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玄龍,最不想見的人,應當便是他了……
燕鳶無法改變這夢魘中的一切,但可以改變自己。他抬手掐了個訣,面容和形剎那了槲樂的模樣。
他輕手輕腳地從過去,將玄龍從地上扶起來,將他的上半抱進懷中。
玄龍子得猶如被了筋骨,額頭無力地靠在燕鳶肩頭,雙眼被冷汗模糊了,看不清人。
花娘的膛沒有那麼寬闊,燕鳶不會待他如此溫,而槲樂不在了。玄龍一時想不出是誰抱著自己,他痛糊涂了,腦袋便也不清醒,憑著本能,微弱地出聲問。
“槲樂……是你嗎。”
一陣鼻酸沖上腦門,燕鳶險些忍不住眼淚,仰頭狠狠吸了口氣,落在玄龍發間,嘶啞道:“嗯,是我。”
玄龍高聳的肚子不規則地起伏著,眼看就要臨盆,他說話都不利索:“你來……看我了……”
“嗯。”燕鳶怕他聽出破綻,不敢說太多。
玄龍是被‘槲樂’抱著便很開心了,整個人都輕巧了許多,他安靜地靠著這溫暖的軀,過了一會兒,說:“槲樂……我想走了。”
“同你一起……”
燕鳶哽咽出聲,很快便止住了,啞聲回:“好……我帶你走。”
有溫熱的意落在玄龍面頰上,他睜開渙散的綠眸:“槲樂……你怎麼哭了……”
“莫要哭……”
“好,都聽你的。”燕鳶努力讓自己抖的聲線聽起來正常些。
玄龍間發出緩的息,薄微微蠕:“我不喜這里……我想回、千年古譚……”
“或是與你,去尋一個無人的山谷……蓋一所小屋……”
“你、我、還有孩子……我們三者,在一。”
“只要不是這里……便都可以。”
燕鳶將懷中人收一分,呼吸抖:“好…都聽你的。”
“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玄龍的聲音越來越輕,綠眸半合:“槲樂,你走了許久……我頗為掛念。”
從前燕鳶總與槲樂爭鋒相對,將槲樂視作敵,痛恨玄龍護著槲樂,這般倔強的人,了再大的苦都不肯低頭的人,卻三番五次為了槲樂求他,甚至不惜用來換取槲樂的自由。
他回過頭看才知曉,在這樣的境地中,槲樂怕是玄龍心中能知到的僅有不多的溫暖了,人是需要才能活下去的。
玄龍雖孤冷,卻并不代表他心如頑石,沒有知覺。他比任何人都曉得知恩圖報,旁人待他好一分,他便還百分。
定是槲樂待他極好,他才會時時想著槲樂。
古有言,強扭的瓜不甜。占有是喜歡,是放手。
曾經的燕鳶向來不信這些,覺得深才會不顧一切地占有,占有對方的,填滿對方整顆心,不容許其中混進半粒砂。
在經歷了那些波折以后,他相信那句話了。
比如眼下,他就愿意化作曾最討厭的狐妖,來哄他的阿泊開心。
只要他的阿泊開心。
哪怕現在的玄龍不過一縷魂識,也沒關系,他抱在懷中,便到滿足了。
“我知曉你掛念我,便回來看你了。”
“你可歡喜。”
燕鳶用生平最溫的語氣說。
玄龍薄微彎:“歡喜……”
“我許久沒有……這般歡喜了。”他總是很痛。
燕鳶笑道:“嗯,那我們回家可好。”
“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集魂路之景樓
玄龍此生最喜聽的應當便是‘回家’二字了。
因為他沒有家。
若有人愿意帶他回家,他自是歡喜的。
從前燕鳶說帶他回家,卻將他丟棄在這不是人住的監牢中讓他盡凌辱,好在他還有槲樂可以相信。
好在他還愿意相信槲樂,燕鳶才能以槲樂的份,將這一縷亡魂之灰哄進聚魂盒。
從皇宮出來后,燕鳶捧著聚魂盒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緩慢地穿梭而過,他與玄龍在這街市間幾乎沒有記憶存在,但難保玄龍四散的魂識會經過這里。
雨停了,夜深沉。
因是下了整日的雨,今夜坊間頗為凄楚冷清,賣的攤販不曾出攤,街面上半個行人都沒有,四都是黑漆漆的。
倒是前面那兩家館與酒樓,紅火地掛著燈籠,勉強算是給這條街市添了點彩。
遠遠就聽到館中流淌而出的錚錚琴鳴,一首《春江花月夜》,端得是抑揚頓挫、行云流水。
相比之下,館對面那座靜謐酒樓,猶如佇立在暗夜中的公子,彬彬有禮,沉默言。 m.xsw5.com首發
館中時而傳出‘咯咯’笑,有人尋歡作樂,有人醉生夢死,也有人,捧著聚靈法,日夜游走在世間,尋那朝思暮想的亡妻。
路過酒樓時,燕鳶不經意間抬眼,看到門匾上‘景樓’三個龍飛舞的大字,剎時被釘在原,手腳再不能彈……
他和玄龍,于這坊間,并不是記憶全無的……
昔日他誤打誤撞間潛千年古潭……玄龍日日悉心照顧他,每日要往坊間跑三回,買他喜的吃食。
他挑剔,不生冷,不醋茶淡飯,從小攤小販上買來的面粥他嫌寡淡,不肯吃。此后玄龍便認定了景樓,這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大廚的手藝和皇宮中的廚各有千秋,燕鳶覺得口味新奇,就吃得多,玄龍見他喜歡,每每變著花樣買這里的吃食回去。
他的傷能好得那樣快,除去玄龍拔鱗救他之外,離不開玄龍的悉心照料。那龍表面看著不通人,其實心比針孔細,相不久就將他的喜好記得一清二楚,知曉他討厭吃蔥,下回飯桌上絕不會出現半點蔥花。
兩輩子,他都這樣他……可是他將玄龍弄丟了。
燕鳶合上雙目深深吸氣,每一縷甜的回憶都化為尖刀捅進他熱的心房,痛得他呼吸不住抖,明順著臉頰滾落。
若還有以后,多好啊……他愿意用盡接近永恒的余生來彌補,將玄龍待他的好,千倍百倍地還回去。
可惜,沒有了。
他和玄龍的開始便是錯誤。
是他的執拗和狂妄害了他兩輩子。
若不是自己的接近,玄龍興許孤獨,但他可以活得很好,可以做萬人矚目的戰神,永遠活在云端上。
是他自以為的捆綁著玄龍,撕扯著他的靈魂讓他墜了地獄……
冰冷的水珠毫無預兆地砸在臉上,燕鳶睜開模糊的雙眼,落下的水滴越來越多,竟是又下雨了。
施展結界擋住雨水,燕鳶抬袖輕輕蹭掉聚魂盒上的水珠,正離開,忽見盒子中央的寶石發出湛藍的芒。
玄龍在這里……
左邊是館,右邊是酒樓。
玄龍不可能去館,那便是……
燕鳶抬手掐了個訣,讓自己的魂魄離軀,進了玄龍的魂識之境。
漆黑的雨夜在一瞬間轉化了白日,烈高懸,街市上人川流不息,賣瓜果、蔬菜、包子、刀削面的小攤販們在路邊一字排開,熱地吆喝著,買熱包子吃牛面的百姓絡繹不絕。
就連面前清冷的景樓,都了一派熱鬧紅火的場面。
景樓不僅供應酒水宴席,早上還賣老板祖傳制的包子與荷葉粥,價格雖貴,奈何味。即使每日限量一千份,還是得排隊才能買上。不富貴人家的小廝天還沒亮就跑過來排隊了,生怕來晚了買不到。
隊伍末尾的兩個小廝打扮的年輕人就在低聲議論。
“誒,我家老爺就吃這里的包子,我今日天還沒亮就來了,誰知道前面的人比我更快,這都排到外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
“害,聽說這景樓包子的名號都傳到城外去了,有不鄰城的夫人小姐來長安游玩,就是專門為了吃一口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