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再次回到了這比客廳都大的神仙臥室里。

坐在床沿的一角, 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剛才顧詞說完那句T梔子整理W話之后，又冷靜而條理清晰地對說：嚴格來講，這確實是他們共同的區域, 只是現在莫名折疊了，所以進來也是應該的。

……怎麼會有這麼明事理的人！

大人真好！是自己剛才太狹隘了。

前后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 路清轉進如風，心大變, 頓時把蛇蝎一詞拋到了腦后。

顧詞讓進來之后便沒再說話，走到桌邊坐下, 拿著筆在寫東西。

應該是作業。

路清今天學業方面倒是輕松，因為地震一事, 下午的課都取消了, 學校老師都忙得焦頭爛額, 還因為搬宿舍的事多給他們放了一天假, 沒時間布置作業。

但覺得自己也不能就這麼睡過去。

還得表達一下自己的贊之。

于是路清又站起來，輕手輕腳走到顧詞邊, 最后站定在他斜后方的位置。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顧詞四分之一的側臉, 他垂著的睫長得過分，像是有種雪一樣的質，干凈清瘦的肩頸線條，修長手指轉著筆, 一副并不怎麼專注的模樣，但平均每隔十秒左右就會在卷子上寫下一個選項。

路清一邊在心中復讀大人，一邊好奇他在寫什麼科目。正當又準備往前走的時候, 顧詞卻突然偏頭看向。

路清一愣。

可這真不能怪，這人的長相很難讓人一時半會適應過來。

他淡淡扯了下角，語調帶了點悠閑, 尾音微微上揚：“怎麼，著急睡覺？”

“……”

不知道該說他太會說話，還是不會說話。

怎麼就聽起來哪兒怪怪的呢。

“不是，”路清搖頭，“我是想說聲謝謝。”

想夸顧詞自己平常總掛在邊夸的“你真是人心善”，可話到邊，又覺得他大概率不會樂意聽到這種話。

于是把“”去掉，路清又真誠夸贊道：“你真是個大善人。”

“………”

顧詞手里的筆驀地不轉了。

他定定盯著好幾秒，突然彎了彎眼，笑了一下。

那眼神顯出了幾分興趣，只不過是那種“這是什麼異世界新種”的興趣。

之后顧詞停筆起，去浴室洗澡。

不知道他是作業還是懶得寫……路清覺得大人看起來沒有壞學生的勁兒，但也莫名的跟循規蹈矩不沾邊，所以很有可能是后者。

隨后又想，顧詞讓進來睡，那他呢？

路清知道，正常況下自己應該產生抵和抗拒警惕心理，但一個是因為現在的況太過非正常，另外，剛和顧詞近距離接了會兒，很奇怪地一點也生不出擔憂的緒。

路清坐在床沿打哈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終于出浴。

顧詞洗完澡出來，頭發變得比剛才要蓬松一點兒，看起來異常。眼睛和發都很黑，對著撂下一句：“我睡客房。”

路清獨自躺在大床上，空余的地方簡直能再下十個。像是公主的閨房一樣，簡直是天堂。

閉著眼，周都陷了那清冽好聞的香味。剛才顧詞洗完澡出來從邊走過時，似乎也是這個香氣。

徹底陷夢鄉前，路清默默地禱告：

謝謝人公主把閨房讓給了自己，人一生平安。

路清晚上一共睡了兩覺，所以早上起得也早，但由于真沒在這麼舒服的床上睜開過眼睛，賴了好久的床。

也不干什麼，就純賴著。

一直賴到開門聲響起，看到顧詞走進來，似乎沒往這邊看，直接走到洗手間里。

洗漱的聲音結束，他再度出來的時候，路清正巧從床上坐起來，兩人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年是真的很白，可正因如此，他眼下的青也顯而易見。顧詞臉上有明顯的困倦，抿一條直線，看起來不太爽的樣子。

路清愣了一下：“你該不會是……認床吧？”

顧詞抬步走到桌子旁，把的可憐的兩張卷子裝進去，一遍裝一遍說：“有點。”

他說完這兩個字就打算離開。

這哪是有點兒，你這簡直是離了床就失眠吧。

路清很謝他愿意讓給臥室——在他家如此豪華，且有客房的前提下。

但如果這結果導致他睡不好，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誒，你等——”

路清想住他，顧詞卻一直沒停下腳步，只在拉開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遲到了，回來再說。”

“……”

顧詞回來的時間比昨天早。

他進門的時候，路清剛把一切組裝好——

今天沒課，于是大概量了量床的尺寸，出門買到了一個隔板。是一個帶著地面支架，兩端可固定的隔板。被安裝在了床的上方，隔板一豎，恰好將床分兩部分，仿佛火車臥鋪一樣的造型，只是這個要寬敞得多。

“你看這樣行麼？”路清有點兒張，“要是你實在接不了的話，我就回客廳繼續睡好了……畢竟本來也是我自己倒霉，這是你的臥室。”

一提，顧詞又想起昨天打開門，見到把自己裹起來在沙發上還要湊到門邊取暖的場景。

他視線從隔板上收回，看著路清：“試試吧。”

那個隔板是可以調節位置的，十分靈活，正因它值這個價，路清買的時候也沒怎麼痛。

早上顧詞那副樣子搞得心里始終不得勁，于是在顧詞又開始寫東西的時候，路清默默在一旁搗鼓它，又稍微挪了一下——顧詞那邊占三分之二，給自己留三分之一。

但哪怕是這樣，仍然比學校里的床鋪寬敞許多。

挪完隔板，路清回到小破客廳洗了個澡。洗了頭發才發現衛生間的吹風機壞了，害怕在十一月凍出病來，打著哆嗦借用了顧詞的。

等吹干了出來，路清有點兒困了。

走到隔板給自己留的那一側，視線突然一頓。

三分之二和三分之一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而此時此刻，那隔板竟然被挪了回去——

擺在最中間，一人占二分之一。

路清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個被默默挪的隔板，突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角。

誰挪的不言而喻。

路清轉頭去看，某人還在悠閑地寫著作業。燈照在他頭發上，給純黑添了幾抹亮，看起來無比。

晚上睡覺的時候。

路清突發奇想，手敲了兩下隔板。

說：“晚安。”

那邊久久沒有回應。

正想著，大人高冷懶得回也正常，剛閉上眼——

耳邊傳來“咚”的一聲。

在靜謐而奇異的夜晚里，這個聲響顯得格外溫。

“試試”的結果就是相當和諧。

兩人睡覺都很安靜，更何況還有了個隔板擋著，連面也見不到，哪怕同床共枕，基本上也確實是跟室友一樣的關系。

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或者說是路清單方面覺得自己獲得了一個絕世好室友。

閨房閨床都分一半不說，早上還能起床。

某次隨口說了句早飯經常吃不上，之后的每一天，路清都是帶著早飯出門的。

那晚晚上睡覺前，突發奇想敲了敲隔板，對他說晚安。之后每次都說，顧詞也每次都會在隔板上敲回來給聽到。

路清是個很有數的人，顧詞總是在小事上出現這種類似于縱容的態度，在自己也沒察覺的況，越來越變本加厲了起來。

從那離奇的一晚開始，顧詞就再也沒讓任何人進過他房間，包括打掃的阿姨。路清見到他收拾的時候，便總是自告勇也幫他一起，只是最后拾掇的地方總會有和從前不一樣的擺設。

一個人的生活，闖進來另一抹截然不同的。

路清越來越習慣于一回到這個狹小的房子就推開臥室的門，從不在別停留。

有次，顧詞突然笑著問：“你的客廳真的不要用一下嗎？”

“……”

溫的怪氣也是怪氣，路清裝作聽不懂，“我怎麼沒用？我明明每天都經過那里。”

得到這個室友還有一個致命的好。

——大人真養眼啊！

起床的鬧鐘長這樣，聲音好聽那樣，誰還能有起床氣？

哪怕寫難題寫得想撞墻，抬頭看看不遠大人的側臉，心一下子就能被治愈到。

路清跟人越悉越能叭叭，但總覺得自己跟顧詞叭叭的時候有些奇怪。

叭叭，但不會叭叭瑣事，可對著顧詞，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顧詞像是困在高塔里的公主，像只小鳥，每天在外面飛呀飛玩呀玩，回到高塔里就把所有的事一腦講給公主聽，獻寶一樣。

獻寶獻完了，公主點評完鳥鳥的故事，才能開始安安靜靜地寫作業。

——這就是每天剛放學回家時兩人的相模式。

顧詞最開始眼里寫滿了“并不想知道你的sjb考試考了七十還是八十分。”到現在已經會問：“然后呢。”

這天是個周日。

路清周一有理小測，擔心又不及格，在臥室里走來走去。走到顧詞邊，不自覺停住，卻發現他的卷子仍然是那麼干干凈凈，幾乎只寫選擇，且從沒有花題目重點或是演算的筆跡，速度依舊是非常均勻且迅速，十幾秒一個。

路清上次就好奇，現在跟他悉了點兒，便直接彎腰湊近了去看。

這一看把嚇了一跳。

“……你在寫數學啊？”

不等顧詞回答，路清忍不住提高聲音：“你寫數學這麼快？都不在旁邊演算一下嗎？”

以為選擇做這麼快的只可能是英語題，實在沒想到竟然是數學。

肯定是蒙的！

剛這麼想完，沒想到幾分鐘后，又看到了顧詞以同樣的方式做了理。路清忍不住了：“你要蒙就直接蒙好了，為什麼還得想幾秒鐘。”

“……”

顧詞轉筆的手再次停頓，觀察新種的眼神再次上線。但他并沒回答，只是安安靜靜地把試卷寫完，而后站起來，突然把兩張卷子都遞到了手里。

路清不解抬眼，顧詞給指了指房間一角的電腦：“我去洗澡，幫我對一下答案。”

看著他進浴室，路清便開始在網上搜題。逐個看完，發現他全對。

路清：“……”

頓時想到了自己的理試卷。

大神的卷面干干凈凈，像是抄的，巧了，我也是。

我是真抄。

顧詞這邊既然是五月，那他在學的是高一下半年……這證明上半年都會了呀！

而且跟顧詞的星期是差了一天的，明天是顧詞的周日，可以休息，所以今晚應該沒什麼問題。

路清頓時坐等他從浴室出來。十分鐘后浴室門開，頭發半干的年走出來，路清可憐地看著他：“室友一場，能不能教教我理？我明天得考試了。”

顧詞垂眸看了半晌，漆黑的眼眸看不出緒，但他邊總是掛著個好看的弧。

看見有戲，路清又做了個雙手合十的作。

大人松了口：“不會的拿來。”

路清原本在臥室的另一頭寫作業，而且喜歡趴著歪著寫，偶爾還在床上寫。

顧詞則一直在這邊的桌子。

這會兒是路清第一次坐在他的桌子旁，搬了另外一把椅子到了顧詞邊，把題目全掏出來，然后聚會神地聽著他講。

路清對于理一直很頭疼，尤其是現在的理老師，聲音非常的像是助眠聲優，講課可以說是一級催眠，搞得看到理相關就想睡覺，作業都寫不下去。

所以顧詞給講的時候，路清打起了十二分的神。

努力不掉他講的每一個字，但對方語聲有種奇異的獨特，清冷混雜著和，辨識度極高，如果不是在講解題目，湊得太近聽甚至會讓人十分不好意思。

也像是個學生該做的那樣，一會兒看看題目，一會看看講題老師。

然后發現一旦看了老師，很容易就再沒法挪開視線，于是只好專心低頭看著題。

路清想：這個不助眠，這個提神……太提神了。

只是時間有限，不管講得多好，聽得有多認真，路清前面倆月的基礎完全沒打好，許多地方講著講著就沒法跟著顧詞的思路往下走。

第一次顧詞什麼也沒說，漆黑的眼睛里也沒什麼緒，給順便補了一下缺掉的知識。

但又很快出現了第二次。

到了第三次，再次卡在了一個位置，顧詞突然對笑了下：“你沒學嗎？”

沒法從頭開始惡補，路清就只能迷茫地跟他對視：“我學了……嗎？”

“室友一場，告訴我實話。”顧詞看向了微微破舊的臥室門，意有所指，溫聲問，“你們那的，都這樣嗎？”

“………”

雖然結尾得不太愉快，但路清聽了那麼一個多小時，覺簡直是自己學理以來學到最多東西的時候。

但畢竟那一個小時是加班加點聽的，第二天路清起得比平時晚了足足十分鐘。自從搬到這里，一直都是走去學校，步行差不多十分鐘，所以一般提前二十分鐘出發。

現在可好，距離打預備鈴總共只剩十分鐘了。

“完了完了完了……”路清飛速洗漱完，回到臥室拿書包，急得當上了復讀機，“遲到了遲到了遲到了……”

“打車。”

“這附近打不到，有點兒偏。”

顧詞又問：“會騎車子嗎。”

“啊，不會……”路清說完，幾乎已經要放棄了，“算了，我跑著去吧，說不定搏一搏還能——”

后面的話被顧詞打斷。

他正套了一件黑白運外套，說：“我會。”

……

三分鐘后。

小區樓下。

路清看著從那扇門帶下來的、顧詞的純黑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相當帥氣的山地車，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憋了半天，沒想明白自己應該坐在哪：“你這車子……為什麼沒車后座？”

顧詞輕描淡寫：“因為沒想過載人。”

這個回答讓驀地一愣，心跳仿佛微微滯住。

路清抬眼。

清晨的從他的側面照過來，秀的廓有部分像是融進了線里。顧詞長上車，單手扶著車把，出前面的橫梁。

他笑了笑，像是開玩笑一樣隨意道：“你可以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