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道司馬皇后溫良淑慧, 可斷沒有人比更懂得那張皮子底下的黑心腸！若非的授意，怎會被丟在這浣司！遭那老黔婆日日折磨！

當年, 司馬皇后找到，原以為自己的命運便改變了，確實快要改變了的，憑著那張與當年那個最得寵的姬頗為相似的臉，得了幾年陛下的寵，有了那份寵, 如何再甘于只當一個姬，便生了些旁的心思，將日常所喝的避子湯換掉——當年那個西域姬, 本可以母憑子貴，只因生了那麼個不男不的不祥之人，又命背地崩而亡，怎會像那樣沒福氣！

一切都在的計劃中，唯一失算的便是那原以為賢良的毒婦，竟在有了孕后使下如斯毒計，令不僅失去了肚中的孩兒，還被陛下深深憎惡，以至于發落到這等苦地，被那心狠手黑的老黔婆百般折磨——這一切，教焉能不恨！

咬了咬牙，撲到一旁生了銹漬的銅鏡那里，鏡中人面頰凹陷了下來，只看得出幾分原來的樣子，更是教恨得渾發抖，這樣的鬼日子，一刻也不想過了。

遑論那個不祥之人說的是真是假，都要一試——只有這個機會了！

正暗自籌謀，外頭一聲叱罵傳來，秋蟬渾一抖，忙將裳放回柜子，堪堪關好，門轟隆一聲便被踹開了，一道尖利的聲音幾要刺破耳：“你這賤蹄子又懶！”

但見一個長八尺的悍婦站在門口，便是這浣司的司管，秋蟬見手中的藤條幾乎要發，正待開口求饒，那司管已三步并作兩步上來了，一把揪住的頭發，將藤條在腰上，左右開弓，登時將秋蟬打得口鼻冒。

“你這賤貨莫不是以為還是伺候陛下的時候！福呢這是！也不瞧瞧這兒是哪里！”一腳踹在口，直教秋蟬掀翻在地，那司管一雙銅鈴眼瞪得溜圓，狠的芒盛出來：“若今日外頭那十桶沒清，哼！”

拔出腰際的藤條，猛地朝一旁桌案上一，巨大的聲響使得秋蟬渾一哆嗦，那司管哼了一聲，這才罵罵咧咧地離去。

秋蟬伏在地上息著，聽得門口砰的一聲，那老黔婆的聲音才漸漸遠去，秋蟬也不顧地上的臟污，徑直撲下去嚎啕大哭。

這種日子，斷斷過不下去了！

一口銀牙幾要咬碎，而今，別無他法，只能一試了！

***

深夜，子時的更聲已經敲響，秋蟬抱著一個包裹悄悄來到一偏院的角落，面上還掛著些傷，神極是警惕，躡手躡腳的，繞過重重的假山，來到了一欒樹叢后，那兒已經有一個黑影站著等候了。

秋蟬一喜，忙上前福了子：“孫太侍。”

眼前一滿臉瘊子的中年太侍回過來，他往背后看了一圈，確定再無第三人，這才睨了一眼：“東西呢？”

秋蟬忙將懷里的包裹遞給他，孫太侍翻開借著月一瞧，登時變臉：“就這麼個破衫子，值當爺大半夜出來？”

這孫太侍干得便是宮外轉手的活計，宮太侍、甚至些手頭不寬裕的妃子若是缺銀子，便會托些好東西給他轉到宮外賣掉，所得銀錢二八分，錢貨兩訖。自他的上峰買通了衛軍頭子后，這暗市勾當更是連著幾年持續了下來。

本以為今日又有新貨，卻不想是這麼一件破落東西，心下生火，一把將包裹丟回懷里，不等他開罵，秋蟬已是討好地解釋道：“我并非托賣，找您是讓你幫我送個東西到宮外。”

話畢，忙從懷里了袋東西出來，小心翼翼遞給那太監：“這是給您的辛苦錢。”

孫太侍拉開一瞧，頂看不上似得，一把丟還給：“你這外授遞，若讓衛逮著了，可不是挨一頓板子的事！別累著爺！”

他啐了一口：“晦氣，什麼人都往這兒湊，大半夜的，竟被你這蹄子擺了一道。”

秋蟬忙跪了下來，哀聲求：“公公，求您幫幫我。”

那太侍連頭都未回，徑直擺了擺手：“得了，雜家可不是開振災粥鋪的良善人！”

眼見這唯一的機會便要斷在眼前，秋蟬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抓住那太侍的手，孫太侍回了頭來，惱怒地看著，秋蟬忙放開了他，只垂了腦袋，勾了一下凌的發到耳際，出一個笑來：“我知道您瞧不上這點碎銀……”

施施然向前走了幾步：“這不是給你帶其他東西來了麼？”

孫太侍皺了皺眉，著臉上的瘊子看了幾眼，見說還休的模樣，瞬間明白了過來，眼睛微微一瞇，半晌，烏突突笑了一聲。

***

有了賀云逸的襄助，李元憫得已以為由，避開了剩余幾日的道場，他在客棧中歇了兩日，終于讓胎象穩了下來。

第三日，瓦剌國主也先以朝拜的名義率使團了京師，京城戒嚴，眾林軍把守要道，迎接瓦剌使團。

李元憫站在窗邊，看著那浩浩的人馬過朱雀大街，他知道，一場巨變即在眼前，但奇妙的是，他心間異常的平靜。

門外一聲輕微的聲音，有人進了來，是賀云逸，他端著冒著熱氣的藥向他走來。

李元憫一怔：“你怎麼來了？”

“今日休沐，恰巧路過，方才上阿英姑娘，便替端來了。”

賀云逸將端盤放在桌案上，窺著他的氣，見著已是好轉許多，心下欣，順便搭了一把他的脈，半晌，面漸漸放松了來：“好在你這子還算爭氣。”

李元憫微微一扯角，自覺將桌上那碗藥端起，屏著息很快便喝下去了。

下面戒嚴的林軍慢慢撤退了，賀云逸替他關上了窗戶，似是隨口似的：“我夫人聽聞你來了京城，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差我這遞話的來請殿下了，不知殿下可否賞臉？”

李元憫怎不知是他見自己整日躲在這客棧里，想帶他出去風而已，他又怎會去拂了他的好意，面上浮起了微笑：“也好，還沒去過你府上呢。”

當下披了件大氅，與倪英代了幾句，便戴了個面同他出了客棧。

街頭上春漸濃，綠的柳梢頭逐漸變得蒼翠，顯得生機，行道上沒有多人，很是寧靜。

因賀宅離這兒也不遠，所以賀云逸建議干脆步行過去，一路上二人隨口聊些有無，偶爾看看街邊春景，倒是閑適的很。

李元憫看了看邊清癯的男人，心間激他這樣不刻意的關懷。

正待說什麼，安靜的街道突然傳來馬蹄聲，轟隆隆的一陣。李元憫抬頭一看，突然怔住了。

賀云逸察覺到了他的異常，順著他的目一瞧，三四十個虎賁勇士駕著高頭大馬朝著這邊奔來，威風凜凜，尤其驍勇拔、周冷厲的領頭之人，更是威重不可直視。

李元憫不知為何，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起來，他忙垂下眸，意識到自己還帶著面的時候，他了角，慢慢抬起眼來。

那一瞬間，他對上了一雙極其淡漠冰冷的眼睛，他心間一悸，有種荒謬的覺，他覺得他認出他了，可下一瞬又覺得沒有，那樣的眼神在他上不過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開了，仿佛眼前的不過路人一般。

李元憫站了半晌，待那隊人馬帶起的煙塵平息，這才與一旁的賀云逸笑了笑，“走吧。”

賀云逸看著他面上的笑意，結了，沒說什麼，隨著他走了。

賀府坐落在京城西巷口，占地并不大，但修繕得很致。

賀云逸的妻子周氏很是溫婉大方，見到李元憫的第一眼，雖是有片刻的怔忡，但很快便帶著周到卻不刻意的禮數上前拜會，李元憫忙扶起了，肚子已是很大了，雖才六個月，然而腹部鼓得高高的，如同快要臨盤一般。

“雙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