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做夢也沒想到秦顯父母居然會提前回來，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

“也不知道阿顯這幾天怎麼吃的，那孩子連碗面都不會下。”

“多半又是點外賣。”

“跟他說了多次了，外賣不衛生，吃點。”

秦顯父母還在外面說著話，聲音愈發近了。

蘇喬臉煞白，盯著秦顯，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覺得自己像個罪犯。

害了秦顯的罪犯。

想象不出他的父母見到會多憤怒。

秦顯從凳子上站起，握蘇喬的手，“你別怕，有我在。”

頓了下，他眼神堅定，說：“你就在這兒，我來說。”

說完，他松開蘇喬的手，轉往大門走去。

蘇喬張地盯著秦顯的背影。

兩個人明明只隔著幾步遠，卻好像隔著幾個世界。

這個房子、眼前的鋼琴、門外的秦顯的父母……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這兩日所經歷的都像一場浮掠影的夢。

躲已經來不及了。

當秦顯的手覆在門把上，打開門的瞬間，蘇喬幾乎是條件反地跑到窗邊，迅速推窗，想也不想就從窗臺跳下去。

雖然是在一樓，但從窗臺跳下來也并不矮，蘇喬又穿著拖鞋，極不方便。落地的瞬間，腳踝一拐，靜謐的深夜，聽到了骨頭“咔嚓”的聲音。

蘇喬蹲在墻邊，手握著右腳腳踝，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墻邊是低矮的灌木叢，蘇喬躲在里面，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著墻壁，仔細聽里面的靜。

聽見秦顯喊爸媽的聲音，然后是關門聲，再然后又是那道優雅的聲音，“這麼晚了，你還在彈琴呢？”

客廳里。

秦顯下意識往鋼琴的方向看過去，四周空無一人，剛剛還在站在那里的蘇喬已經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微愣了下，四下了一眼。

秦母見兒子似乎在找什麼，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疑地問：“怎麼了？”

秦顯回神，搖頭說：“沒什麼。”

秦父手里拎著東西，秦顯手去接，“爸，給我吧。”

秦母笑著說：“這西班牙火味道還不錯，你爺爺非讓我們帶回來的，你先拿到廚房去。”

“好。”秦顯拎著整只西班牙火，去廚房前還回頭往窗口了一眼。

窗戶開著，他不由皺了下眉。

他分明記得，剛剛那扇窗是關著的。

……

蘇喬沒有穿外套，也沒有穿子。

秦顯家暖氣很足，著腳都能踩在地上。

只穿了件長袖的薄衛，一條藏青腳踝的棉。

蘇喬抱著雙臂，從小區出來。

整個人已經凍得發麻了，在外面的腳踝和拖鞋里的腳涼得像泡在冰窖里。

剛剛跳窗的時候崴了右腳，骨頭很痛。

走出小區，不了，站在路燈下彎檢查了一下。

腳踝已經腫起來了，手指了下，痛得皺起眉。

事發突然，連手機都沒有拿出來，沒辦法和秦顯聯系。

所有的東西都在秦顯家里，除了手機，錢包、還有租房那里的鑰匙，全部都沒有帶出來。

從秦顯家出來，到小區門口這段路就走了十分鐘。蘇喬已經冷得發抖了，必須立刻找個溫暖的地方。

好在往前再走十分鐘就有24小時便利店。

蘇喬想跑起來，跑起來大概就沒有這麼冷了。然而腳踝痛得連走路都困難，更別說跑了。

寒風呼嘯著往上招呼，凍得渾發抖，牙齒打架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抱雙臂，垂著頭，沿著墻壁往前走。

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想過回去。就像跳窗跑出來那一刻，沒有半分猶豫。

蘇喬一路打了好幾個哆嗦，推開便利店門的時候，猛然打了個噴嚏。

了下鼻子，手指都凍僵了。

即使進了有暖氣的地方，上還是一陣陣地發寒，骨頭里都是涼意。

約覺得這次可能要重冒了。

便利店里開著暖氣。

走到前臺，禮貌地問：“你好，我可以接點熱水嗎？”

前臺的孩兒拿著手機在追劇，聽見聲音才抬起頭。

看見蘇喬愣了一下，大概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這麼冷的天氣穿這麼的。

蘇喬臉蒼白，也白，進來有半分鐘了，還是在抱著手臂發抖。

孩兒忙點頭，“可以的。”

站起來，從里面拿了一次紙杯，到泡面的區域幫蘇喬接了一杯熱水。

“謝謝。”蘇喬雙手接過，手微微發抖。

孩兒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這麼呀？”

蘇喬笑了笑，“出來扔東西，鑰匙鎖家里了。”

撒起謊來眼睛也不眨下，端著杯子走到門口旁邊的吧臺，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喝了小半杯熱水，緩了一會兒，上總算沒那麼冷了。

盯著玻璃窗外的黑夜出神，腦子里空空的，一片空白。

約莫過了十分鐘，便利店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靜很大，收銀臺的孩兒嚇得直接站了起來。

然后就愣住了。

門口是一名穿著黑羽絨服的男生，個子很高，長得很帥。

便利店孩年前來應聘的，今天第一天班，第一次見到這麼帥的男生。

不臉紅了，正想問他需要點什麼，卻見那男生大步朝著吧臺邊坐著的孩兒過去。

蘇喬還在發呆，看見秦顯朝走過來，開口第一句就是問：“你怎麼出來了？你爸媽呢？”

秦顯臉難看得厲害，將手里的羽絨披到蘇喬上，“你跑什麼？！”

他握住蘇喬的手，刺骨的涼。

臉更難看了，語氣都帶著怒火，“你有病是不是？要不要了？”

蘇喬盯著他，“你是專門出來罵我的嗎？”

秦顯皺眉，抿，沒有言語。

蘇喬實在是冷，又冷又累，坐在凳子上，靠過去，抱住秦顯。

頭埋在他懷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很輕很輕的聲音，“我很難。”

短短幾個字，秦顯一肚子火全沒了。他立刻在蘇喬面前蹲下，抬手去額頭。

額頭滾燙，像在蒸籠里剛剛出來。

秦顯擰眉，扶住臉，盯著看。

原本白皙的臉此刻因為發燒而變得緋紅，卻是白的。

“我帶你去醫院，先把服穿上。”秦顯此刻已經完全沒了來時路上的怒氣，看著蘇喬這般虛弱的模樣，只剩下自責和心疼了。

他幫蘇喬把披在肩上的羽絨服穿好，扶從凳子上起來。

腰被摟著，秦顯臂彎結實。蘇喬此刻整個人都靠在秦顯懷里。

迎面寒風吹來，側過頭，將臉也埋在秦顯膛里。

這樣的溫暖，不知道還能擁有多久。

秦顯摟著蘇喬往前走，抬手將羽絨服帽子拉起來幫戴上，往下拉了拉，將的頭和臉完全罩住擋風。

他手臂環過來，抱住蘇喬的頭，低聲說：“馬上就去醫院，馬上。”

蘇喬在黑暗里閉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這會兒還不到十點，但是這一帶不好打車，秦顯護著蘇喬往前走了十分鐘，終于在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醫院的路上。

蘇喬依然被秦顯抱在懷里，不想，臉埋在他懷里，右手抱著他腰。

秦顯低著頭，看了一會兒，握住手的力道微微了，低聲問：“很難嗎？”

蘇喬輕輕嗯了一聲，便沒有別的聲音了。

秦顯沉默了片刻，也沒再說什麼。他抬起頭，過前排的車窗，盯著窗外漆黑的深夜。

夜晚道路暢通，二十分鐘便抵達了附近的醫院。

車停的時候，蘇喬終于從秦顯懷里直起來。

剛剛睡了會兒，稍微舒服一點。

往旁邊挪了挪，自己推門下車。

秦顯付錢下來，蘇喬站在路旁，說：“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醫……”

“醫生”兩個字還沒說完，秦顯將往懷里一帶，摟著就往醫院急診部的方向走。

結實的手臂將完全錮在他懷里，掙了兩下，完全掙不開。心底嘆了一聲，索由著他了。

只是擔心地問：“你出來的時候跟你爸媽怎麼說的？”

秦顯目視著前方，平靜地回答，“找我朋友。”

蘇喬猛地抬頭，“你瘋了！”

秦顯垂眼，眸很冷地盯著。

蘇喬愣了下。看著秦顯冰冷的眼神，竟然有點害怕。

下意識去拉他胳膊，“秦顯……”

“你是不是就沒想和我好好在一起？”秦顯突然開口，語氣很平靜。但他越是平靜，蘇喬心里越是沒底。

看著他，不由攥了掌心。

幾個字在頭縈繞，打了幾個滾，又咽下去。

想說，算了吧秦顯。

這兩日就當是做的一場夢。

夢醒了，就該回到自己本來的地方去。

但說不出口。

越來越喜歡他了。

面對秦顯的質問，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

不是不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且不敢想。

秦顯只覺得心煩氣悶，但看著蘇喬此刻虛弱的，又什麼重話也說不出來。

心底沉沉地呼出口氣，又重新握住蘇喬的手，“走吧。”

蘇喬微愣，“去哪兒？”

秦顯牽著往前走，聲音很低，“找醫生。”

蘇喬是發燒了，頭暈，還有些想吐。

醫生給開了些藥，讓留在急診掛水。

兩瓶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掛完。

坐在床上，見秦顯拉張凳子到床邊，下意識開口，“你回去吧。”

秦顯正要坐下，聽言一頓。

半晌，抬眸看向蘇喬。

他那雙眼睛沉沉地凝視，默了會兒，聽不出緒的一聲，“你真的這麼想讓我走？”

蘇喬怔住。看著秦顯，想說點什麼，秦顯卻只是看了一眼，下一秒便轉大步離開。

他走得很快，蘇喬從他的直背影看出不可遏制的怒氣。

他最后看那一眼，眼神涼得嚇人。

蘇喬愣愣地坐在床上，好一會兒，側過頭，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里，秦顯站在花園昏黃的路燈下煙，薄薄的煙霧吐在空氣中，裊裊消散。

其實秦顯生氣也是應該的。的確是自私，想要占有他，又想著拋棄他。

秦顯到底還是沒有走，他在外面待了半個小時又回來了。

聽見推門聲，下意識閉上眼睛。

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靠近，聞到一淡淡的煙草味兒。

他應該是怕熏著難，在外面待了一會兒，讓煙味兒散了些才進來的。

聽見秦顯拉開凳子在床邊坐下。不知道說什麼，索閉著眼睛裝睡。

原本是裝睡，但是發著燒，腦袋昏昏沉沉，沒一會兒便真的睡著了。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下意識抬手了下額頭。已經不燙了。

往床邊看，空的，沒有秦顯影。

怔了一瞬，隨即撐著床板坐起來。

剛起，病房門從外面被推開，秦顯走了進來。

兩人對視，片刻，還是秦顯先開了口，“好點了嗎？”

蘇喬點頭，答他，“好多了。”

秦顯走到床邊，手額頭。

蘇喬僵了一下，沒，由著他試探額上的溫度。

過了幾秒，秦顯收回手，“不燙了。”

蘇喬嗯了一聲，“是不燙了。”

掀開被子，兩放到床下，坐在床邊，抬頭著秦顯，“我家里的鑰匙你拿出來了嗎？”

秦顯點頭，“拿了。”

蘇喬起，說：“我先去下廁所，然后我們回去吧。”

……

回到出租屋，蘇喬慶幸自己那天果斷租下了房子，否則這會兒就只能找酒店了。

到家的時候才上午十點。

蘇喬回房收拾了一下，出來對秦顯說：“你昨天一夜沒睡，進來躺會兒吧。”

昨晚掛水，秦顯在床邊守了一晚上。今早一見他，就看到他眼下一圈疲憊的青影。

秦顯坐在沙發上，抬眸看向蘇喬。

蘇喬見他不，俯去拉他手，“走吧，睡會兒。”

這時候，秦顯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蘇喬下意識往茶幾上看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是“母親”。

心口微微一，松開秦顯的手，站在旁邊，不再出聲。

秦顯看一眼，隨后才從茶幾上拿起手機。

他拿著手機到臺上。

蘇喬隔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過了會兒，秦顯走回來，說：“中午要出去吃飯，我先回去了。”

蘇喬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點頭，“好。”

除了這個“好”字，便再沒有多余的話。

秦顯盯著，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句，“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蘇喬沉默地看著他。

秦顯又道：“其實那個飯也可以不去吃，我留下來吧。”

他手去拉蘇喬的手，道：“陪我睡會兒？”

蘇喬回手，“你還是去吧。”

秦顯手頓在半空，盯著蘇喬看了片刻，最后放下手，俯將沙發上的外套拿起，繞過蘇喬，往門口走去。

從頭到尾沒有再說一句話，冷漠得像不認識。

蘇喬看著秦顯走到門口，猛然想起什麼，“秦顯！”

秦顯腳步頓住。

蘇喬道：“你有空幫我把行李拿過來下吧。”說完，又跟著補充一句，“要是不方便，幫我寄個同城快遞也可——”

話沒說完，回應的是“砰”一聲巨響，房門從外面重重甩上，仿佛帶著滔天的怒火。

蘇喬愣住，盯著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