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吉日，將軍府吹吹打打的，將婁婉君嫁進了賜的狀元府。

婁婉君一路上都波瀾不驚。

對這些沒興趣，甚至連狀元郎的尊姓大名都沒打聽。管他是誰呢，不過是個拿來應付父親、躲清靜的讀書人。嫁去之后，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要想傳宗接代，就隨便去納妾，反正別管就行。

迎親的路上熱熱鬧鬧的，婁婉君蓋著蓋頭，也看不清什麼。似是那位狀元郎文武雙全，將娘家出的難題一一破解了，轎門的時候也又穩又準，周遭的賓客皆是贊不絕口。

婁婉君卻不怎麼關心，被一路送進了婚房中后，便一把扯掉了蓋頭，兀自坐在桌邊，拿點心去填了一整天的肚子。

親這事兒，還真是天下第一難辦的苦差事。

狀元郎一直到夜半三更時才遲遲而歸，剛踏進屋子，婁婉君就聞到了一夾雜著翠竹氣息的清冽酒香。

想必沒被人灌酒。

單手拿起蓋頭，囫圇蓋了回去，便往床榻上一坐，百無聊賴地等著對方掀蓋頭。

是一桿纖長雕花的金秤桿，將的蓋頭挑了起來。

紅燭搖曳中，婁婉君一抬眼，看到的便是著紅婚服的那人。拔，干凈，五生得極好，尤其那雙眼睛，清又深邃。

這不就是那日在臨安，被霍玉衍趕出城去的那個窮書生嗎？

“你……是你……”婁婉君愣道。

卻見那人目停了停，繼而展，出了個淺淡的笑容來。

“是我回來晚了，著實抱歉。”說著，他抬起手來，輕緩地拿下了婁婉君角沾著的糕點殘渣。

“居然是你！”婁婉君還沒回過神來。

聶淙的笑容里染上了兩分無奈，溫聲道：“是我。事先未和姑娘講明，是在下的不是。”

婁婉君愣愣地看著他。

便見聶淙轉過去，從桌上拿起了那兩杯合巹酒，走到了婁婉君的面前。

“若姑娘不愿，在下斷不會有強迫的意思。”聶淙緩緩道。

“我……”

婁婉君看向他。

也沒不愿，就是有點震驚，到這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但是，似乎沒什麼該不滿意的地方。江隨舟辦事，向來最是妥帖，這人子好，品行端正……長得還尤其好看。

有什麼不愿的啊！

婁婉君回過神來，連忙否認道：“沒有，我沒有！”

說著，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般，一把拿過了其中一杯合巹酒，仰頭喝下，氣勢頗為恢弘。

放下酒杯時，明顯看到聶淙有點詫異。

“我……”婁婉君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卻見聶淙展，淡淡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

——

此后，婁婉君只覺得生活頗為順意。

再沒他父親在耳邊嘮叨，更沒有公婆要伺候照顧，唯獨一位老祖母，還是最和善的，平時對好得不得了。這夫君也省心得很，干凈，又不喜人伺候，什麼都能自己做好不說，每日婁婉君回府，都會有人在桌邊靜靜等著吃晚飯。

才剛嫁進來沒多久，口味就像被得清清楚楚了似的，每天在桌前等著的菜，都稱心如意得很。

而這位夫君，也挑不出一點病來。

好看，尤其地好看，甚至比之那出眾的皮相，清朗安靜的氣質更吸引人。有時候婁婉君回府，是看他在窗邊坐著靜靜地看書，都能讓連呼吸都不太會了。

漸漸地，婁婉君倒是覺得，個親也不錯。

父親對這婿也滿意得很。他家婿中了狀元之后，立刻就進了翰林院，沒多久，便又被平調到六部轉了一圈，一看便是極得皇上重的。他也爭氣，經他手辦的事，樣樣都辦得極其漂亮。

婁鉞只覺在滿朝文武面前都揚眉吐氣了。

只是有一點，他兒了親，還是日日在外頭野著。當將領的不同旁的，每日四奔波不算，還日舞刀弄槍。從前他兒孑然一也就罷了，現在了家，總不能不要孩子吧？

但是這話，他說一次他兒急一次，沒有辦法，婁鉞只得去找他的婿談。

“婉君如今，也需要你多勸勸。”婁鉞說道。

“不知父親所說的，是要勸什麼？”聶淙問道。

“你還放任他日里在軍隊里野著？”婁鉞見他不明白，急了。“就算不想回家，至調到兵部去吧？”

聶淙聽到這話，笑了笑。

“岳父不必擔心這個。”他說。“兵部日日那麼多文書，婉君也不適合在那里待。”

“可是都嫁人了啊！”婁鉞道。

便見聶淙垂下眼，淡笑道。

“嫁人了，也不妨礙喜歡做什麼。”他說。“我不介意，岳父只管放心就是。”

——

婁鉞卻還總擔心有事。

果然，不到半年，就真出了他最不愿看見的事。

西北突厥犯境，京中需有將領領兵前去，婁婉君主請纓，請求領兵北上。

婁鉞與婁婉君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婁婉君獨自回府時，天已經暗了下去。

心也有些不好。

在鄴城待了兩三年，日日太平無事，是真覺得沒什麼意思。從小在前線長大，如今沒有事做，便讓總覺得缺些什麼似的。

今日請纓，也是極其想去。

但是……

似乎確實已經有了一個家了。

跟父親，隨便吵架也就罷了，但是面對聶淙，總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這種說不出口，也不清楚有幾的原因是對即將兩地分離的愧疚，或者有幾的原因……是自己也有點舍不得。

溜溜達達地，一直拖到天全黑了，才終于回了府。

便有丫鬟來報，說聶淙今日在府中宴客，來的是幾個同榜的友人，此時正在前廳里。

婁婉君應聲，轉頭便往宴廳走去。

宴廳關著門，但隔著門扉，還是聽見了里頭說話的聲音。

“聶老弟，不是為兄的說你……你家里這位娘子，實在該好好管管了。”

旁邊立刻便有人附和起來。

“是啊！你說都嫁給你做夫人了，還跑到那邊關打什麼仗？終歸是個兒家。”

“若真走，誰能知道會去多久？若是三年五載的，可如何是好啊？”

便有人說道：“倒也無妨，聶兄納幾房妾室，也不是什麼問題。”

婁婉君停在了門前，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

背后說的話，總歸不大好聽，但卻也是真的在理。

低了低頭，轉過去，打算自己回屋去收拾行裝。

對唄，聶淙自己有手有腳的，想要孩子，隨便他納妾就好。這事兒親之前就想清楚了，這會兒也不必旁人再來提醒。

……只是心下，多會有些不舒服罷了。

婁婉君強下心頭劇烈的不適，抬步就要走。

卻在這時，隔著門扉，聽見了一道清冽的聲音。

“聶某家事，不必各位心。”那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平和又坦然。“保家衛國，自是做將領的天職，聶某豈能把鎖在后宅里，棄邊關萬民于不顧？”

——

這天晚上，聶淙回到房中，便見婁婉君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臉上從來藏不住緒，看這神，聶淙就知道是聽到了什麼。

他走上前去，在婁婉君側坐了下來。

“在想什麼？”他問道。

“我今天請了旨，要去打仗了。”婁婉君說。

“這我知道。”聶淙點了點頭。

婁婉君抬眼看向他。

“邊關夷狄侵擾，最是難纏，至兩三年，我都會留在那里。”說。

聶淙又點了點頭：“我也知道。”

婁婉君的嗓音莫名有些哽咽了。

“我不攔著你納妾，我回不來，也不會輕易虧待了你。”

這話分明該說得理直氣壯，但這會兒，卻莫名像是在發脾氣似的。

聽見聶淙低低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