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變冷，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特別晚，那時候都快過年了。

大院兒掛上紅燈籠，家家戶戶都縈繞著喜氣的氛圍。

鄧玉蓮早晨出門買年貨，回來的時候從塑料袋里拿出一件漂亮的紅棉。

“小楠，看這是什麼？”

在屋里烤火的趙楠看見新服眼睛都亮了，一下子沖出去抱住鄧玉蓮：“謝謝媽媽。”

“快試試合不合適。”

趙楠抖開服，看見上面的俗氣繡花，開心的緒一下子就散了。想起了好朋友梁芊兒的冬，雪白雪白的，領口還有一圈漂亮又和的絨，扣子也巧好看。

一對比，手上這件紅服就顯得俗不可耐。

而且趙楠皮不白，穿紅更顯得蠟黃。趙楠當即不高興地嘟：“媽媽，我不喜歡這種花的。穿上梁芊兒們會笑我土。”

鄧玉蓮大齡得了這麼個兒，趙楠簡直是心頭。于是說：“那小楠想要什麼樣的？”

趙楠形容了一下梁芊兒的服，鄧玉蓮有些為難了。

彼時馳一銘在雜貨屋寫作業，門關著，他依然冷得直哆嗦。

然而馳一銘看看還穿著秋裝才回家的哥哥，咬牙沒說話。自己上還有一件前年的棉襖，然而馳厭上穿著秋天的外套，拉鏈拉到了結。

趙楠得了新服他們都聽見了，這屋子又不隔音，趙楠吵得那麼厲害，怎麼會聽不見。

馳一銘一筆一劃地寫著練習題，覺得真是同人不同命。給他一件暖和的新服，哪怕是式的他都會穿。

馳厭回來后瞥他一眼：“過來穿服。”

他打開手中的袋子，里面儼然是一件新的棉夾襖。

馳一銘搖頭：“哥，你穿。你還要工作，我不冷，又不用出門。”

馳厭不會勸人，他把服扔桌子上，疲憊地躺床上閉上眼：“短了，我穿不了。”

馳厭分外疲憊，今年冬天的雪跟刀子似的，割在皮上帶著冷冷的疼痛。他下午修了五輛托車，還頂著風雨去了更遠的地方拖了輛胎的車。

馳一銘猶豫地拿起服，果然有些短，只能自己穿，馳厭這一年個頭拔高穿不上。

馳一銘怕舅媽發現，連忙把新夾襖穿在最里面，破舊的棉襖再套在外面。

仿佛寒冷一瞬隔絕，也變得暖洋洋的。

馳一銘看了眼疲憊的馳厭，突然為這樣的溫暖難。

然而馳一銘還沒說什麼，房門就被人打開了。風雨一下子漫進來，鄧玉蓮走了進來，后面跟了趙楠。

鄧玉蓮看了眼馳厭，不悅地皺眉：“馳厭，你一回來就睡覺是什麼意思？水缸結了冰，你不用弄嗎？家里蜂窩煤也沒了。老娘供你吃供你住，你什麼都不做就睡覺！”

馳厭太，從床上坐起來。

他懶得和人吵，起便要出門。

“等等！”鄧玉蓮打量了年一眼，“你去托車行工作都三個多月了，工資哪去了？都快過年了，我也不全要，拿點出來給你妹妹買服不過分吧！”

一聽這話，馳厭冷淡平靜的眸中出幾分諷意。趙楠算他哪門子妹妹？他冷冷開口：“文老板說，我未年，屬于工，工資年結。”

鄧玉蓮愣了愣，然后不可思議拔高聲音道：“你說什麼？年結！”

見馳厭不置可否，鄧玉蓮說：“不行，怎麼可以年結！現在我們去找他，喊他把工資補上。”

馳厭也不：“文雷坐過牢的，捅了一個人七刀。”

橫的就怕不要命的，鄧玉蓮當即猶豫了，憤憤看了眼馳厭：“沒用的東西，看你找的什麼工作！”說完拉著趙楠出去了。

趙楠還在鬧：“媽媽，我的新服怎麼辦，你不是說讓馳厭買嗎？”

鄧玉蓮也窩火著：“鬧什麼，我把這件退了重新給你買總了吧！”讓馳厭換個工作鄧玉蓮又不甘心，現在換了不是白干三個月了嗎？只能再忍忍。

等那母倆走了，馳一銘才松開握的拳頭。他眸中藏著深深的憤恨，看著們的背影。

“哥，你工資真的年結啊？”

馳厭說：“沒，月結的，存折里。”

馳一銘松了口氣，他心輕松了些許。

“哥，等攢夠了錢，你就回學校吧。“

馳厭頓了頓，許久才道：“嗯。”

沒多久就過年了，姜水生喪偶以后，每年都會帶著姜穗去大伯家一起過年。

姜雪逮著姜穗，把一張小臉仔仔細細瞅了一遍：“怎麼回事呢你這臉，小時候長那麼乖，現在這麼多傷不會毀容了吧？我都快忘了你長啥樣了，現在還經常摔呢？”

姜穗點點頭。

姜雪說：“小笨蛋，你就不知道護著臉嗎？”

姜穗大眼睛笑盈盈的，語氣又又慢：“我知道，可是反應不過來。”

姜雪憂愁地嘆口氣，突然八卦兮兮地問：“你們班有沒有男生，嗯……特別招惹你？“

小學初中麼，男孩表達喜歡就是別別扭扭地招惹欺負。

姜穗看著姜雪的八卦臉，差點笑出聲。姐姐什麼都好，卻獨獨長了個腦。

姜穗搖搖頭。

姜雪憾極了：“要是你還長小時候那樣兒就好了，保準全班都你。”

“……”謝謝，可以但沒有必要。

姜雪捧著臉，憂愁地道：“你消失的貌，怎麼就沒降臨在我上呢？”

姜穗被的語氣逗得咯咯直笑。

姜水生年還沒過完就無奈帶著姜穗回去了一趟，他囤積的藥材發了芽，實在讓人頭疼。

過來收貨的開了一輛老舊的貨車。

一包包尼龍口袋的貨往車上扔。

姜穗有心幫忙，可是小貓的一樣的力氣實在沒有用武之地。只能給爸爸和收貨的梁軍叔叔倒熱水。

最大的那一袋兩個男人怎麼也沒法扔上車，兩個人都大汗淋漓。

那時候馳厭剛好挑著一擔蜂窩煤過去。

年穿著單薄的秋裝，腳步卻分外穩健。他舅舅趙松石兩次都挑不完的蜂窩煤，他一次就可以挑回家。

收貨的梁軍眼睛一亮：“黑服的小伙子，過來搭把手。”

姜水生愣了愣，姜穗也愣了愣。

在大院兒里，馳厭是一個存在很不強的人。他總在忙碌，年輕的軀永遠在為生活奔波，也幾乎沒有時間和大院里的人談。

梁軍不認識他，看他量高力氣大，自然而言就喊他搭把手。

馳厭放下擔子，也不多話，過來幫忙。

梁軍說：“我喊123，起！就一起扔。”

門梁后，姜穗穿著桃紅的冬裝，目不經意就落在了馳厭手上。

他那雙手并不好看，凍得通紅，還生了凍瘡，皸裂的手背帶著淺淺的痕。生活的痕跡在年手上刻了一刀又一刀。

然而即便過了年，他也不過才十四歲而已。

尼龍口袋被扔上車，姜穗揪心地看著，生怕他手上傷口迸裂開。

好在他足夠堅強，只微微平復了下呼吸。

梁軍笑著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不錯，有勁兒哈哈哈哈，怎麼穿這麼薄，別冒了。”

馳厭說：“嗯。”

他也不多看，回去挑著蜂窩煤走了。

姜水生說：“麻煩你了馳厭。”

馳厭遠遠點了點頭，雪地里落了一個個深深蜿蜒的腳印。

晚上風雪依然肆著，姜穗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了年那雙手，其實這幾個月來，都盡量不和姓馳厭馳一銘有接，路過馳厭修車的地方，往往目不斜視走過去。

然而此刻馳厭這雙被寒冷侵蝕的雙手，卻過早有了后未來的影子。

不知道馳厭遭遇過什麼，后來人人都說馳厭先生的雙手不太靈活。未來人人崇敬他，這一年卻沒人護他。

哪怕是小惡魔馳一銘，至都是冬天裝扮。

姜穗睡不著，干脆開了燈，把自己存錢罐翻了出來。

叮鈴鈴的一個個幣，還有今年才放進去的零花錢，零零散散落了一堆。

姜穗平時不花錢，畢竟不是同齡小朋友，不吃零食也不買玩，如今已經攢了這麼多錢了。

掰著手指算了算這一年的價，開開心心睡著了。

鐘聲響起，新年到了。

姜穗買了一雙羊分指手套，乎乎的小手戴進去，又大又暖和。

嶄新的手套似乎驅散了風雨，讓人的心都晴朗起來。

姜穗不舍地看了它好幾眼，才狠了狠心把它弄臟，又磨了磨。

羊手套變得灰撲撲的，線也被磨損了些許。

注意到馳厭早上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姜穗從窗戶往外看，太完全出來的時候，馳厭也回來了。

年左手拿了繩子和一個破舊的竹編簸箕，右手拎著一個不風的袋子。

姜穗趕走出去：“馳厭哥哥！”

馳厭回頭。

他依然一秋裝，筒靴踩在雪地里，又幾分冷清的味道。

姜穗磕磕絆絆走到他面前。

馳厭皺著眉，小姑娘走個路都讓人看得目驚心。然而一雙水亮的眼睛，似乎綴上了春天般生的彩。真漂亮又水靈的桃花兒眼，可惜小姑娘青青紫紫臉讓人看得揪心。

聲氣問：“你要回家了嗎？”

“嗯。”馳厭沒應付過這種生，在他生命里最多見到的，就是鄧玉蓮和趙楠這樣的。

然而面前的小姑娘矮矮的，睫長得像兩只蝶。了落在睫上的雪花，笨拙極了。

馳厭覺得神奇，一個人睫纖長可到竟然能落上雪花。

拿出一對灰的手套：“這個爸爸讓我送給你，是他的舊手套，希你不要介意。”

語氣糯糯，表卻認真極了。

滿臉寫著，我爸爸讓我干的。

這個意思也完好地傳達給了馳厭，他接過來：“替我謝謝他。”

小姑娘也不笑，嚴肅地點頭。搞得像任務接似的。

馳厭看一眼，從右手拎著的袋子里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拿去玩。”

小姑娘下意識接住了，姜穗兩輩子都沒逮過鳥。

手上一只被捆住了爪子和翅膀的、生無可強行掙扎的小雀鳥兒。

瞪大眼睛，白的手指住細繩，驚訝又無措問：“它它它……在，我怎麼辦？”

馳厭別過頭。

真是……

真他媽……讓人心到渾不自在。

“捉不住就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