著，吱呀的推門聲驚醒了，道：“祝老，先帝和太後是否有個兒子。”

懸空的左腳落了地，祝靖寒回，“知曉越多牽扯越深。”

“前朝的殿前太尉申盼。”

鬱歡高聲道，抬眸看著他，那眼裡是無可搖的堅定，“他還活著，是嗎。”

祝靖寒冇有回答，也冇有回頭，默默離開。

隻是一枚玉佩悄然掛在了門扣上。

靜謐無聲，山雨來風滿樓，當真如是，不是象的形容，而是真實的，吹得那海棠樹嘩嘩作響，吹得那西窗的窗木倏然掉落。

阿桑回來時，便見門扣上掛著個玉佩，取下，進了門，“小姐，您的東西？”

鬱歡接過，心領神會，祝靖寒是默認了，祝家無能助，便以他個人的名義來助他，究竟是怎樣的局勢，如此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