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乙揪著他前的服,指骨力氣大的發白,他猛地推開嶽斐,想要嘲笑他自己先滾下淚來,恨恨磨牙道:“等你?我憑什麼等你?你有想做的事,難道我就沒有嗎!你走啊,去做你的大事!我們一刀兩斷,再不相幹!”
嶽斐看他哭心疼的要命,想要親他,卻被馮乙咬破了。
馮乙哭的實在傷心,含含糊糊的對他道:“我不要分開……”
混著味的吻是年馮乙對嶽斐最後的印象,因為後來嶽斐沒有回來,當初跟他一起去的那幾個人都回來了,惟獨沒有那個笑起來聲音低沉的嶽斐。
羅六和宋戎說嶽斐死了,馮乙不信。他坐在自己家那個小院子裡,直地坐了三天三夜,一口水都沒喝,人跟被了魂一樣,覺不出冷熱,也不知曉。
馮川急的給他灌藥,幾碗中藥灌下去馮乙終於有了靜,他吐出的不止是藥,還有幾口。
宋戎那幾個跟嶽斐要好的兄弟來探馮乙的時候,幾個人高馬大的大老爺們在馮乙面前像是矮了一頭,都悶悶的說不出話來。
馮乙盯著天花板瞧了一會,忽然開口道:“他臨去的時候……有沒有什麼話讓你們帶給我?”
宋戎合了合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裡也帶了,他啞聲道:“沒有,嶽哥上中了好幾槍,裡吐沫子本說不出話來,送回來的時候再找醫生已經來不及了。”
馮乙還在盯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才哦了一聲,道:“是嗎。”
馮乙用了幾年時間才讓自己調整過來,慢慢恢複那個做事依舊漫不經心的馮乙。期間他爸從牛棚裡熬了幾年放出來了,老爺子吃了苦,也對現如今平靜的生活越發知足,天讓馮家兄弟用椅推著他去院子裡擺弄那幾棵花草。
馮乙他爸提過幾次讓馮乙親,但是後來也不提了,老人活了大半輩子什麼都經曆過,對許多事兒也看開了。
馮老爺子被掏空了,舊疾複發,到底是沒撐幾年,他走的時候是個晚上,沒有任何預兆,人躺在那面目和善就像是還在做著那個未完的夢。
馮乙從八寶山買了塊墓地把他爸埋了,又買了山下的一塊墓地,讓人豎起了沒刻字的石碑。他想如果以後自己死了,就讓馮川把他和嶽斐的服埋在這,算是個冠塚。骨灰就撒在海裡,隨便飄到哪都,或許能跟客死異國的嶽斐見呢?
他是個不孝順的兒子,做下了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是沒有臉去陪伴老父親的。也只能在山腳下守著父親,盡一份自己的心意。
也是從那個時候馮乙才真正放下,終於接了故人已去的事實。
馮乙一個人過了十年,邊除了他弟馮川偶爾來探,再也沒有其他親近的人了。他活的平靜,房子裡像個活死人墓,冰冷幹淨像是隨時準備好了要離開。
就在馮乙眼數著日子等死的時候,那個十年前已經“死”了的嶽斐,忽然又回來了。
馮乙一顆心從冰裡破開,又扔到油鍋裡煎煮,簡直鮮淋漓。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在他好不容易接了嶽斐已經死的事後,這個人憑什麼有臉站在他面前,告訴他,他回來了?
馮乙臉蒼白,攥著手,指甲都掐進掌心的裡。他看著嶽斐,啞聲道:“羅六,宋戎,他們一個個的都知道,你真好,真有本事,就瞞著我一個……你防我,憑什麼還讓我掏心掏肺的對你?你走吧,我喜歡的那個人,十年前就死了。”
嶽斐沒走,他像十年前一樣耐心,不,遠比那時候還要有耐心。他差點就死了,書都寫了七八封,後來這樣的事兒經曆多了,連書也不寫了。
他有的時候會想,如果自己能活著回去,馮乙會高興嗎?時間久了,他又想,馮乙肯定會生氣吧,沒準會氣的踹他幾腳,不許他近。
每次想到馮乙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他都能微笑出來,幾次生命垂危被帶去搶救,全憑一子執念了過來。他在戰場上丟了一只胳膊,但好歹是活著回來了。
嶽斐知道馮乙所有的喜好,畢竟當初這人會有這麼多病也是他一手慣出來的,他比以前更縱容馮乙,對方隨便說句什麼話都讓他甘之如飴。
馮乙喝醉了,嶽斐就背著他回家,他蹲在那,微微向前弓起的背帶著一點懇求的意味,裝了假肢的胳膊生的垂下來,讓人看著眼睛發酸。
馮乙大約是喝多了,三十幾歲的人了,居然看的想哭。他忽然想不起這人做錯了什麼,但是他舍不得和嶽斐這樣生分一輩子。
嶽斐這樣的姿態實在可憐,馮乙最終還是沒忍心,讓他背著走了一段路。
那會兒的冬天十分冷,大雪下的沒過腳面,嶽斐的皮鞋全了,單手背著馮乙一步步往前走。
馮乙心裡難,趴在他背上忍不住還是問道:“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呢?為什麼他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呢?”
嶽斐緩緩的向前走著,聽見他問,慢慢回了一句:“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
馮乙趴在他背上不吭聲了,他抓了嶽斐的肩膀,渾依舊抗拒似的繃著。
嶽斐知道他的小習慣,以往到什麼委屈,馮乙便會這樣。他開口緩聲安馮乙,卻再也得不到一個字的回應。
兩個人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那段年時常走的路,路很長,走的很艱。
“嶽斐,你騙我。”馮乙趴在他背上,聲音啞啞的,“羅六和宋戎他們和你是一夥的,你們都騙我。”
嶽老板輕聲歎了口氣,眼睛卻是瞇了起來,他能聽出背著的人語氣裡開始緩和:“是,我以後補償你。”
“你倒是想的,你還能活多年?”馮乙哼了一聲,傲慢的一如當年,只是胳膊抱著背著他走的人。
“唔,總還能活幾十年,我再也不走了,就陪著你一個人好不好?”
“誰稀罕……”
不遠的樹梢上飛來幾只麻雀,幾只在冷風中炸一團的鳥嘰嘰喳喳的著,天漸漸泛白,路上的幾個胡同裡也慢慢有了人聲響,又是新的一天——
所幸白映晨,年華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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