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是晚上才開始的，白天他有一天的時間看賬本。

不過宮中開銷巨大，賬目繁多，想也知道一天肯定看不完。

不過讓他驚訝的并不是這個，而是秦睢居然會讓他看賬本，還這麼早。

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原本進宮只想保命的，可秦睢突然丟給他這麼大的差事，哪怕郁寧上不說，心里卻也是愿意的。

畢竟宮中漫漫長日，如果無事可做，真的不知道怎麼度過了。

思及此，郁寧打起神坐起，決定起床先找李魚問問況。

他既然能年紀輕輕任主管太監，能力肯定是有的，這點來看，就連經常在秦睢邊伺候的小林子經驗都不如他富。

而李魚也不負眾，雖然沒在務府當過差，對這種事卻算悉，給郁寧講了不他之前未曾了解的知識。

“對了，殿下。”李魚一番話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晦道：“那務府主管康揚公公，是長樂宮太后娘娘邊的康擇公公的弟弟……”

郁寧愣了愣，頓時明白他話中未盡之意。

這康擇，也就是那天請郁寧的太監，是太后宮中的主管太監，深太后信重。這康揚是他的弟弟，自然也是太后的人。

這樣一來，如果他看賬本真看出什麼，也得先掂量掂量再做決定。

而李魚這番話也并非警告，更多的是提醒，提醒郁寧謹慎行事，不要輕舉妄。

“多謝。”

他目澄澈真摯，面容俊秀雅，倒讓李魚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擺擺手道：“這都、都是奴才分之事，殿下折煞奴才了。”

……

早飯后郁寧就看到了這位李魚口中的康揚公公。

他長得跟康擇有七分像，只是比他胖一些，看著也更討喜。

他后帶著兩個太監，進了殿行過禮之后，便招呼著他們把厚厚的賬本放下。

手掌厚的賬本看著有三四十本，放在桌上豎起高高的一摞，幾乎能把人擋住。

“殿下，這便是宮中這幾年來的賬目，奴才都給您找來了，還殿下過目。”康揚滿臉堆笑地開口。

“怎麼這麼多？”郁寧口而出，隨即默默閉上了。

好丟人，顯得他好沒見識。

“這是陛下即位以來的所有賬目，是多了些。”康揚笑道：“殿下您可以慢慢看。”

笑里藏刀，這是要給自己下馬威啊。

郁寧清清楚楚地記得，秦睢說的是讓他看這兩年的賬本，現在康揚卻把這七年的都給他拿來了。

看著殷勤備至，實則不懷好意。

“好，你先下去吧。”郁寧抿了抿，一派鎮定的模樣：“本宮有需要會你的。”

“是。”康揚眼中閃過微，隨即行禮退下。

“關上門，你們倆過來，幫我把這兩年的賬本先挑出來。”人一走，郁寧就裝不下去了，拿起一本翻看著，招呼這倆人幫忙。

“是。”倆人齊聲答應。

三個人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不一會兒便將近兩年的賬本挑出來遞給郁寧，郁寧數了數，總共六本。

默默嘆了口氣，郁寧知道自己這一天怕是都要花費在這上面了。

只是與此同時，他心中卻又涌出斗志來。

不過是看賬本，他可以的。

“殿下，快到晚上了，您該為今晚的宮宴準備了。”眼看著快到傍晚，李魚忍不住提醒道。

這都看了快一天了。

“先別急，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郁寧偏過臉，眼睛卻還盯著手中的賬本，“你知道，除了長樂宮、甘泉宮以及陛下的勤政殿，其余宮殿還住著誰嗎？”

“這個……”李魚皺眉思索一番，不確定道：“除了東南角折枝苑住著幾位瘋了的嬪妃，其余宮殿應該都是空閑的……”

——果然。

郁寧翻來覆去地看了眼手中的賬本，忍不住嘆了口氣。

知道這康揚糊弄他，可未免也糊弄得太勉強了。

別的不說，這宮里十幾所空余宮殿的燈油錢怎麼就跟勤政殿一樣了？

就連他的甘泉宮，也是這兩天才住進來的，何至于去年的燈油錢比陛下宮里還多出十幾兩？

看起來真如李魚所說，這康揚借著有太后撐腰，行事肆無忌憚的。

或者，本他的所作所為就是太后屬意的呢？

思及此，郁寧臉微變。

“殿下。”李魚忍不住又開口：“您再不換服，可就真來不及了。”

郁寧這才回神：“把服拿過來吧。”

袍是改制的樣式，黑紅大氣，郁寧剛換好服，小林子就帶著文廷進來了。

“參見皇后娘娘。”文廷恭敬地行了禮，“傳陛下口諭，請您整理好后去勤政殿等他。”

“多謝文公公，現在就去吧。”郁寧整理了下襟，看了眼桌上的賬本，終究是沒有手拿。

再看看吧……

輦一路被抬到勤政殿，來的路上，郁寧又看見了那個巨大的樹屋。

郁寧心中實在好奇，忍不住把小林子過來問話：“你知道這樹屋的來歷麼？”

“殿下竟不知道嗎？”小林子驚得瞪大了眼。

郁寧：“？”

他該知道嗎？

“這樹屋是為您所造的啊。”

小林子一臉理所當然地道：“宮里人人都知道，兩月前陛下便吩咐人將這棵皇家獵場里年歲最久的樹連拔起，親自督促人建了這樹屋說要給您當禮。當時奴才還在嘆陛下對殿下您的用頗深呢。”

郁寧：“……”

哪里是用頗深？

分明是秦睢自己作孽，再把鍋扣到他上！

第8章 宮宴

帝后大婚第四天宴賞眾臣，是大夏由來已久的規矩。

京城凡是四品以上的員，都要來參加宮宴。

由于閑月閣面積不是很大，所以每次都是在花園東側的興慶殿舉辦的，那里風景不如閑月閣好，可隔著一條回廊就能看到不遠的湖，也算是別有意趣。

不到申時，眾臣便已在宮人安排之下座，等著宮宴開始。

好在沒等多久，秦睢就帶著郁寧一前一后地進來了。

到眾臣打量在自己上的視線，郁寧手心微微沁了汗，涼膩。

他不敢偏頭去找祖父郁淮安坐在哪，只跟在秦睢后乖乖落座。

待兩人落座，眾人的目才終于收回，郁寧那種如芒在背的覺稍散，他便忍不住用目去搜尋郁淮安的位置。

沒一會兒，就在前排左側看到了他，旁還坐著郁寧的父親郁積文。

郁淮安是三朝元老，聲名遠揚，地位頗高，坐在這里倒也說得過去，只是他旁的郁積文則是完全沾了郁寧的了。

不同于父親的才華出眾，郁積文才疏學淺，三十歲才考上了進士，之前一直在長洲郡做一個八品小，后來因著父親升遷，才跟著來了京城，提拔在禮部當修纂。

所以按他的品階，是絕對不可能參加宮宴的。

可誰讓他的兒子是皇后呢？

陛下頗為寵這個皇后的事，宮里宮外可都傳遍了。

雖然流言大多有些難聽，可寵卻是實打實的。

眾臣自是有意見也不敢多言。

此刻的郁寧卻不知道眾人所想，隨著宮宴正式開始，他也開始跟著秦睢共同舉杯致意，目卻又不自覺地盯著酒杯出神。

最近天冷……祖父有沒有加呢？他的還疼麼？

沒想多久，歌姬舞們的到來和奏樂聲的響起就打斷了郁寧的思考，他回神，下意識朝郁淮安的方向看去，卻見對方也正看向自己，蒼老渾濁的眼中是一閃而過的失。

怎麼了？

郁寧心頭一跳，仔細往那邊看了眼，卻見對方已經偏過頭不再看自己。

郁寧抿了抿，心中愈發不安。

除了早死的娘，他心里最親的家人就是祖父了，現在祖父卻連看他一眼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