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首領的表剎那間松了些，調整了下姿勢，喑啞開口道：“你不用假惺惺的，我不會告訴你主子的名字。”語氣中似乎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堅定了。

“你不說也沒關系，朕不會強迫你的；但是朕實在不明白，何與人結怨，需要以命相抵？”鄭锍無辜的話語加上一副儒雅外表，連表都木三分，似乎能讓人到他的心痛與無辜似的，“行刺朕的人到底是誰呢？”

歸晚被他那故意拖長的音調微驚，轉頭之際，看到鄭锍遮在扇下的角分明勾著淡笑，鬼魅至極。

旁邊的李公公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暗示，立刻接口：“皇上，不會是……端王吧？”

一語既出，四下皆驚，還沒哄然起聲，那刺客首領已是一震，眼中利芒大盛，驚訝地向皇上看來。眾人見之，驚呆在當場，這刺客首領的表無疑是肯定了前面的推測，頓時山腰上暴起喧嘩之聲。

此次游山，端王的確沒來，莫非……想要行刺皇上的，真是端王？

心突地跳一拍，歸晚看向樓澈，只見他面無表，事不關己的樣子，雖然心中明白他應該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但在剎那間，心還是慌了起來。

朝堂之制，自古往來是制衡原則，朝中勢力絕不可一面獨傾，而必須有相應的政敵相抵，這樣的權力牽制，才能保持朝堂的安定。而此時端王被供，代表端王之勢極可能因此事牽連而消解，對樓澈來說，此事只能是半喜半憂，如今局勢已經產生了微妙變化，雖眼不見，歸晚心下揣測，這喜憂間，只怕是憂更甚……

滿地紅葉隨風而震，染之上，倒越發顯得蕭條起來，數十道的視線，或驚訝、或嘲諷、或興，種種暗蜂擁而來。站在皇上側，被這些眼略掃過，都到一陣倉皇，歸晚輕咬著下，看著林將軍又對著刺客首領審問了些什麼，耳邊的聲音飄過，卻半點沒心。

“看來樓夫人是到了些驚嚇……”被鄭锍提到名，歸晚回過神來，看到眾人都帶著些同地著自己。往地上一，那刺客首領已經不在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神游了不短的時間。

“謝皇上關心，剛才的確是兇險至極。”裝弱也不失為逃避這洶涌復雜的好辦法。

“讓這麼多人驚遇險，真是罪大惡極，朕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幕后之人。”鄭锍的視線在眾臣中遛了一圈，問道，“那麼這案子到底給誰理比較好呢？”

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扔了下來，明知此事牽連端王，誰敢輕易站出來接案子？眾面面相覷之中，不約而同把頭低下，避開皇上試探的眼。一聲出口，半晌之后仍無一人應答。

終還是把眼對上了樓澈，鄭锍淡笑，“看來還是要麻煩樓卿了。”

這話聽到歸晚耳里，多是帶點揶揄的味道，心里很不舒服，哽住了似的，耳邊卻聽到樓澈沒有任何的聲音：“是，謹遵皇命。”

事到了這里總算是結束了，侍衛忙著整理，員們過了一會也恢復了些心氣兒，只有那螢妃杵在那里，盈弱之姿，很是可憐，皇上也沒想起似的，不予多加理會，員中更無人敢開口及這個話題，歸晚慢慢走回樓澈邊，吩咐樓盛攙扶螢妃回，這才解了站在皇上邊，而螢妃站在樓澈邊的古怪窘境。

樓澈始終沒再開口說話，不怒不喜，置事外的樣子擺了個十足，直到踏上回程馬車的那一刻才出點些微緒，略沉郁，輕聲對歸晚道：“歸晚，你暫時離開京城，去你兄長那休息一陣，可好？”手上的頰，親昵地流連。

驀地口涌起不祥的覺，回視他，歸晚很堅定地搖搖頭，“不，我要留在這兒。”京城的風涌已經出了先兆，宦海沉浮，頃刻定輸贏，又豈會不知這其中的道理，知道樓澈此舉是保護，并非不想領這個，只是心害怕，怕若此時逃避，必會后悔終生。

酸的暗暗流，歸晚手反握住樓澈的掌，聲道：“福禍難測，我意隨之。”眼眶里微微熱流，卻盈盈不落，勾起如花笑。

樓澈眸更深，嘆了一聲，輕摟歸晚懷，一語不發，另只手起車簾，幾輛馬車也在旁邊慢駛著，歸晚順之看去，那最大最華麗的車就在不遠，想必皇上就在其中暗自發笑吧，想到這，惱意上來了，輕哼一聲。

“歸晚，端王雖跋扈，但是要論謀逆的可能，連三都沒有。”慢悠悠地在歸晚耳邊敘述，樓澈顯得有條不紊。

“有人陷害？”開始就覺得事有些不對勁，端王再蠢，也不會就這樣貿然行。雖然這個念頭在腦中滾過千遍，此刻口而出，還是覺得心寒，這皇上，不會真是為了集中皇權，開始要排除異己了吧？

“端王不是省油的燈，這事可沒有這麼容易善了。”樓澈不變的溫潤，含笑分析，“京中又要發生大變化了，你在這里，我不放心，還是離開這吧。”

不再拐著彎相勸，樓澈把話挑明了，就想將這心之所牽、心之所系送到安全的地方，“等這場風波過后，我再把你接回來。”

聞言甩開他的手，歸晚直起，有些怒意地瞪了他一眼，“離開京城就萬分安全了嗎？我不離開，只有這次，我絕不會聽你的。”

似乎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樓澈看著歸晚堅定不移的表，也有無可奈何之，兩人只好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胡扯了一些，馬車已停在了相府門口。

回到相府，管家早已準備了晚膳，歸晚也確實了，心不是很好的況下，還是胃口大開地吃了一頓飽飯，才吃完，管家端著酒進來，放在桌上，樓澈親自倒了一杯，遞到歸晚手上，勸道：“今日你又驚又吹風的，喝點酒，暖暖子，驅驅寒氣。”

歸晚接過酒，見他也為自己倒了一杯，抬頭注視著自己的眸里意流，心頭泛起甜的味道，酒口，醇香之味化開，贊嘆一聲。樓澈淡笑，兩人席間談笑風生，似已將今日種種不快丟之腦后，婚以來，這頓晚餐吃得最為開心。

歸晚笑意悠然，說笑之間，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沉，昏昏睡之襲來，眼前也漸漸模糊，人影錯，逸出類似的聲音：“酒里……”

樓澈上前扶住下傾的，無限憐惜地道：“歸晚，在晉等我來接你。”懷中人已經沉夢鄉，他摟著，久久不，萬分不舍地盯住的睡，直到時間不能再拖，一夜過去，天竟已微亮，他才抱著歸晚走出院子，樓盛早已等候在旁。

清晨之際，相府的后門口，一輛馬車駛出，揚蹄絕塵而去。

******

一陣顛簸之越來越強地傳進腦部，歸晚倏地睜開眼，目的是車廂，昏睡前的記憶一點點地涌進腦中，輕咬牙，一掀車簾，樓盛背對著正專心致志地趕著車。

“停車。”歸晚大聲命令，因為有些激，連聲音都失去了冷靜。

置若罔聞地繼續趕車，樓盛的背影看起來異常堅定，“夫人，忍耐一下，再過兩天就到晉了。”

歸晚聞言一驚，想不到自己已經離京兩天多了，心里更加焦急起來，看著兩旁的風景飛一般的后退，念頭飛轉，高掀車簾，作勢要跳。

察覺到后人的靜，樓盛嚇出一汗，急忙拉住韁繩，一聲急嘯出于馬口，車軸拖，停了下來。樓盛急忙跳下車，看到歸晚無恙地坐在車上，這才緩了一口氣，恭敬道：“夫人，相爺代了，無論如何讓你先去晉。”

凝著臉坐在車上，歸晚輕哼出口，悠淡地道：“轉頭，回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樓澈如果在此次的爭斗中失敗，無論逃到哪兒都難以幸免。

雙膝一曲，樓盛跪倒在地，口中勸道：“夫人，小人相爺所托，不敢違抗。”半晌之后沒有聽到半點回音，樓盛正到奇怪，低著頭的視線卻看到一雙致的履落在面前，他詫異地抬起頭：“夫人……”

“啪”的一聲，一個掌甩過樓盛的臉，面上并不痛，卻在一瞬間定格了他的腦子，全的都僵住了似的。

“我們在這浪費時間，京城說不定已經天翻地覆了，你怎麼如此糊涂，皮之不存，將焉附，這個道理不懂嗎？真正掌握命運的不是天，不是地，不是皇上，是自己。”歸晚苦笑著道，聲音略有高揚，“快轉頭，我們回京。”不給對方任何回絕的機會。

被歸晚短短幾聲訓震住，從沒有看過這個云般子如此疾言厲，聲聲輕斥如當頭棒喝，樓盛急忙站起，扶著歸晚上馬車，狠狠心，揚起鞭，轉拉韁繩，馬車調頭，往來時的路上飛奔而回。

顛簸不停的似乎已經不是馬車，而是自己的心了，浮上淡淡苦笑，歸晚閉目養神，仔細思考著楓山上遇到的行刺事件。

從原路返回，又花了兩天的時間，等馬車趕到京城之時，正是清晨，車滾過青石路，發出一陣聲，歸晚昏昏睡，半是夢半是醒，迷糊間聽到一陣喧嘩聲，驀地從淺眠中驚醒，馬車突然就停了下來。

“夫人，”樓盛的聲音支支吾吾的，“前面好像是軍……”

拉起簾子觀看，京城的街上居然全是軍，往來不息，歸晚四顧之下，居然發現一個悉的影，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微蹙眉，口道：“林染？”

看到居然是，這才了解為何剛才樓盛的聲音如此奇怪，歸晚心下疑竇頓起，將門林家一分為二，一守京城，一守邊關，極一起出現在同一地，林染突然現京城，莫非是被皇上召回的？

“夫人，他們似乎是包圍了端王府。”

“我們跟去看看。”毫不猶豫拋下命令，歸晚也有些好奇，闊別四日，京城到底又發生了什麼變化。

馬車慢慢地跟在軍之后，樓盛放慢速度，怕被林染注意到，心十分復雜，就這樣一路尾隨來到端王府門口。

昔日車水馬龍，門庭若市，此刻偏是冷冷清清，無人問津的樣子，石雕的獅子也在霧中失去了獠牙，備顯蒼涼，朱紅的大門敞開著，軍出出，來回忙碌。歸晚坐在車中，支手腮，凝神觀察。

從端王府中搬出一箱又一箱，軍士兵的臉上有些帶著嘲弄般的笑容，歸晚暗嘆，平日這些兵要進端王府都是戰戰兢兢，今日倒是風水流轉了。

時間過去好久，端王府中又押出了一批人，穿的都是綢錦帶，男皆有，共二十來人，其中更有一個四歲左右大的孩子，被士兵押出門時，放聲大哭，哭音凄厲，聞之讓人心碎。歸晚又仔細看了一遍人群，居然沒有看到端王，暗暗驚訝。

“夫人……”樓盛輕喚出聲，“你看那邊，好像是狀元爺。”

年的影子突然走進視線，歸晚怔然，從端王府中最后走出的居然是他。歸晚依稀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樹叢中清爽淡雅的年，清澈明得不沾塵似的覺，一切是錯覺嗎？

林染和京城督衛上前，督衛更是諂得無以復加，管修文卻是冷淡的樣子，三人站在門口不知說了些什麼，京城督衛才又匆忙走開。

簡直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歸晚半驚半疑地看著眼前一幕，這個真的是那個曾著《春思》的質樸年嗎？難道袍加，真能讓人失去本，宦海如此污濁，白蓮也能化泥嗎？

“夫人……軍快要搜完了，我們還是趁早離開吧。”馬車停在巷口，并非十分安全。

點頭應允之后，合上車簾，歸晚靠回車廂，再也無法睡，心中翻騰不已，四日之間，難道真是風云大變了嗎？

“端王霸道囂張一時，氣焰無人能敵，想不到今日……”樓盛頗為慨，自言自語道。

歪支著腦袋，歸晚聞聲沉默，剛才那蒼涼的景，特別人心境。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這個道理從小就知，凡事不可太過，必須留三分，才是生存之道。端王敗在這個“滿”字上。歸晚心念一轉，突而想起，樓澈的況可以說本質上與端王無二致，也是危險至極。難道，這世上，真是花無百日之紅嗎？

想得有些多了，子微微酸，歸晚側側，慵懶地躺下，任長發披散，半閉著眼，對著車外道：“樓盛，先去北院。”

車外沒有回應，車廂卻一陣大的震，不久又恢復如初的速度。半晌之后，車速漸緩，廂外一陣間雜的腳步之聲，車簾輕輕被人從外掀起，辣西施的聲音平緩地傳來：“公子，有什麼吩咐嗎？”

維持著同一個姿勢，歸晚似沉睡一般，輕啟口說道：“三娘，京城這四天發生什麼事了？”

如鈴的笑低低地傳開，辣西施嬉笑說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公子難道不知？”

歸晚慢慢睜開眼簾，瞳眸幽如夜，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愿聞其詳。”

清風徐過，清爽怡人。

三娘站在馬車前，把四日來的京城向全都詳盡地敘述了一遍，一邊戲道：“那刺客死在獄中，端王百口莫辯，但是也沒證據指證他，本以為此事會不了了之，誰知，第二日，竟是新科狀元站出來，提出罪證，給端王定下了實罪。

“更有趣的是，現在還流傳一個說法，說是那新科狀元是樓相的門生，這一切說不定是樓相想要鏟除端王的計謀。什麼刺客啦，罪證啦，都是樓相一手安排的。

“如今新科狀元平步青云了，兩日之，升了三級，可說是前的大紅人了……”

婉婉道來的口氣看戲似的調笑，歸晚卻因為這話中的信息心沉重了三分。一直到三娘離開，馬車再次駛，心如無波之鏡，歸晚再次半倚，伴著車轉的節奏聲，漸漸睡。

醒來之時，馬車已停在相府之外，踏下馬車，相府的正門外居然有好些人徘徊等候著，表似有焦急，不時頭接耳。歸晚淡笑，對著邊樓盛戲謔道：“今日倒真是奇怪了，到哪兒都這麼熱鬧。”

樓盛不敢貿然接言，陪著歸晚走進相府，對老管家那一臉驚訝之報以苦笑，聳肩表示自己的無奈。

老管家正想上前詢問些什麼，歸晚一揮手打斷他的絮叨：“相爺在哪里？”

低下頭，老管家很老實地指向后院。

后院秋意正濃，踏院中，紅楓在空中旋散，清波玉池，裊裊之煙。

樓澈坐在池邊，雅淡的儒，玉冠束發，手中持著釣竿，悠然地在池邊垂釣，到有人接近，偏過頭，看到歸晚的一剎那，眸中閃過驚訝，隨即又一掠而過，笑語道：“看來樓盛越來越不會做事了。”

歸晚走近，曲坐在樓澈側，定定地看著池子，說道：“門外許多員求見，夫君卻紋不在這垂釣，看來是竹在了。”

薄略勾，樓澈微笑不語，池波遇風，漣漪圈圈，他手中的竿卻半點靜全無。

“歸晚，天山以北，雪無垠，天地如同一；江南綢鄉，婉麗雅致，如雨如愁；你更喜歡哪一？”

“我都不曾去過，不知如何比較。”

“不久之后，我就帶你去游覽這天下景，如何？”

然一笑，看到紅葉落湖，悠淡地輕嘆：“夫君，連我都要一起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