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同一張床上聊天,也虧想得出來。謝玄辰閉著眼睛,懶懶“嗯”了一聲。
“你今天,怎麼知道我被關起來了?”
這太簡單了,往常只要謝玄辰睜開眼睛,慕明棠一定守在他邊。就算不在,他隨便發出點靜,不出兩個呼吸,慕明棠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了。
當然了,這樣的原因不能說,說了顯得他很樂在其中一樣。謝玄辰擺出平平無奇的語氣,說道:“我醒來時,外面的丫鬟極為慌張,那個領頭的宮也閃爍其詞,故弄玄虛。我就猜出來們有事瞞著我,我隨意一詐,就詐出來了。”
“僅憑一個照面就能推斷出不對,察力也太敏銳了。”慕明棠由衷嘆,完全沒有懷疑謝玄辰的話,一心欽佩謝玄辰細致微的觀察力和縝快速的推理能力。慕明棠嘆完后,又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靜齋?要不是們帶我去,我都不知道王府里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隨便問問就出來了。”謝玄辰不甚在意,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我找了個趁手的銳,告訴那些宮,如果們不說我就殺了們,果然一問就出來了。”
慕明棠沉默,并不覺得這是隨便問問,想必那些被謝玄辰比著嚨的丫鬟,也不會認為這是隨便問問。
謝玄辰說了一會,也想起來一個問題:“們特意把你支開,問了你什麼?”
“沒什麼,就是問你什麼時候醒來,鎖是怎麼開的。”
慕明棠說完后,許久安靜,悄悄補了一句:“我沒說。”
“我知道。”謝玄辰呼了口氣,語氣中似有自嘲,“你沒必要撐著說不知道,這些都是沖著我來的,和你沒關系,你說什麼都是應該的。我昏迷著不好問話,他們便牽連到你上。一人做事一人當,牽連眷算什麼本事。”
謝玄辰的語氣很不好,慕明棠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只好輕聲安他:“其實沒事的。孫待詔說的兇,實際上只是嚇唬我,想詐我的話罷了。那些針和藥,們不敢真格的。”
謝玄辰極輕地笑了一聲,譏諷之意滿滿:“未必。針或許是嚇唬你,但是那碗絕子湯一定是真心的。他們真的很想我死,非但要我死了,還想看我斷子絕孫。”
這些話里涉及了皇帝、太后,慕明棠不敢貿然接。停了一會,低聲說:“不會的,你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著,兒孫滿堂,名垂青史,比任何人都好地活著。”
“名垂青史?”謝玄辰嘲諷道,“惡名也是名垂青史。萬世唾罵,臭萬年,倒也算不枉此生。”
一說到這種話題,他就變得偏激又尖銳,對自己充滿厭棄。慕明棠心里難,索爬起,支著看向謝玄辰:“王爺,當年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都說是你殺了自己的副和親衛,可是前幾天你發狂時,確實打傷了許多侍衛,但無一有命之憂。你并不是一個會主傷人的人,更不會濫殺無辜。那年的事,會不會另有?”
另有嗎?謝玄辰躺在床上,眼睛大睜,卻沒有焦距。當初事發后,他爹聽到消息大怒,對著所有人罵他不信不義,失去為人為將的德行。他那個時候本來就在極度的抑中,聽到那些話后失控,從此又背上犯上作、意圖弒君弒父的罵名。
一夕之間,從云端跌落泥淖,若只是失去權力和地位也就罷了,可是他連尊嚴都保不住。過去的戰功一筆勾銷,所有人都能理直氣壯地指責他。
敗名裂,曾經的隨從一哄而散,風時萬人追隨,可是現在,他邊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兩年了,謝玄辰本來已經習慣這一切,眾人明面上怕他,背地里罵他,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或許,當年的事另有。
謝玄辰厭棄地閉住眼,滿尖銳,冷冷道:“有如何,沒有又如何?事到如今,你還指著一切只是誤會,然后你就像嫁到晉王府一樣,恢復王妃的尊榮?那你嫁錯人了,你該去隔壁找謝玄濟。”
“你看,你又來了。”慕明棠嘆了口氣,沒有和他生氣,而是聲說道,“我一開始就知道我嫁過來后的待遇啊,其實現在,實在比我想象的好了太多。我本來已經認命,可是那天進門后,我看到竟然是你,不知道有多謝上天開恩。命運待我不薄,當初若不是你,我活不到現在,若不是這樁婚事,我不會有機會讓你認識我。”
謝玄辰依然閉著眼,他滿心惡意,覺得慕明棠一定是在花言巧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最是識時務不過,如今在岐王府,可不是說他的好話。實際上,肯很后悔。
謝玄辰心中全是惡意,明明一點都不想聽,可是最后,慕明棠的話卻一字不地傳他耳中。
最后慕明棠說若不是這樁婚事,他們不會有機會認識,謝玄辰心里仿佛被錘子輕輕敲了一下。果真沒有后悔,在期盼著他們的未來嗎?
黑暗中,慕明棠看不出謝玄辰的神,只是見謝玄辰沒說話,就自顧自地接了下去:“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好人會犯錯,壞人也并非一無可取。凡事當只論對錯,不論是非。若你沒有做過,那就是沒有,無論你是誰,他們都不該冤枉你。”
良久無言,過了很久,慕明棠都覺得謝玄辰不會回答了,忽然聽到一聲輕輕的喟嘆:“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醒來時滿手猩紅,眼睛能看到的所有人都倒在泊中。他走出營帳,眾人見他如鬼魅。
他也不知道,刀山火海跟隨他,為他擋過刀劍,牽過戰馬,和他幾度出生死,為他一句話就能去送死的戰友,是不是死在他的手里。
謝玄辰說完后,良久未。他又回想起那日的一片紅,的刺得他眼睛發痛。謝玄辰每每想到當日的景,都要失控發狂,可是這次,他在紅的魔怔中,忽然到胳膊上覆上一只手。那只手又又細,帶著纖弱的溫度,似乎在索,最后終于找到他手的位置:“我相信你。你認識我才一個月,都能為了我,不顧自己的來為我出頭,更別說跟隨你許多年的親信和副了。你不會的。”
謝玄辰閉著眼,眼前是暗漆漆的、令人絕的黑暗。可是手背上,卻仿佛有一簇火,在深淵中倏地跳躍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慕明棠幻覺,索到謝玄辰的手后,約覺得他的手指彈了一下,但是之后又重歸死寂,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慕明棠撐了半天,現在支著的那半邊胳膊有點麻,慢慢躺回床上,問:“王爺,今天我看你不太喜歡太后。和你是什麼關系啊?”
“?”謝玄辰明顯冷哼了一聲,“是我爹在外駐軍時置辦的外室,在我娘還在的時候,連每天給我娘請安都不夠格。”
慕明棠明白了,先前聽說過,先帝和周武帝起事時,打的是天子失德的旗號。結合現在謝玄辰的話,大概能猜到些始末。
先帝死后傳位給弟弟,現在的太后,其實是皇帝的嫂子。原來太后并不是先帝原配,甚至都不是正妻。謝玄辰作為家里的嫡出爺,對上曾經的小娘,確實不會有好臉了。
難怪謝玄辰敢對太后這樣剛,而太后邊的人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這些話題太沉重了,慕明棠沒有謝玄辰的痛,而是換了個話題,說:“王爺,如果下次我再被關起來,你不必傷害自己的來救我。這些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的,關兩天,一兩頓,實在不痛不。你今天強行走這一趟,對你自己的傷害可比我的大多了。”
“不會的。”
“怎麼不會,我能跑能跳的,但是你看你回來的時候,都虛弱什麼樣子了。按生意人的說法,你這樣做其實更虧。”
“不會有下次了。”
黑暗里,謝玄辰的聲音也是淡淡的,仿佛都懶得開口。慕明棠忽的說不出話來,本來以為謝玄辰在說自己的,沒想到,他說的是不會有下次,再被人關起來了。
慕明棠本來準備了許多大道理,但是這一刻,覺得似乎一切都不必提了。謝玄辰這個人啊,有時候氣得讓人想打死他,有時候,又覺得他很溫。
“謝謝。”慕明棠窩在被子里,過了一會,又低聲說,“晚安。”
謝玄辰不屑于這些麻兮兮的話,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過了一會,還是睡不著。謝玄辰了一下,邦邦說:“喂。”
然而床鋪另一邊一點靜都沒有,謝玄辰等了好久,忍不住睜開眼睛,回頭看慕明棠。慕明棠側躺在床上,臉朝著他這個方向,已經合上眼睛了。謝玄辰盯了好一會,出手指頭慕明棠的腦門:“真睡著了?”
慕明棠被也沒有反應。謝玄辰看到,心極其復雜,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真睡了,你這是多大的心啊。”謝玄辰都不知道該于慕明棠信任他,還是該擔心這個缺心眼的貨會把自己坑死。謝玄辰躺回自己的位置,盯著床帳看了好一會,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自從發病以來,不昏迷,走兩步就昏迷,甚至說話中間也會昏迷。這還是第一次,謝玄辰自己想睡卻睡不著。
謝玄辰不知道怎麼回事,眼前忽然浮現出枕頭上的鴛鴦戲水,以及曾經在軍營里時,聽過的葷話。
真糟心,謝玄辰默默地想,到底是哪個混賬出的主意,給他在生病時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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