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一青碧半舊短襖的金桔走了進來，略微側頭，小聲問著枇杷：“六姑娘還在拾掇呢？”

枇杷無奈向著金桔看了一眼。

金桔會意，彎笑笑。

等了片刻，聽到里頭姑娘清甜的聲音，二人這才齊齊走了過去。

坐在妝奩前的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梳著整齊的雙平髻，髻上簪著金鑲紅寶石蝴蝶花簪，耳垂墜著一對金小圈紅瑪瑙耳環。小臉，幾乎能掐出水來，一雙大大的眼睛清亮明，靈氣人。

許是因為年紀還小，這張致的小臉蛋，臉頰兩側還有些可的嬰兒。

瞧著鏡中的自己，一雙玉手輕輕朝著自個兒臉頰一掐，蹙著彎彎柳眉，苦惱道：“都怪哥哥這段日子一直給我買糕點，瞧瞧，又長了。”

衛國公府姜六姑娘，閨名姜令菀，正是衛國公姜柏堯和國公夫人周氏心尖尖兒上的寶貝。眼下姜令菀口中念叨的“哥哥”，就是衛國公府的大公子姜裕。姜裕自小疼妹妹，兄妹二人甚好。

枇杷甜，說道：“六姑娘哪里長了？瞧著多好看吶。前些日子老太太還斥責夫人，說怎麼把姑娘養得這麼瘦了，小時候那樣多可。”

小時候。

姜令菀眨眨眼，倒是記不清自己小時候長什麼模樣了，可是從爹娘和哥哥的口中，還是能聽出一點——小時候生得胖，珠圓玉潤的小胖妞。

，可大周子以纖細窈窕為，任憑長得再好看，若是胖了，也是個丑的。自姜令菀明白這個道理之后，便再也不像小時候那般不節制的吃甜食。

其實，姜令菀一點兒都不胖，只是比同齡的姑娘個子略矮些，可姑娘家生得小，倒是越發招人喜歡。的容貌隨了衛國公府周氏，周氏艷絕晉城，姜令菀這個閨更是青出于藍，小小年紀，邊的表哥表弟們都圍著轉。

姑娘家有虛榮心，其實是一件極常見的事。姜令菀自認除了脾氣稍沖些，倒是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兒。喜歡和表哥們玩兒又如何了？可就是因為這個，那些同齡的姑娘們，都各自群結隊，卻偏偏孤立。

才不稀罕。

姜令菀梳妝罷，一旁的金桔才將斗篷和兔兒臥給戴上。

怕冷，枇杷趕塞了一個致的玉制小手爐給。

今日是臘月二十五，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馮懷遠凱旋的日子，周季衡特意約了看熱鬧，還在一品居定了位置最佳的包間。

到了門口，姜令菀便見穿著一襲月牙白錦袍，披雪繡竹紋斗篷的年輕男子站在馬車邊。

姜令菀見著人，立馬甜甜的喚道：“衡表哥。”

年輕男子聽到聲音，朝著姜令菀笑了笑：“璨璨。”

這位年輕俊朗、高高瘦瘦的儒雅男子，便是姜令菀舅舅安王的嫡子周季衡。

姜令菀自小和周季衡的關系好，除了這位表哥之外，還有一位好的，就是姜令菀姑母的兒子——薛嶸。

周季衡和薛嶸，二人小時候就跟在姜令菀這個小表妹的屁|后面，那會兒薛嶸耍無賴，而周季衡是謙謙君子，所以每回都被薛嶸占了便宜，可如今長大了，是耍無賴扮可憐是討不到什麼好的。畢竟長大了有長大了的心思，竇初開的小姑娘，總是喜歡儒雅的男子勝過哭鬧的，薛嶸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這段日子扮起深沉來了。

而今日，薛嶸倒是沒來。

這倒是合了周季衡的意，每回薛嶸在，總是沒他的份兒。可他又沒薛嶸臉皮厚，是以只能干坐著。

周季衡瞧著小表妹凍得鼻尖兒紅紅的，有些心疼，這才趕忙扶著上了馬車。

姜令菀粲然一笑，眼眸晶亮：“謝謝衡表哥。”姜令菀喜歡和周季衡在一起，泰半原因是因為周季衡細心。

而姜令菀，雖然脾氣不好，生得氣，可打小甜，就因為這個，加上一張小臉蛋，最是招人喜歡。

姜令菀小心翼翼進了馬車，卻發現里頭還坐著一人。

登時笑容一臉，客客氣氣道：“周表姐。”

馬車，穿白底綠萼梅披風，梳隨云髻，生得端莊貌、落落大方的妙齡子，乃是周季衡的親妹妹周琳瑯，也是姜令菀的表姐。只是姜令菀和周琳瑯這位表姐，打小就不對頭，可周季衡卻一心想法子讓二人好關系，只是每回都沒用。

周琳瑯看了進來的姜令菀一眼，啟道：“菀表妹。”

“……嗯。”姜令菀點頭，臉上笑意全無，毫沒有方才見到周季衡時的熱歡喜。

周季衡看著小表妹刻意和妹妹保持距離，兩人離得頗遠，一時也有些無奈。

周季衡看著姜令菀，關切的道：“璨璨冷嗎？要不要喝杯熱茶？”說著便拿起茶壺倒茶。

姜令菀雖然不，但是很有禮貌的沒有拒絕周季衡的好意，待倒完了，才沖著他笑了笑，喝了一口：“這茶真好喝。”

周季衡道：“你喜歡就好。”

上回他給小表妹倒茶，雖然沒說什麼，可喝了一口就沒喝了，他便知不合的口味。今日這茶，便是按著的喜好，特意替準備的。目下見開心，周季衡也忍不住笑。

對好，仿佛已經養了習慣，沒什麼別的原因，就是想看笑。

過了年，璨璨就十三了。周季衡心下盤算著，角又忍不住翹了翹。

三人到了一品居，下了馬車，上了一品居雅間。

因出門的時候姜令菀磨磨蹭蹭，到了一品居的時候，街道兩側已經是人滿為患了，下|面兩邊是黑的人群。

人一多，姜令菀越發提不起興致。

等馮大將軍的軍隊進城的時候，聽著熱熱鬧鬧的聲兒，姜令菀才忍不住往下面看去。

馮懷遠的軍隊軍容震撼，饒是姜令菀這等養在深閨之中的小姑娘，看著也有些熱沸騰，生出崇拜之意。

側眸，見周琳瑯看得認真，倒是有些奇怪，遂順著的目看了過去。

周琳瑯目不轉睛看得人，正是騎在馬上，穿著一戎裝、披玄披風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瞧著很年輕，大抵不會超過弱冠之年，且他生得格外俊清冷，就算此刻這樣的場景之中，也顯得淡然從容，臉上沒有一一毫的表。姜令菀看人大多看臉，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這年輕將軍模樣生得俊，而且他上的氣質，是軍營戰場那種地方才能鍛煉出來的，晉城之中那些所謂的名門公子，平日里只知道舞文弄墨，若是此刻在他邊一站，那可是差得太遠了。

雖然略略黑了些，看起來卻更有男人味兒了。

姜令菀年紀雖小，不懂男之，只是單純的欣賞人家的外貌，可周琳瑯卻不是——已經到了懷春的年紀。

姜令菀多看了兩眼，嘀咕了一句：“這糙漢子，長得倒是不錯。”

周琳瑯聞言，瞪了姜令菀一眼。什麼糙漢子。

姜令菀撇了撇。

于姜令菀而言，軍營里的男子，都是五大三，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甭管長得有多俊，就是一糙漢子。

馬背上的陸琮，鬼使神差的朝著樓上一看。他見窗邊站著一個小姑娘，生得異常貌，正同邊的男子說著話，笑盈盈的，很是開心。不知怎的，陸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馮懷遠察覺到了外甥的失神，看著一品居的樓上，有好些年輕好看的小姑娘，又知外甥年紀不小了，也該親了，便笑著打趣兒道：“琮兒，瞧上哪家姑娘了？”今日這種場合，能在一品居看熱鬧的人，家世份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陸琮黑眸幽深，上有一不符年紀的沉穩，只看了馮懷遠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

馮懷遠笑笑，不再多問。

而樓上的周琳瑯，以為陸琮抬頭看了一眼，一時芳心已，許久都未緩過神來。

看完之后，周季衡坐下，倒是忍不住贊道：“幾年不見，我都怪認不出陸琮了，當真有馮將軍的風范。”

雖然容貌有些改變，人也黑了些，可周琳瑯也能認出方才那年輕將軍就是榮王府的表哥陸琮，也就是陸寶嬋的親哥哥。

周琳瑯平日里同陸寶嬋的關系還不錯，這日之后，倒是同陸寶嬋走得更親近了些。

姜令菀卻認不得，含笑道：“陸琮？”陸是皇家姓。

周季衡道：“嗯，榮王府的世子。”

榮王府啊，難怪不知道呢。

姜令菀曉得榮王府雖是王府，可半點不像別的王府那般氣派，就說舅舅安王，雖是外姓王，卻也比榮王這正正經經的王爺有地位的多。知衛國公府同榮王府也是有些關系的，已逝的榮王妃，還是娘親的表姐，可是兩家人卻不怎麼來往。

姜令菀垂眸，想著方才那俊的年輕將軍，這番英姿，委實是難得。

姜令菀回了府，就將今日看到的和周氏說了。

周氏不喜歡周季衡的娘親安王妃，可對周季衡這個外甥倒是喜歡的。周季衡斯文有禮，和兒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可是比自家兒子靠譜多了，所以沒回周季衡帶姜令菀出去玩，周氏不會多說什麼，只讓兒乖些，別仗著表哥疼就耍子。目下聽兒神采飛揚的講著，周氏忽然發覺，一眨眼，兒都要長大了。

長大了，就該嫁人了。

周氏一愣，看著旁貌小的閨，問道：“璨璨，你覺得你衡表哥如何？”

姜令菀說得起勁兒，一聽周氏這話，起初不懂，開口稱贊了一番，之后明白了周氏的意思，解釋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衡表哥在兒的眼里，和親哥哥沒有區別，而且……而且兒不喜歡舅母和周表姐。”

姜令菀說話直，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周氏不知是該喜該是該憂。

兒不喜歡衡兒，是好事，畢竟若是嫁過去，衡兒這孩子雖好，可上頭的婆婆和下|面的小姑子，個個都是難惹的主，兒肯定會委屈的；只是，兒連衡兒都瞧不上，那日后怎麼放心嫁給別人。這子，可是不得半點不順心的。

·

過了年，姜令菀就十三了。

這日衛國公府的眷一道去相元寺拜菩薩。

姜令菀坐不住，便想著四走走。

走了一段路，姜令菀才警惕的看著一旁的金桔，蹙眉道：“我怎麼覺著，有人跟著咱們呢？”

金桔和枇杷齊齊朝著后看去。

假山后面，出錦袍一角。

之后見一個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生得斯斯文文，上一極濃郁的書卷氣，兩位丫鬟一眼就認了出來，立馬眼睛一亮，興的齊齊行禮：“謝公子。”

謝致清俊臉有些泛紅，手里攥著一個致的小匣子。他抬眸看著姜令菀道：“姜六姑娘，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姜令菀心下犯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謝致清有個妹妹謝菁菁，從小就跟著周琳瑯一塊兒和作對，可并非是非不分之人，知曉謝致清的子好，而且每回都會勸著謝菁菁。這位謝大才子，可是晉城的紅人呢，他的詩文更是值錢。姜令菀想了想，便讓倆丫鬟站在這兒，和謝致清去了遠的涼亭。

這樣一來，倆丫鬟看得見，而謝致清和說話，們卻是聽不見的。

姜令菀直奔主題，問道：“謝公子找我有何事？是關于謝姑娘的嗎？”

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個了。

謝致清搖了搖頭，看著面前小姑娘的臉，忍不住臉紅。

讀書人臉皮薄，謝致清尤甚。

他這般年紀的男子，書院里的同窗，一個個都已經嘗過了那事兒的滋味兒，私下也有傳閱那種書的，而他看一眼就覺得害臊。

謝致清將手里的匣子遞了過去，道：“姜六姑娘，我上回瞧著這發簪，覺得很適合你，你瞧著如何？”

發簪？

姜令菀越想越覺得奇怪，好端端的，他送發簪做什麼？有什麼含義嗎？

姜令菀一臉警惕的接過匣子，打開來，瞧著里頭一支玉蘭花簪。

對首飾頗有研究，一眼就能看出這發簪價值不菲，這玉質也是上等貨。不過也是，謝致清是謝家嫡長子，送禮自然不會太寒磣。

姜令菀瞧了瞧，然后抬眼看著謝致清，道：“謝公子的眼不錯，只是……我的生辰早就過了。”

謝致清愣了愣，而后忙解釋道：“這不是生辰禮。”

那是什麼？

姜令菀蹙眉，將匣子連帶著玉蘭花簪一道塞到了謝致清的懷里，一本正經的說道：“謝公子，我姜令菀不是那種貪小便宜的，我和謝姑娘之間素來不合，你就算送我再多的首飾，我也不會刻意去討好謝姑娘。”

不是生辰禮，那就是想收買了。

謝致清知曉是誤會了，這才紅著臉，支支吾吾道：“不是，只是……我，我喜歡姜六姑娘你，所以才送的這發簪。”

喜歡？

姜令菀這會兒倒是懂了。沒有多猶豫，直言說道：“可是我不喜歡你。謝公子，這發簪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謝致清愣住了，未料居然拒絕的如此果決，沒有半分猶豫。他雖然是頭一回喜歡一個姑娘，卻也知道子若是有意，定然會和他一眼，面赧。可沒有。言辭坦，雙眸清澈，沒有半點姑娘家的態。

是……當真不喜歡他。

謝致清有些挫敗，紅著臉就朝著姜令菀到了歉，然后步子狼狽的出了涼亭。

姜令菀一臉迷茫。總覺得今日這事兒，有些莫名其妙。

遠，陸琮就站在那兒。

他是陪妹妹陸寶嬋一道來的，未料會在此看見。

雖然離得有些遠，可陸琮的耳力好，方才二人的談話，自是一字不落的落到了他的耳中。

小姑娘年紀小小的，卻是個招桃花的。

不過——

陸琮想著方才毫不猶豫的拒絕，素來沒有表的俊臉，倒是稍稍出些許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