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朝和北戎的馬球賽看起來只是一場熱賽，可是這場比賽卻如一顆石子投湖心，引發出一層層波。

謝玄辰靠今日一戰，無異于昭告天下，他依然健康又強大。沉寂兩年，再出手，依然可以著北戎打。

反正看完了比賽后，所有人心態都很崩。不是說，謝玄辰重病，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嗎。

這重病之人？這強弩之末？

他現在看著，不太像是要病死的人。他分明一直是那個大魔王，區別不過在于，以前他毫不掩飾，任由自己的強大武力表現在外，如今，他變得斂了而已。

他一直都在。而現在，謝玄辰重新回來了。

北戎人打了場比賽后心態炸了，鄴朝這邊，海嘯也不小。大人們養氣功夫好，暫且看不出來，許多中低層的臣子卻已經開始琢磨，安王依然活蹦跳，健康無憂，那他，就依然是第一皇位繼承人。

就看今日的況，有他在旁邊杵著，若是傳給別人，恐怕也沒人敢坐吧。

畢竟從份上，謝玄辰才是真正名正言順的嫡皇子，先帝的親生脈。兄終弟及是關外游牧民族才有的傳統，中原，一直講究父死子繼，長子嫡孫。

謝玄辰有份有能力有戰功，除了先前突然發瘋的案底，可以說沒有任何短板。如果沒有發瘋這層患，謝玄辰已經是一個非常理想的皇位繼承人了。

不說他本人的能力，只說他在列國的赫赫威名，若謝玄辰繼位，至十年，沒有任何國家敢侵擾邊境。

這對于一個憂外患、飽戰拖累的朝廷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一場馬球后，游園場中暗流涌。北戎先前只是聽說謝玄辰的名聲，如今親自一見，他們被謝玄辰展出來的實力嚇到了。

本來談判條件已經準備好，散場后耶律焱一臉凝重，急去和隨行員重新商議議和之事。而鄴朝這邊，從最上方的皇帝宰輔，到中層的文武員，再到下面的奴婢太監，全在琢磨謝玄辰的事。

安王看著一切都好，先前他命不久矣的謠傳，恐怕真的只是謠傳而已。他們原本所有的打算都建立在謝玄辰已死的前提下，如果謝玄辰在，那許多立場，就要變一變了。

皇帝晚上設了宴，下午眾人便在宮苑里游玩，等到了時間，再去大慶殿赴晚宴。

眷們群結隊在花園里消磨時間，們見到慕明棠，老遠便站起。

“安王妃。”

男子中暗地里掀起軒然大波，眷們這里也不平靜。

們原來想著慕明棠風不了多久，們隨便應付應付就得了。即便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始終帶著輕慢。

可是現在們知道，謝玄辰恐怕能活很久，而謝玄辰對慕明棠的在意程度，比們以為的還要深。

們也不能再以忍耐的態度對待慕明棠了，搞不好要忍一輩子。們得做好準備，慕明棠會一直過得這麼好，甚至越來越好。

眾人想起來都覺得唏噓，今天上午，太后在水心殿呵斥慕明棠奢侈的時候，們還帶了看好戲的心思。們想看婆婆管教兒媳，結果婆婆被訓了一頓，們想隔岸觀火看好戲，結果火燒到了們上。

直到現在，路太后都沒臉出來見人，眾夫人也對謝玄辰的死亡警告心有余悸。

他能單手把五個北戎強者吊著玩，卻對慕明棠百依百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方才馬球場上，萬眾矚目，而謝玄辰打贏了比賽，第一件事就是對慕明棠揮馬鞭。而慕明棠也頂著眾人的目，拎起子飛奔到謝玄辰邊。

他們倆人在場邊說說笑笑，自在打鬧，臺上的人便在看他們。

婚的、未婚的子，都在心里酸溜溜嘆了口氣。

罷了，被秀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們能習慣。

慕明棠一走過來就覺到眾人看的視線變了，其實這些變化很輕微，可是其中，一下子就能覺出這里面的區別。

原來，們雖然對著笑，然而笑不及眼底，始終都帶著“你且看”的鄙薄。可是現在，們態度截然翻轉，真正從心里認可了慕明棠的尊榮。

看碟下菜，眉眼高低，風向變得可真快。

慕明棠發現了，對此全然不在意。曾經眾人不看好，慕明棠不在乎，現在眾人真的結，慕明棠也不在乎。

外人而已，與何干？

慕明棠進來后，眾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位夫人笑道：“安王妃也來這里賞花？”

“沒錯，遠遠看著這里木槿開得好，便過來看看。”慕明棠看見蔣明薇，笑道，“原來晉王妃也在。晉王妃，完公主。”

蔣明薇親到慕明棠進門后，亭子里的重心瞬間從自己轉移到慕明棠上，蔣明薇心里越發霾，敷衍地笑了笑，福給慕明棠問好：“嫂嫂。”

今日完朵也來宮中參加端午宴會，正站在蔣明薇后。慕明棠眼睛從完朵已經盤起來的頭發上掃過，又看了蔣明薇一眼，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雖然是人，但是此刻也覺得，謝玄濟艷福不淺。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盤了頭發，就代表不再是之，完朵已經被謝玄濟收用了。

蔣明薇被慕明棠的目看得心里發，又梗又氣。誰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收用別的人，蔣明薇也不愿意，但是有什麼辦法？

尤其這個棘手的人本來該是慕明棠的側室，是謝玄辰為了慕明棠拒收，才跑到蔣明薇院里的。

如今，慕明棠還敢以這種目看笑話？

蔣明薇幾乎忍不住要罵人了，完朵依然低著頭，一副溫順守禮的樣子：“妾參見安王妃。妾如今已是晉王府的人，不敢當公主之名，安王妃以妾之名稱呼即可。”

慕明棠有些意外，這個完朵倒十分能屈能，是個狠人。慕明棠看向蔣明薇，由衷恭喜：“早就聽聞塔煙部落的公主巾幗不讓須眉，中大有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恭喜弟妹，添了這麼一位好幫手。以后如果你府中有什麼事定奪不了，還可以完側妃給你拿主意。”

蔣明薇木著臉，勉強笑了笑，道：“是家和母后抬，完側妃代表著兩國和平，家將側妃賜給晉王府是信得過我們，我也十分寵若驚。”

慕明棠一聽就笑了：“呦，弟妹既然求之不得，那我可得轉達給皇后娘娘，以后這種抬，務必要多一些。”

蔣明薇笑都笑不太出來了。這時候亭子外面傳來一陣靜，眾人抬頭，發現竟然是蕭思懿來了。

所有人都知蕭思懿是準八王妃，北戎沒有未婚夫妻不得見面之類的講究，一旦訂了婚約，那就和正經王妃差不多了。蕭思懿總是追著耶律焱走，在外面一點都不避諱，鄴朝的人看習慣了，也不覺得詫異。

往常蕭思懿對耶律焱寸步不離，可從沒和鄴朝的眷們說過話，現在直奔涼亭而來，倒像是，特意來找什麼人一樣。

事實證明眾人沒有猜錯，蕭思懿確實是專門過來找人的。看見慕明棠眼睛一亮，徑直向慕明棠走來。眾人了悟，原來，是為了安王妃。

意料之外，理之中。這位蕭太后侄眼高于頂，在場恐怕唯有安王妃，才得了的法眼吧。

蕭思懿的目的如此明顯，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安靜了。蕭思懿停在慕明棠幾步遠的地方，見慕明棠不理，只能主搭話：“安王妃。”

慕明棠這才回頭對笑了笑，道：“蕭姑娘。敢問蕭姑娘有何事？”

“沒什麼，就是有些好奇。”說完，蕭思懿也不等人招呼，直接在對面的空座位上坐下。坐下后朝蔣明薇掃了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晦氣。”

蕭思懿這聲“晦氣”雖然沒指名道姓，可是這句話對著誰，一目了然。圍觀之人尷尬了，眼看坐下的這三位都是王妃，每個都是各自國度里有力的皇后候選人，在亭子里歇腳的夫人們十分有自知之明，紛紛借故帶著侍離開了。

這是王妃茶話會，份不夠的人，還是勿要往上湊了。

其他人陸陸續續散去，倒是給們幾個人創造出談話環境。等蕭思懿坐好后，完朵也上前，給蕭思懿行禮：“八王妃。”

蕭思懿和耶律焱雖然還沒婚，可是北戎部每個人都以八王妃稱呼。北戎化外之地，并不像鄴朝一樣講究名節。完朵稱呼蕭思懿為八王妃，蕭思懿用良好。

蕭思懿和完朵雖然是一起來的，但其實并不太。北戎的國家概念和鄴朝的并不一樣，蕭思懿是契丹人，蕭和耶律是契丹族里兩個分支大姓，蕭家與耶律共政權，每代皇后太后都出自蕭家。而完朵是塔煙部落的人，原屬真的一個分支，用中原的概念理解，大概是北戎的一個藩屬小國。

所以完朵給蕭思懿請安，蕭思懿點點頭，也就沒有后話了。蕭思懿并不覺得自己和完朵是同族人，至于同胞深，更談不上。

完朵看起來也沒想和蕭思懿多說什麼，行禮之后，就又乖乖退回蔣明薇側后方。

完朵才晉王府幾天，如今看起來，倒對漢室的規矩適應得非常好。

完朵退下后，蕭思懿看了慕明棠許久，忽然問：“我先前并沒有聽說過王妃，這次來東京，才知道大名鼎鼎的岐王竟然了婚。不知道王妃和是岐王是怎麼認識的，為什麼先前，我們一丁點都不知道？”

北戎人顯然也看出來謝玄辰對他的王妃很不一般，這是派了蕭思懿過來打探消息了。

兩軍陣前，拼的就是軍心。慕明棠也毫不底牌，只是笑著，說道：“我這兩年才來到京城，去年才和王爺婚，蕭姑娘沒聽說過我很正常。不知蕭姑娘和八王爺何時大婚，我和王爺無法親自前往祝賀，只能在這里提早向蕭姑娘道一聲喜了。”

蕭思懿聞言笑了笑，只說快了，并不多說。還是對方才的話題不死心，竟然又問了回來：“我先前只聽說岐王天生神力，戰無不勝，我原本以為岐王會是個很兇的子，沒想到如今看來，岐王對待王妃十分和。王妃和岐王真的只是才認識嗎，我以為，你們至得是從小相識。看你們的，并非像新婚夫妻。”

慕明棠默默嘆氣，們為何對謝玄辰和的如此好奇。慕明棠覺得這些人可能想多了，和謝玄辰真的沒什麼故事。

慕明棠解釋道：“我確實在婚后才知道王爺是誰。真正從小相識、青梅竹馬的，是晉王和晉王妃。”

慕明棠怎麼可能向外人底，和謝玄辰如何相識雖并不是，但也不是能拿出來抖給外族人的。剛才的話并沒有說錯，雖然早就認識了謝玄辰，但確實在婚禮當天，才知道岐王就是謝玄辰，是當年的救命恩人。

蕭思懿本來一臉熱切地等著，聽到慕明棠說蔣明薇才是青梅竹馬，蕭思懿臉上的笑變淡，最后只是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

蔣明薇臉也不太好了，蕭思懿說晦氣，蔣明薇還覺得晦氣呢。要不是起離去顯得底怯，蔣明薇才不想和蕭思懿同坐一桌。

蔣明薇想到這里，忽然覺到微微的恍惚。眼中掃過在場四個人，發現這里有兩位皇后，三位王妃，兩位寵妃。

前世，慕明棠和蕭思懿都先是王妃，后來榮升皇后，蔣明薇死去時，們兩人一南一北，相互對峙。而前世時蔣明薇是耶律焱的寵妃，完朵，也是慕明棠手下勢力極強的貴妃。

然而這一世，許多事都變了，慕明棠的份錯位，從謝玄濟的王妃變謝玄辰的王妃，蔣明薇也從在蕭思懿手下討生活的小妾，變了掌控別人生活的主母。

完朵，差錯了蔣明薇的勁敵。

另外三個人并不知道們曾經的命運，蔣明薇在心里唏噓片刻，把一切重新心底。

蕭思懿嘆了口氣，說：“我此次來中原，最看不慣的就是中原子的禮教，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父母之命妁之言。如果婚禮當天才知道自己的夫婿是什麼人，這婚的還有什麼意思？這麼多人中，我獨獨看你還算順眼，我原以為，你會和別人不一樣呢。”

蔣明薇坐在一側，臉略有些僵。慕明棠笑笑，并不反駁：“蕭姑娘真，我等遠遠不及。姻緣之事我全然不知，聽憑父母安排。”

蕭思懿不在乎禮教，慕明棠可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接私定終的名聲。

蕭思懿撇了撇，道：“沒意思。我看岐王對別人像惡鬼一樣，唯獨對你不同，還以為你有什麼過人之呢。”

慕明棠聽到，斟酌了一下，慢慢說道：“蕭姑娘對王爺大概有誤會。王爺他只是慢熱而已，別看他看起來兇，其實心十分溫善良，等認識久了就好了。”

慕明棠說完，包括蔣明薇在，所有人都出一言難盡的表：“安王……溫善良？”

“對啊。你們不要被他的名聲嚇到，其實，他本并不壞。傳言以訛傳訛，他才被描繪兇神惡煞的樣子。”

蔣明薇沉默，就連完朵都無聲地挑了挑眉，一副不敢茍同的樣子。

們覺得，傳言沒有錯，謝玄辰就是那麼兇神惡煞。

只有慕明棠是例外而已。

蕭思懿一副驚悚表，好生看了看慕明棠，才言又止，慢慢說道：“你們漢人有句話人眼里出西施，我原來還不理解，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兩邊的人聽到都笑，們幾人到底是年輕姑娘，這樣一笑，倒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慕明棠今天頻頻被人調笑，剛才在馬球場就被許多人揶揄過，如今被人當著面說人眼里出西施，慕明棠即便心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試圖解釋：“沒有，這是真的。”

“我知道了，岐王對你，確實十分溫。”蕭思懿都懶得聽，說完之后，嘆道，“我若是生在漢家，婚姻大事只能聽別人擺布，父母讓我嫁誰我嫁誰，必然已經一頭撞死了。出生不能由自己決定，連男人都不能嫁自己喜歡的，那活著還有什麼勁兒？”

慕明棠雖然和蕭思懿立場迥異，可是拋開國家立場不談，其實很欣賞蕭思懿的格。在宮廷里，當著所有人的面，敢毫不避諱地說，只嫁自己喜歡的男人。

真好。

蕭思懿說完后，慕明棠和蔣明薇都沒有接。這種話們可不能接，接了就是麻煩。蕭思懿兀自嘆了一會，突生好奇，問慕明棠：“你難道，就沒有憾嗎？被安排訂婚，又被安排嫁人，賭對了還好，若是賭不對，夫婿不是你喜歡的，那該如何？”

慕明棠聽到怔松了一下，搖搖頭，輕輕笑了：“沒有。”

沒有憾，嫁的人，就是的意中人。

皇帝讓幾位皇子王爺陪著耶律焱逛花園，一木槿開的蔥郁熱鬧，他們走近了，才發現木槿叢后面有一個亭子，里面似乎有人。

男子們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就聽到慕明棠的聲音：“蕭姑娘對王爺大概有誤會……”

幾個人齊齊回頭朝謝玄辰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停止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