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得知暑假要集訓, 除了張蔓和李惟, 絕大多數同學都是崩潰的。
對于一個苦高中黨來說, 是什麼支持著他們度過一個又一個枯燥、高的學期?當然是寒暑假了!兩個月的暑假,一下砍掉了一個半月,所有人都猶如晴天霹靂。
特別是競班大傻, 人稱高一年級著名憤青的陳峻同學,在最初的幾天里, 有事沒事以問題目為借口, 去劉志君辦公室和他抗議、講道理, 未取得效果后還幾番企圖翹課,被劉志君從學校旁邊的網吧押回來。
對他們幾個骨頭的, 學校采取了非常手段,給他們的家長打了電話,告知他們暑假集訓的重要,又給家長們畫了拿獎保送、自主招生降分的大餅。
于是, 在學校、家長的雙重夾擊下,大家不再反抗,蔫了吧唧地開始了集訓生活。
不知不覺間,小黑屋里的暑假集訓已經過了大半個月。
下午五點半, 下課鈴聲響起。窗外一片暗。七月中旬頻繁的暴雨, 夾雜著轟鳴雷聲,毫不留地洗刷著這個城市, 沖走前幾日烈日暴曬帶來的濃烈暑氣。
一聲聲聲勢浩大的炸雷中,偶爾會有極其明亮的閃電, 照得暗天空恍若晴天白晝。
高一年級整棟教學樓里,除了幾個留校值班老師的辦公室,只有競班小黑屋里開著燈。
曹志學做完一題,長出了一口氣:“艸,這鬼天氣就應該待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著,這下倒好,天也黑了,聽人說孤魂野鬼最喜歡在雷雨天出現,誰知道一會兒回家路上會不會見鬼。”
鄧年翻了個白眼:“還鬼呢,你可別在外頭說你是學理的。”
“切,現有的科學,只能證明某些事的存在,而不能證明另一些事不存在。你能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嗎?既然不能證明,你就沒法說它不存在。”
“懶得跟你說,你這就是謬論……”
“哪里謬論了,我跟你說啊,前兩天我看到一個新聞,英國的一個廢棄老宅子里,出現了一些靈異現象,在一些雷雨天里,鄰居們總能看見宅子里有個白服的鬼出現……”
他倆又開始了日常吵,陳峻本想加,轉頭一看,齊樂樂嚇得臉發白,手里的筆都掉地上了。
張蔓自然也發現了,拍拍肩膀安,瞪了那兩個越說越離譜的傻子一眼。
齊樂樂膽子小,本來連打雷都怕,克服了極大的心理力才能好好坐著刷題,結果那倆傻子,又開始說起了鬼故事。
心積的恐懼發,整個人都開始發抖,臉也白了,明顯是怕得狠了。
“行了,你倆閉,煩死了。”
陳峻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機和耳機,作一番后遞給齊樂樂,示意戴上耳機。
張蔓看了一眼,手機里正在放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這小子,雖然又憤青又沙雕,但關鍵時候還算細心啊。
齊樂樂一愣,激地點點頭,接過手機,戴上耳機。耳機隔音效果很好,再加上節奏極其歡快活潑的鋼琴曲,卻完全隔絕了窗外絡繹不絕的雷聲。
總來說,這幾天小黑屋里的學習氛圍還算濃厚。
十七歲的年們,再優秀也還是稚氣未,玩心重,自控能力算不上太強。
這時候的學習總是需要氛圍的。
好在張蔓帶頭,給競小班豎起了一面勤的旗幟。最近實在是太刻苦,每天起早貪黑地學習,讓周圍在教室心在浪的同學們紛紛咋舌。
是真著急了。
前段時間的電磁學,學得明顯沒有力學部分那麼得心應手。
幾次小測下來,雖然在競班里績還算不錯,但自己知道,距離國家獎牌,還是有著一定的差距。
要知道,省一等獎雖然含金量也高,但只能保證能拿到一般985或者C9大學的自主招生降分資格,比如復浙科,但對于Q大和B大沒什麼作用。
然而進決賽,拿國家獎牌就不一樣了。決賽的全國前五十名是金牌,會被選拔進國家集訓隊,直接擁有保送Q大或者B大的資格。
銀牌和銅牌雖然沒有直接保送的資格,但可以參加B大和Q大的保送生考試,還是有很大概率保送的。
張蔓想著,最好是能拿到保送資格,不然就算拿到高考降分,也還是得在一中讀完高三,參加高考,這樣的話就要和李惟分開一年。
是絕對不愿的。
心里有計量,九月份是預賽,對來說肯定是沒問題。接著,十月份的復賽,雖然難度會大大提升,但以現在的水平,也有一定的信心。
然而復賽之后,每個省會選取復賽績考前的同學進省隊,去參加十一月份的全國決賽。去年他們省好像只有十個人參加了全國決賽。
決賽的難度比起復賽和預賽,并非線增長,而是指數型上升。
理競賽非常講究天賦,有天賦的人一點就通,并且對于理非常敏銳,在學的時候可以省很多力氣。
比如李惟,甚至是陳峻、徐浩思他們。
但張蔓不一樣。
自己知道,跟競班其他同學比,不算聰明,頂多算是有些經驗,想要取得好績,只能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于是現在每天都繃著心里的那弦,學校規定的集訓作息時間是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但幾乎還是維持著學期中的作息,七點到校,晚上九點半才走。
競班的練習冊是統一的,用的是程稼夫老師的力學、電磁學還有熱學學等等一系列。這個系列的難度適中,不算門級別,但也不太難,比較符合復賽的題目。
張蔓在刷這一系列習題的同時,自己又額外準備了舒生老師的《理學難題集萃》還有趙凱華老師的《新概念理系列》,都是沖刺決賽的書,難度更高,題型復雜,題目范圍也更廣。
每天要刷三本書上的習題,還要做往年的復賽、決賽卷子,又得花時間去看實驗部分……恨不得晚上不睡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用來學習。
其他同學看到這樣,也逐漸向靠近,刷題的刷題,復習的復習。
于是最清閑的人,反而了李惟。
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在講臺上,就會發現,如果以窗邊過道為起點,畫一條彎曲的分割線,就會把整個教室分隔兩個截然不同的場景。
其中一個場景有十個人,大家都埋著頭筆疾書,爭分奪秒的樣子像是第二天就要參加高考。
而另一個場景是教室的窗邊,只有一個人。年側致,眉骨舒展,坐姿隨意,修長的指節翻著一沓論文,偶爾累了趴著睡會兒,或是看看窗外的雨,悠閑得像是在喝下午茶。
看完窗外的雨,他轉過臉,趴在書桌上,眨了眨眼睛。
過道那邊的,離他不到一米的距離,卻仿若兩個世界。的面前堆滿了習題集、試卷和草稿本,還有基本參考書,攤開在要用的那頁。
桌面上沒有多余的地方,的兩只胳膊只能懸空著,姿勢看起來很難,但卻毫顧不上,好看的眉頭一直鎖著,手里的筆就沒停過。
白的臉頰微鼓,仿佛是憋了一口氣。
的樣子,實在太過悉,眉眼的形狀,鼻尖的翹,臉頰微微圓潤的弧度,還有小巧的下,悉到他閉上眼,也能準確無誤地在腦海中刻畫出來。
但就算這樣,還是看不夠。
人對于喜的事,總會不滿足。
年貪婪地看著的側臉,眉頭微鎖。
——他的蔓蔓,今天一天都沒看他一眼。
其實不僅僅是今天,每天幾乎快要住在學校里,兩人相的時間,只剩下他晚上送回去的短短十多分鐘。
他方才因著兩人之間越來越悉的親食髓知味,每天十多分鐘的相,怎麼夠?
這天晚上,張蔓寫完今天的最后一道題,看了看外頭的天,松了口氣。
已經是晚上九點半,競班同學們走了一大半。
了酸痛的肩膀,收拾好東西站起來,走到年邊,扯了扯他袖。
“走吧。”
“……嗯。”
兩人牽著手,走出教學樓,年摟著肩膀,打開一把黑大傘,輕松罩住兩個人。
和在一起之后,家里的所有傘都換了大傘。
兩人相互依偎著走進雨里,豆大的雨滴猛烈打在傘面上,發出“嘩嘩嘩”的聲音,張蔓甚至能覺到傘面被打擊產生的振。
張蔓乖巧地躲在年懷里,抬頭悄悄看著他的側臉,心里放松了很多。
再累再張的日子,看著他,好像就充滿了力。
看得太神,沒注意,一腳踩進了水泥路上沒填好的水坑里,雨水濺得老高。
“……蔓蔓,走路的時候別總看著我,看路。”
年輕咳一聲,剛剛煩悶懊惱的心變得有些愉悅。
張蔓一愣,悄悄紅了臉。
原來每次看他,他都知道啊……也太丟人了吧?
現在天很晚了,突然想到年每天送完自己,回家的時候都是一片漆黑,就有點心疼。
“吶,男朋友,要不以后你和他們一樣,先回家吧,晚上我可以讓徐叔叔或者我媽媽來接我。”
本是善意的提議,卻讓愉悅中的年瞬間黑了臉。
很好,唯一的十幾分鐘,也想不要了。
年心里生著悶氣,聲音邦邦的:“不要。”
他低頭看的發旋,摟著肩膀的手向上,惡狠狠掐了一下的臉頰。
懷中一陣驚呼,抬起頭,惶惶看他,黑夜里,一雙眼水瀲滟,亮得驚人。
“干嘛掐我,疼……”
聲音,一下讓他的心也了。
年心間微,無奈嘆了口氣,手指下意識地蹭了蹭被他掐過的臉頰,以示安。
——算了,他跟計較什麼?
的臉很小,下尖,但偏偏臉頰上帶了不,這一蹭,只覺得指背陷了一片綢般之中,讓年不心神漾。
于是頭一低,微抿的薄就想湊上另一邊臉頰,然而——
“李惟,你今天在講臺上講的電磁部分第八題,我還是沒有太懂,能不能給我再講講啊?”
“……”
等講完極其復雜的一題,兩人已經走到了張蔓家樓下。
“哦……我就說最后那里有點怪怪的,原來是我之前想錯了。”
張蔓認認真真的點頭,眼神沒有焦距地盯著小區門,顯然還在思考。
其實張蔓細眉大眼,鼻頭致小巧,臉型偏尖,屬于那種看著很甜很聰明的長相,當然,因著不笑,角總是向下,甜就被忽視了,只剩下聰明和高冷。
可認真起來,就又不一樣了。
每每想問題的時候,眼神都特別飄忽,又總喜歡皺著眉,有點的臉頰嘟起,紅潤的也微微撅著——看起來比平日里呆萌不。
年的心間又開始發,結上下滾著。
他的目,一直停留在的上,就算在昏暗的燈下,那兩片也帶著好看的紅。
中間隔著傘柄,實在不方便做一些事。他把人拉進小區樓下擋雨的屋檐,收了傘靠在旁邊,雙手捧著的臉就要吻下去。
然而卻再一次落空。
似乎想明白了某個關節,驚喜地抬頭看他,極其敷衍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在他臉上幾乎只停留了0.1秒,就毫不留地離開。
“男朋友,我上去啦,我知道我錯哪兒了,得立馬用筆寫下來,省得等會兒又忘了。路上小心,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說完,興沖沖地沖他揮揮手,轉手上了樓。
黑暗里,暴雨聲中,屋檐下,年還保持著彎腰側頭的姿勢,整個人僵得,像是一座供人描畫的石膏像。
理,真是一個無比黏人又極其不會看臉的東西呢……
這周日,學校難得給競班放了一天的假。
周六晚上,在張蔓家樓下,終于得到一個短暫又淺嘗即止的吻的大佬同學,在心里滿足地喟嘆著。
他的要求,越來越低了。
“蔓蔓,明天怎麼安排?”
張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然是自習了,難不還想出去玩?”
“……”
好吧,當他沒問。
年神微暗,下一秒又亮起:“要不,明天不去學校了,去我家自習?”
去他家?
張蔓靠過去抱著他,想了想。
好像去他家也不錯,房間寬敞,燈也亮。而且聽齊樂樂說,明天學校有可能會斷電,他們去了或許也自習不了。
一番考量后,張蔓點點頭,靠在年口,說了一句什麼。
正巧一聲驚雷乍起,的聲音被掩蓋住,年毫沒聽到,只知道點了頭,于是心頭火熱地抱住,又親了一口。
年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曾經,他把圈在巨大書桌下,那個綿長又深的吻。
心忽然愉悅。
——明天,有的是時間。
……
第二天一早,年早早起床,急急忙忙沖了一個冷水澡。
花灑里冰冷的水順著黑發流淌到結實有力的肩頸,年微微抬頭,眼神迷離地息了一下。
怦怦直跳的心臟、火熱混的大腦、某些恥又異樣的覺,在冷水的刺激下,總算恢復了平靜。
這段時間,實在是抑了太久,以至于昨天他竟然……做了一個那樣過分又荒唐的夢。
荒唐到,即便是他,也在醒來的時候控制不住地臉皮發燙。
夢里的,的,和平時不大一樣,那眼神和聲音,都實在太不像話。
年閉著眼,關了水,扯過浴巾干,松松穿上浴袍。
穿上的瞬間,突然頓住。
……該死,混中拿錯了,他現在穿的是之前偶爾來他家住的時候,穿過的那一套。
明明之后洗過,但此時此刻鼻尖似乎還是聞到了上的那淡淡香和甜滋滋的味道。
停頓了半分鐘,年食指曲起,煩躁抵著額頭,無奈地解開浴袍,重新打開水龍頭,站進冰冷的花灑下。
……
總算沖完澡,年走回房間,打開柜,習慣地想從左邊拿一件黑短袖,但眼神瞟到右邊那排五六的服時,作頓住。
這些服,全都是給他挑的。
黃、湖藍、橙、紅,甚至還有他最討厭的……。
這些,就像一樣,猝不及防闖進他單調的世界。
年看著那件嶄新的T恤,上面映著一個大大的米老鼠頭,這種鮮艷可的卡通風格,實在不適合他。
倒是很適合。
他食指輕輕梭了一下服前襟,米老鼠起的可肚皮,腦補了一下穿著這件服的模樣,垂眸彎了彎眼睛。
——好像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于是年鬼使神差地拿出那件T恤,換上。
蔓蔓和他約了九點來,還有一個小時。
久違的獨,他格外慎重。
年仔仔細細地刮了胡子,用手抓抓頭發。
他先是勤快地把沙發上散落的一兩件服,丟進洗機,然后下樓買了菜,還買了一束喜歡的鮮花,在餐桌的花瓶里——這個細頸的花瓶也是買的。
還是不夠。
年從柜子里翻出之前買來的蠟燭,他記得好像說是什麼香薰蠟燭,反正是很喜歡的味道。
他把幾個蠟燭擺在桌上,了一火柴點上。
淡香溢出。
一切準備完畢,門鈴響了。
年愉悅地彎起角,走過去開門。
——“蔓蔓,你來了……”
下一秒,他臉上的溫暖,徹底破裂。
門口,除了他的蔓蔓,還呼啦啦站了一大群人,讓原本不算狹窄的樓梯口,變得十分擁。
門口那一群人,在門開的瞬間更是傻眼。
——嘖嘖嘖,人不可貌相啊,沒想到在學校里冷淡得不行的大佬,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的人。
瞧瞧這的短袖,服上印著的巨大的、笑得賊兮兮的米老鼠,還有從這里就能看到的,餐桌上那一大把氣的花和更加氣的蠟燭。
三傻不約而同了下。
他們沒追到神,肯定是因為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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