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元日朝賀是沒有眷什麼事的,偏偏今年皇帝有意做大,連眷也一大早起來,跟繁瑣冗長的禮節耗著。
慕明棠頂著沉重的禮服,腰酸背痛。等好容易朝賀禮儀結束,一能自由活,慕明棠就立刻找了個座位歇著。
以后再相信謝玄辰,就是豬腦子!
慕明棠今兒實在沒力,刻意躲著人群。沒想到都藏到這麼遠,還是有人鍥而不舍地追了過來。
蔣明薇最近風得意,憋了一年的氣仿佛終于有了發泄的出口。足足一年半,蔣明薇眼睜睜看著慕明棠眾星捧月,耀武揚威,謝玄辰為了一擲千金,皇帝皇后順著,連蔣太太也不勸誡蔣明薇,勿要和慕明棠爭,凡事多忍讓,要謙卑。
所有人都告訴謝玄辰活不了多久,蔣明薇只需忍耐過眼下。蔣明薇就這樣忍啊忍,忍到最后,慕明棠還是順心順意揮金如土,蔣明薇還是忍氣吞聲唯唯諾諾,甚至連謝玄濟沒有出頭的跡象。
世人都傳謝玄辰要死,可他偏偏不肯死。是撐過毒發,經過半年習武恢復,已和當年全盛所差無幾。
他對慕明棠的在意毫不掩飾,恨不得宣告天下,慕明棠是他唯一的逆鱗,之即死。
蔣明薇一度覺得前世的悲劇重演,本看不到前路盡頭。最近可算苦盡甘來,謝玄濟終于到皇帝重用,蔣明薇一翻做主,立刻便來找慕明棠炫耀。
恨不得抖擻給慕明棠看,告訴慕明棠謝玄濟如今多皇帝倚重,每天有多人前來結晉王府。蔣明薇仿佛要用這種方法說服自己,的選擇沒錯,的丈夫,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天命男主。
慕明棠坐在僻靜休息,看到蔣明薇遠遠沖著而來,厭煩地嘆了口氣。
真煩人,蔣明薇到底有完沒完。
蔣明薇停在慕明棠邊,故意問:“嫂嫂,這個位置有人嗎?”
慕明棠暗暗翻了個白眼,說:“無人。”
蔣明薇便如愿坐下。坐下后,眼尖的宮立刻上前為蔣明薇換茶,蔣明薇掀起茶蓋抿了一口,回頭歉意地對慕明棠笑笑:“讓嫂嫂見怪了,只不過我脾胃刁,只喝的慣新鮮尖,其他茶葉概不能口。”
慕明棠“嗯”了一聲,忍無可忍問:“晉王妃專程過來,想來是有話要說吧。有什麼話弟妹但說無妨,省得耽誤彼此的功夫。”
“耽誤了嫂嫂時間,妾十分慚愧。”將明薇雖然這樣說,可是話音一轉,卻問,“元日這麼熱鬧的日子,應當和眾人一同拜年沾喜氣才是,嫂嫂怎麼一個人坐在偏遠?莫非,大好的日子,竟無人和嫂嫂說話?”
慕明棠挑了挑眉,忍了,說:“你愿意怎麼想就怎麼想。晉王妃還有事嗎?”
慕明棠趕客的意思可謂毫不掩飾,蔣明薇尷尬,但心里那口氣還梗著,所以還是厚臉皮坐了下來。
“嫂嫂今日氣真大。莫非有什麼事不順心?”
慕明棠幾乎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懶得理會蔣明薇,自己換了個方向,閉眼撐在桌子上養神。
慕明棠支肘撐額,袖子自然劃下,蔣明薇不期然看到一道淤青。
說是一道也不盡是,因為是好幾道連一片,看形狀,像是什麼人的手指握著這個地方,不小心按出了淤青。
不經意的扎心最為致命,蔣明薇突然覺得心里一窒,準備好的炫耀的話也說不出口來。
昨日慕明棠也進宮了,蔣明薇看得分明,昨天這個位置還沒有。那就是說,是昨天夜里新增的了?
蔣明薇生出一種極其一言難盡的覺,記得慕明棠剛剛和謝玄辰訂婚的時候,蔣明薇心有不忿,蔣太太還勸,說慕明棠一嫁過來就是守活寡的,哪比得上蔣明薇夫婿合意,里調油。
誰能想到,轉眼一年多,基本守活寡的人,卻變了蔣明薇呢。
謝玄濟府里人如云,有北戎送來的公主,皇后送來的宮,下屬送來的人。后來眾人見吹枕邊風有用,越發投其所好給謝玄濟送人,如今,王府里環燕瘦,各有千秋,每人一天尚且不夠分呢,謝玄濟哪里還分得出心思注意蔣明薇。
唯有初一十五,才能在自己屋里見到謝玄濟。后來蔣明薇聽了陪嫁嬤嬤的話,給艷的陪嫁丫鬟開臉,用新鮮人留住謝玄濟。
有禮教在上面著,蔣明薇當然也不是惦記著這種事。只是,如今尚未有子嗣。
這才是著急的源。
蔣明薇今日來找慕明棠,一來是為了找回曾經的場子,二來,也是打探安王府的虛實。謝玄辰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恢復到什麼程度。
現在看慕明棠的神態,這兩個問題,似乎都有了答案。
蔣明薇猛然覺得意興闌珊,過來炫耀有什麼意思,糾結曾經那些意氣,又有什麼勁兒。蔣明薇自覺無趣,坐了一會,起走了。
慕明棠求之不得,不得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蔣明薇走出去一截路,外面的人看到蔣明薇,笑著迎上來和說話。
蔣明薇立即就揚起知禮大方的笑。說到一半,蔣明薇鬼使神差地回頭,看到慕明棠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似乎弱無力,不勝承擔。
從后窗照進來的在的袖上灑開一片碎金,連膝闌的花紋似乎也盈盈閃著金。坐在一片蒙蒙的細金中,仿佛一朵鑲了金的白玉蘭,清貴無匹,生來就屬于權勢富貴,又如雨后海棠,灼灼明艷,不堪一折。
明明最開始的時候,是慕明棠肖似蔣明薇的。
慕明棠前世作為蔣明薇的替被送進宮中,這就了兩人之間的孽緣,們倆并不相像,可是相伴而生,如影隨行,不死不休。這樣的兩個人如同和影,總有一個人生活在另一個人的影之下。前世是蔣明薇這個“死人”的環一直籠罩著慕明棠,今生蔣明薇沒死,的白月環也被自己親手打碎。
原來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完,才能永不跌落凡塵。
這一輩子蔣明薇如愿嫁給謝玄濟,謝玄濟對的所有好、期待、幻想,也在真實的婚后生活之中,消磨殆盡。
謝玄濟喜歡的,一直都是他想象中的“蔣明薇”。
反倒是慕明棠,離了蔣家二小姐這個份,突然大放彩。展出自己真實的,真實的好,反而讓前世那些人不敢招惹,謝玄濟的視線也屢屢在上停駐。本該早早死去的謝玄辰對生出男之,近乎病態地著,控制著,也依賴著。
替太過耀眼,就會反過來會制原主,如今便有很多人會下意識地把慕明棠的喜好安在蔣明薇上。蔣明薇不知不覺間,反了替。
蔣明薇沉重地嘆了口氣。想告訴自己人各有路,和慕明棠各自嫁給不同的勢力,日后孰高孰低或未可知。蔣明薇都沒有想完,殿外忽然傳來一陣。
眷們都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紛紛詢問怎麼了,就連主持典禮的皇后也派了心腹宮出去打探消息。
很快,恐慌從前朝傳到后宮,皇后派出去的宮還沒有回來,眷們就已經接到一個恐怖的消息。
邊關傳來八百里加急軍報,北戎人昨夜襲邊境,遂城失守了。
綏和四年,除夕夜,北戎閃電戰突襲邊境。鄴戎兩國聲勢浩大、簽訂了僅僅半年的議和盟約,徹底撕毀。
慕明棠聽到這個消息,也驚訝地站起。和謝玄辰前些日子還說過此事,謝玄辰料定北戎會擾邊界,但是他以為至會在開春雪化之后。
沒想到,除夕夜里,他們就出了狼爪。
慕明棠等震驚過后,不由出苦笑。耶律焱果然十分了解鄴朝,或者說,了解皇帝。
朝廷果然在除夕夜大辦宴席,就連邊境也免不了舉城慶賀,鳴放鞭炮。所有人都在宴飲吃喝,本來就脆弱的城防更是弱的像紙一樣。
城墻巡邏松懈,又有鞭炮聲掩飾,北戎趁著除夕夜襲,果然一舉得逞。
這個消息無異于平地響起一道驚雷,眷嚇得面無人,就連皇后也變了臉,匆匆離開了。看到皇后離席,剩下的眷更是大嘩,方才還談笑宴宴的大殿中只剩一片恐慌,所有人都在找識的人打探消息,更甚至已經有夫人想要立刻出宮。
蔣明薇也慌了,其實早就知道綏和五年會生戰事,或者說,從綏和五年之后,接下來許久鄴朝都戰連連,朝不保夕。可是前世在另一個陣營,并沒有怎麼到戰爭的殘酷,如今親經歷大戰降臨,蔣明薇才覺得慌了。
甚至頭一次質疑起自己這輩子的選擇,逃離北戎回到鄴朝,真的是對的嗎?
慌中,蔣明薇看到慕明棠快步朝外走去。蔣明薇忽的福至心靈,住慕明棠:“慕明棠,你要去哪兒?”
危機關頭,蔣明薇沒有再喊“二嫂”,而是直接喊了慕明棠的名字。
慕明棠當然是想去外面找謝玄辰,這種時候,唯有在謝玄辰邊才是安全的。沒想到蔣明薇突然喊了一嗓子,兩邊的人被嚇了一跳,也紛紛朝慕明棠看來。
慕明棠一下子了注目焦點,只能停下來,挑眉道:“我去外面尋找王爺而已。晉王妃以為我要做什麼?”
蔣明薇言又止,因為知道前世鄴朝慘敗,以致于被迫遷都。蔣明薇先為主,自然以為慕明棠想要跑路了。
但是這一切現在尚未發生,北戎只是侵犯邊境,距離東京還有很遠,中間攔著好幾道軍事防線。如今眾人雖然震驚,但是沒有人會覺得鄴朝即將面臨亡國之禍。
蔣明薇明明知道發展卻不能說,此刻了,最后只能掩飾道:“我并不是誤會嫂嫂。只是看嫂嫂往外走,擔心嫂嫂走遇到了意外,所以才提醒一二罷了。”
提醒?慕明棠可不覺得。蔣明薇剛才看的表,一副已經篤定會臨陣逃、恨不得堵住的神。
慕明棠覺得蔣明薇的表現很奇怪,甚至不止如此,之前許多次,蔣明薇都做過一些乍一看匪夷所思的事,比如去年上元節避火,比如議和。
或者再早一些,蔣明薇忽然跑回來擾及笄禮,改變主意要嫁給謝玄濟,就有些說不通了。
是不是,蔣明薇知道些什麼呢?
慕明棠看了蔣明薇幾眼,將的異樣暫時下。現在不是追究蔣明薇的時候,即將到來的戰爭才是最重要的。
慕明棠繼續往前走,此刻殿中所有人都注視著慕明棠的作。慕明棠置之不理,走到門口時,忽然見臺階下走來一個悉的人影。
“王爺!”慕明棠忍不住喊出聲,再也顧不得其他,提起子朝臺階下跑去。謝玄辰聽到悉的聲音,也快步朝走來。
慕明棠拖著長長的大袖衫,擺在臺階上拖出一條艷麗的痕跡。慕明棠飛撲到謝玄辰邊,謝玄辰手,牢牢接住了:“我來了。”
那麼多紛紛擾擾,直到此刻見到謝玄辰,慕明棠才覺得一顆心落到了實。謝玄辰毫不避諱眾多目,當著眾人的面抱住慕明棠,低聲道:“沒事,我在。”
慕明棠撲到謝玄辰懷里,眼睛都不控一酸。被悉的氣息環繞著,心中瞬間平定,這時候才想起來在宮里,后面是舉行朝賀的福慶宮,眾多宗婦眷全在后面看著。
慕明棠臉紅,連忙從謝玄辰懷里出來,趕站好。謝玄辰手里落了空,眼神微變:“你躲什麼?”
慕明棠尷尬:“還有人看著呢。”
“管他們做什麼?”謝玄辰依然上前拉起慕明棠的手,另一只手卻極自然極周到地護住慕明棠的后腰,“朝賀慶不了,我送你回府。”
“那你呢?”
“我一會再回來,總要想把你安置妥當了我才放心。”
不知不覺福慶宮門口已經圍滿了人,蔣明薇和許多眷眼睜睜看著慕明棠撲向謝玄辰,謝玄辰隔著臺階接住,看都不向別人看一眼,就護著慕明棠離開。看他們離去的方向,應當是要出宮了。
宮中生,唯有謝玄辰第一時間來接自己的妻子,并且親自護送妻子回家。
有謝玄辰在,一路無人敢攔,順順暢暢坐上了馬車。因為擔心慕明棠害怕,謝玄辰棄馬上車,專程陪。
慕明棠果真覺得安心很多,都有心思關心北戎的事:“邊關失利嚴重嗎?”
“遂城失守,不過北方是軍防要地,遂城以南還有中山、河間、太原三道防線,只要這三道防線在,京城無憂。只不過,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不安生是真的。”
不至于威脅京城,慕明棠多松了口氣。看蔣明薇剛剛的表,還以為東京也馬上就要失守了呢。
慕明棠問:“北戎出了多兵力?”
“兵力暫且不知。”謝玄辰忽然想到什麼,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不過倒知道領兵之人。說起來,是個人。”
慕明棠驚訝,靈一閃猜到了:“耶律焱?”
“沒錯。”謝玄辰淡淡點頭,邊的笑似嘲非嘲,“上元節刺探消息是他,議和是他,襲邊關也是他。鄴戎和約,本來就是一場笑話。”
慕明棠也無奈地嘆了口氣。不久之前,鄴朝員還信誓旦旦說“我們有和約”,殊不知在北戎人眼里,這個協議從一開始就是一張廢紙。
虧皇帝和宋宰相還一力議和,還差點為了“和平”同意歲幣。現在被人打臉,不知他們會不會后悔。
皇帝有沒有后悔慕明棠不知道,但是皇帝丟了好大的面子,卻是顯而易見的。
皇帝在全國百姓和臣子面前丟臉,大為惱怒,難得下定決心和北戎一戰。皇帝如此防備謝玄辰,自然不可能讓謝玄辰接兵權,而是派了自己的心腹紹,率領京城戍衛軍十萬兵力,北上支援太原。
北戎兵分兩路,西路由八皇子耶律焱率領,襲遂城,然后取道太行山直太原。東路由蕭太后子,也就是北戎皇帝同胞弟弟耶律機領兵,從河間、中山發兵,攻打東邊。
幽云十六州被割讓后,中原失去屏障,東京只能靠太原、中山、河間三座重鎮拱衛。這三座城池事關京城安危,歷來都十分重視,兵力和將領都經百戰,并不是花拳繡。其中太原被圍攻的力最大,朝廷派了好幾支隊伍支援,其中增援太原的兵力最為雄厚,足有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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