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的屜放著草稿紙,都是給莊宴用來畫圖與計算的。
中間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莊宴”兩個字,連筆工整漂亮,落筆重,是陳厄的字跡。
莊宴怔了怔,想不起Alpha是什麼時候寫下,又是什麼時候塞進來,地,放在屜靠里面,很蔽的地方。
書桌其他屜里,是自己的課本和資料。
書架下方連著柜子,莊宴一個個打開看。
今天天氣熱,他出了點薄汗,抿著找。
開了幾個空柜子,終于打開靠邊的柜門,找到了陳厄的視片。
莊宴不是學醫的,本分不清翅膀骨骼的名字。但照片很直觀,而且理解難度不大。
視片按照時間順序被整理好,從骨頭斷裂,到做完手植特殊固定材料,再到現在的恢復期——
不同角度的片子,莊宴坐在地毯上,一張張看過去。
他心臟被沉重的東西纏繞著,指尖發白地著視片。
那麼長的骨骼,在視片中折損斷裂。
然后被植支架和鋼釘,看起來就很疼得不行,陳厄還要裝出一副沒事的模樣。
莊宴眼眶發酸,沉默了很久,安安靜靜地把視片放在一邊。
柜子下面還有一些舊資料,看起來像廢紙,翻過來,原來是以前的醫囑和病歷。
Alpha這些年的記錄,比自己一輩子的都多。
莊宴慢慢地,一頁一頁翻過去。他的嚨被棉花一樣的苦滋味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年低著頭,從最近的病歷,一路倒著看。
直到翻到之前,陳厄被冒牌貨下藥的那段時間。
——原來他不是從邊境回來休假,也是前線了傷,需要靜養等待痊愈。
也不知道究竟詢問了什麼,醫生在記錄中寫,不建議將腺切除。
Alpha失去腺后,將無法維持半形態。假若有作戰需求,建議患者尋求其它方式,解決信息素與易期的問題。
莊宴怔了怔,抱著膝蓋,合攏病歷,把它放回柜子里。
-
會議室。
莊晉打開腦,屏幕立刻亮起來,投影出藏在反抗軍據點地下空間里,龐大復雜的儀。
他給陳厄看了一眼,然后問:“就這個東西,對吧?”
陳厄嗯了聲。
這個項目相當復雜。一個團隊在邊境,由沈院士帶隊,實地調查儀的結構和使用方式,消息上報給陳厄與軍部。
另一個團隊在中央星,從理論方面進行分析、計算與研究。莊晉能夠從部獲得的,是這個團隊的報。
每周還有例會,以供流與研討。
但小宴的事又不能在例會上說,而且莊晉心急得不行,干脆先來問問陳厄那邊的進度。
平時兩個不怎麼對盤的人,現在倒難得取得了統一戰線。
之前莊晉心想,媽的,要是被尚榆知道這事兒,他肯定得往死里嘲諷自己。
萬幸陳厄態度像以往一樣冷淡,有事說事,沒因為弟弟的關系而特意套近乎。
于是莊晉也勉為其難,看在小宴的面子上,勉強維持表面的平靜。
莊晉說:“我從國防部看到提上來的文件資料,科學院那邊提出假設,這個儀的這部分——”
他用手指著,在屏幕上圈起一塊地方。
“——是用來制造隧穿條件的。但我特意多問了一下,發現就算能制造合適的條件,讓量子生寄生到人里,它的影響范圍其實也沒多大。”
“多大?”陳厄問。
“半徑六千公里,差不多是一個星球的范圍。”
莊晉頓了頓,皺起眉:“所以問題就在這里,小宴離邊境的距離,是以年來計算的。他究竟是怎麼到影響,然后被寄生的呢?”
“我這邊也收到一條消息。”
莊晉:“你說。”
“目前被發現的量子生命,都寄生在反抗軍上,已經全部被控制起來,關在隔離地區。邊防軍負責看守審訊,獲取報。”
說到審訊這兩個字的時候,陳厄語調偏冷。莊晉是知道邊防軍手段的,機智地不去多問。
“然后呢?”
“個別高層人員代,”Alpha說,“在五年前,有一個量子生命,通過連續不斷的寄生與隧穿,離族群,功遷徙到其他星系。”
莊晉臉變了。
“媽的,肯定是它。”
五年前,連時間也對得上。
陳厄眼眸黑沉,繼續說:
“量子生命在一定范圍能夠知彼此,我已經要求沈院士選擇一個安全可控制的俘虜,送來中央星。假如它在這邊,那就能第一時間捉住。”
莊晉咬牙:“行,俘虜什麼時候到?我這就去跟其他部門協調,確保一切行順利。”
“過幾天就到。”
“可以,我安排人等著,隨時行。”
事都代完了,莊晉合起腦,收拾東西準備走。
他等下還要回國防部,有別的工作要做。
收拾到一半,忽然注意到桌上還擺著弟弟倒的水。
莊晉在心里嘖了一聲,勉強替莊宴問了一句:“你的傷怎麼樣了?”
陳厄微微皺起眉。
莊晉:“……”
什麼態度!
他憋著一口氣,怪氣地開口:“陳厄,老實跟你說,小宴從小就很招人喜歡。當年沒出事的時候,追他的小男生小生能從莊家大門一直排隊排到十字路口。”
這樣一想,莊晉更不高興了。
世界上健全的Alpha這麼多,弟弟怎麼偏偏對一個只有半只翅膀的鳥死心塌地。
陳厄冷眉冷眼地問:“你怎麼還不走?”
莊晉就不,還故意舉起水杯,緩慢地抿了一口。
“那時候小宴生病住院,”他放下杯子,涼涼地補刀,“還有人專門摘來丹桂花,送到他的窗臺上。”
“……”
“后來那枝花被拿來當書簽,到現在依然夾在小宴的課本里。”
陳厄指尖頓住,眉心卻略微舒展。
莊晉是人,立馬捕捉到這一瞬間Alpha表上的變化。
——陳厄甚至不急著趕自己離開了。
他剛剛說了什麼?
等等,那簇丹桂該不會剛好是陳厄送的吧……
莊晉臉一黑,提上公文包,轉就推開會議室的門。
門外看不到小宴的影子,也不知道跑去哪兒了。他沒心找人,回頭對陳厄開口:“替我跟小宴說一聲,走了。”
“嗯。”
懸浮車停在院子里,莊晉拉開車門,把資料丟進去,坐在駕駛位上嘆了一口氣。
然后打開腦,惡聲惡氣地對弟弟下圣旨:“周末記得回家。”
想了想,再補充一句:“陳厄人好著呢,活蹦跳的。你還不如擔心你哥,我差點沒被他氣死。”
莊晉扔下腦,憋屈地開了十分鐘的車,也沒等到新回復的提示音。
不清楚小宴現在究竟在忙什麼。
向來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莊晉,在這一刻,終于會到了被拋棄的悲涼。
——弟弟長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
他從八歲起心澆水照料的小白菜,現在已經長出翅膀,自己撲騰著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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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厄找到莊宴的時候,Omega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他手里拿著東西,微微低著頭,表嚴肅地跟408問話。
而408仿佛到訓斥一樣,一聲不吭。就慫慫靠墻站著,電子眼凝視著地面。
剛跟莊晉結束對話,陳厄神和緩,幾乎是放松地問:“怎麼了,小宴。”
莊宴沒來,于是陳厄踩著地毯過去。
隔了小半條走廊,走近之后,他終于看清了莊宴手里的東西——
是自己這幾天一直瞞著莊宴,私底下吃的止痛藥和消炎藥。
莊宴有雙特別清的眼眸,仿佛琥珀一樣。但現在眼角和鼻尖都發紅,像是難過極了,要哭卻忍著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