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時回過神來，對笑笑，“隨便看看。”

許是他真的很笑，也很對笑，甚至都沒見他笑過，除了那日他得知自己已有孕時他難以克制地勾起角讓知道他其實是開心的，除此之外的時間，都不曾見到他的笑意。

春兒瞬間有些晃神，在他的笑意里有些暈眩。

即便知道他們之間應當是勢同水火的關系，可是……

春兒也在他側坐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見宋寒時沒有拒絕，更是抿著角笑，“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說。”

“……臣妾還有個弟弟，只比臣妾小一歲，他在宮外很擔心臣妾。”

說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男人的臉。

肚子里的孩子沒事，也不想追究宋回什麼責任了，只是再怎麼樣也了驚嚇，皇上應該會看在差點一尸兩命的份上答應的，弟弟陳冬寶雖然是個外男，但畢竟是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緣親人，想在宮中為他謀求個一半職應該不難罷？

“臣妾不求他飛黃騰達，只要有一地方安立命便可，皇上盡管給他安排最苦最累的差事，可以嗎？”

宋寒時垂眸看著，角笑意變淺了一些。

他依稀記得是有這麼個人，只是并未放在心上。

看著春兒一臉的憧憬，還是微微頷首，答應了，“嗯。”

春兒頓時笑得開，“皇上真好，您是這個世界上對臣妾最好的人！”

宋寒時忽而有些恍惚。

方才這句話，夏倚照也曾經對他說過。

說要嫁的人，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沒有人比他更好了。

男人的臉越發沉淡下來，薄抿，一言不發。

他現在……還是心中最好的人嗎？

察覺到他的走神，春兒似乎是意識到因為什麼，笑容變得勉強起來，“皇上又發呆了，是因為臣妾方才笑起來又很像皇后娘娘嗎？”

猛地起，卻不小心撞上后的墻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那一聲十分沉悶，不似尋常的敲擊聲。

春兒卻不曾察覺到，整個人都沉浸在被人當替的悲傷中，臉蒼白，抿著角。

半晌，見宋寒時似乎微蹙起眉頭，心中一下沒底，便討好地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這是我們的兒。”

宋寒時下意識想要回手，聞言卻是停頓片刻，“你怎麼知道是兒？”

“因為臣妾從來不想和皇后娘娘爭什麼……也不想讓太子再誤會，做出一時意氣之舉。”像是在暗示什麼，又垂下頭，苦地笑了一下，“而且若是兒的話，臣妾也就和皇后娘娘有了不像的地方。”

“若是臣妾與皇后不那麼像了，皇上能不能認真看看臣妾呢？哪怕只是一眼……”

說著，質的廣袖下，出一截皓白無暇的小臂來。

手腕赫然是一個男人的肖像，宋寒時直直微微定睛，便認出來那是自己。

他像是被誰打了個掌一般，久久地怔住了。

宋寒時果真將在照宮中。

夏倚照不吃不喝，只偶爾昏迷時被他灌進一些水食，后來見此法沒用，他便將怒氣發在那些無辜的宮人上。

一頓不吃，他便要以職之名棒殺一個宮人。

從前的那些個老人陸陸續續出宮，如今留在邊的只剩下一個新人思纖合的眼緣，如今被宋寒時懲罰的人首當其沖，夏倚照只能妥協。

但對宋寒時也已經是失到了極點。

不僅僅是，對他整個人，都失到了極點。

照宮已經幾日不見亮，思纖幫夏倚照梳洗著，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您先前不必為了奴婢跟皇上妥協的，奴婢命賤，本不值一提……”

夏倚照拍了拍的手，“一條人命，我不會坐視不管。”

話畢，起邁開步子。

思纖卻是愣在了原地，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倚照換好裳之后回來才發現依然站立著不曾作，蹙了蹙眉，“怎麼了？”

思纖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麼，皇后娘娘，人命也分高低貴賤，剛好奴婢是卑賤的那一種，皇后娘娘行事不必顧忌奴婢……”

對已經夠好，比以往任何一個主子都要好。

夏倚照打斷，“你為我做事，我便護著你，至我不能讓你因為我不吃東西就白白喪命，你不用如此這般。”

思纖便不再言語，只低聲道謝。

忽而一陣寒流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夏倚照也察覺到宮中似乎比往日要寒涼許多，皺眉問道：“今日還未燃爐子？”

思纖也有些疑，便差人去問。

沒過多久便有宮匆匆而來，跪在夏倚照跟前謝罪，“皇后娘娘恕罪，興許是務府那頭怠慢了，奴婢這就差人去催。”

只是催了半日，依然不見人送東西來，看到那些宮人們為難又言又止的模樣，夏倚照便明白了什麼。

沉了臉，“是誰？”

很明白是有人在暗中使絆子，看如今被足，便想要明里暗里兌。

只是從這件事也看得出宋寒時的態度了，不管是不是疏忽大意，總而言之已失勢，現在還是皇后就已經有了落井下石的人，可見被足的這段時間外面的風聲是如何轉變的。

夏倚照只擔心宋回。

他不過十歲的孩，即便聰慧過人，又如何能抵抗大人之間的洶涌？

先前過照拂的一個小管事還是忍不住告訴了，“皇后娘娘，如今務府來了一個大紅人，雖說只是個管事，但好些人都在結他，據說他能在皇上邊說得上話，且差他做的事也都一一靈驗了，所以務府很多事都是他來掌事，那頭的人也沒想過他會怠慢皇后娘娘，正要理此事、只是……”

“只是什麼？”

“那人似乎是貴妃娘娘的親弟弟……”

夏倚照頓時便冷了眉眼，發出一聲嗤笑，心中倒沒有多麼詫異，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覺。

而一旁的思纖在聽到那個名字時顯然渾一，暗自握了拳頭。

陳冬寶……

腦海中閃過這個名字，眸越發晦暗。

宋寒時雖限制了夏倚照的出行，卻不曾限制過其他方面。

他知道如今興許是只在乎宋回的，便也限制了二人的見面，但旁人似乎不這麼解讀。

皇后娘娘已經許久沒出過宮門，如今第一件事就是要將務府的新管事陳冬寶召過去，看樣子倒是要興師問罪。

只是問責一個管事算不上什麼，但這陳冬寶是貴妃娘娘的親弟弟，據說在民間時相依為命，早就想找機會提攜，忍了好幾年，也算是熬出了頭。

也不知是不是得意忘形，竟然才上位就奔著得罪人去，貴妃在宮里謹言慎行好些年才好不容易得到了皇上的青眼，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不敢恃寵生，唯恐落人話柄，只是貴妃雖然是個謙遜有禮的，但邊的人卻一個比一個傲氣，平日在宮中行走時都恨不得將下高高抬起，用鼻孔看人。

后宮中本就后妃稀，皇后娘娘還被足，自然是只有貴妃一人風。

只是這般不收斂，難怪這麼快就有了齟齬。

照宮中。

因著召見外人，夏倚照便簡單梳洗了一番。

不喜皇后繁復的服飾，只簡單裝點，絳紅格外襯出的，只是休整干凈便煥然一新。

本就是明艷的長相，憔悴時格外憔悴，像是明珠蒙塵，一旦灰塵被凈，很快便綻出獨屬于自己的芒。

陳冬寶一進門便看見了一襲紅的子正背立在樹旁，姿綽約，腰肢曼妙，頓時腳步就放慢了許多。

他穿著那新繡的裳跪在夏倚照面前，恭敬行禮時，才得以窺見夏倚照的真容，默默倒吸一口冷氣，“參見皇后娘娘！”

這人和他妹妹真真是像極了。

夏倚照回看著他，不聲打量了一番。

如意云紋，錦繡裳，分明是量裁的手藝，穿在他上有種莫名其妙的違和。

待到他抬起頭，夏倚照看到他那般模樣才明白這違和從何而來。

這人一匪氣，金裝銀裝也蓋不住的貪婪惡煞。

夏倚照見過許多人，這一類人是最容易看看穿的。

“不知皇后娘娘為何召見奴才？”他表面還算恭敬，一副不知的茫然樣子。

夏倚照不與他多作糾纏，開門見山道：“你是貴妃親弟弟？你可知在宮中當差需要謹小慎微，但凡有任何差池都會牽連到你姐姐。”

陳冬寶眼中閃過一不耐，想到春兒的囑咐又忍了下來，“皇后娘娘，奴才當的這個差是皇上答應的……”

意思就是就算你是皇后，也別管了。

夏倚照見他暗含的囂張，心中一聲嗤笑，又不免覺得悲怒。

以絕食、以冷戰對抗宋寒時，最后又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與帝王相爭本就是螳臂當車，不該讓自己頹喪至此。

一退再退，不會讓人就此止步，只會變本加厲。

“放肆！”拍下桌子，忽而站起來，眸冷冷睥著面前的人，“自以為靠山是皇上，就可以為所為？”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夏倚照緩緩走近他，垂眸看著他直著脊背，似乎一點都不畏懼，嗤笑一聲，“照宮的碳為何遲遲沒有送來？”

陳冬寶像是早有準備，將懷里一個小冊子承了上來，“皇后娘娘息怒，應當是采買那里耽擱了一些，奴才早就安排好了照宮的供應，也早就安排下去了！”

夏倚照臉一沉，知曉了他想將推卸責任的意圖，便拿起那小冊子瞧了一眼，“南沁殿用的是銀骨碳？”

往常只有帝后宮中能用得上銀骨碳，貴妃宮中應當是普通碳，這上面的安排卻是照宮與南沁殿吃穿用度幾乎相差無幾，皇后這邊的待遇甚至不如一個貴妃，即便是相同的待遇，也有的是怠慢的宮人。

就比如面前這個新來的陳冬寶，

夏倚照將冊子往他面前一扔，厲聲呵斥，“你們務府是沒人了？”

這般怒火中燒，讓陳冬寶愣了一瞬，隨即連忙在地上磕頭，“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也是遵旨辦事啊！”

他似乎無可奈何的語氣，卻讓夏倚照莫名輕松了一些，直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便把皇上也來罷。”

這幾天宋寒時明顯是在躲著，就連主去找他，他都找借口不來看。

他是鐵了心要將拴住。

只是這次是他寵妃的親弟弟自己撞上來的，就別怪借題發作。

宋寒時的確是在躲著夏倚照。

只是在夜晚眠時，也會潛照宮看幾眼，隨即離開。

踏照宮時，他有想到面對的怒氣沖沖，卻是看到一個眼生的男人正跪在地上，一臉殷勤地著他，“皇上，您要為奴才做主啊！”

宋寒時還未開口，那人便哭天搶地起來，夏倚照聽得煩躁，便將周圍那些宮人都屏退，只留下他們三人。

宋寒時剛要去邊，夏倚照卻是徑直一腳踹在了陳冬寶臉上，“閉！”

就沒見過這般惱人的人，嘰嘰喳喳，膽小窩囊，又偏偏是這樣的人最喜歡囂。

陳冬寶當即往后仰倒在地上，臉上赫然出現一道鞋印，吐出一顆帶的牙齒，“皇后娘娘……”

“宋寒時，這便是你給我的代？”

夏倚照甚至都不曾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宋寒時面前，眼神冷冷盯著他，“你讓一個務府管事都能給我使絆子，這就是你的手段？”

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宋寒時了太，卻是笑了，“一個務府管事，也值得你這般大肝火？不喜歡打發了便是。”

夏倚照見他似乎真的一派坦然，角的冷笑都有些無力，“你現在連敷衍都省了……宋寒時，你要提攜你寵妃的親弟弟可以，能不能放我走？我實在不愿意夾在你們兩人中間看你們令人作嘔的！”

“你不讓我見阿回，也不讓阿回來找我，卻讓這麼一個人來惡心我照宮，你也同樣令我惡心！”

“夏倚照！”

宋寒時冷然打斷，被“惡心”兩個字刺痛了耳，“這是在皇宮之中，你是朕的皇后，是不是在蕭國待了十年，你都忘記了自己的份？”

話一出口，他便開始懊悔。

即便再如何生氣，他也不應說出這樣的話。

這句話橫亙在他和夏倚照之間太久，久到他明明是想忽略、卻變了一無法忽略的刺，深深扎在二人之間。

只是再懊惱也已經晚了。

他看到夏倚照瞬間就變了臉，下意識道：“阿照……”

宋寒時眼中閃過一抹慌張，想去牽的手，卻被夏倚照狠狠甩開，“別我！”

男人的手背被打出一片猩紅，還有些燙熱的刺痛。

夏倚照冷冷瞪著面前的人，目眥裂，眼淚比鮮還濃稠，卻強忍著沒有掉出來，“我去蕭國的那十年，在你眼里是通敵叛國的證據嗎？”

“宋寒時，你是不是忘記了我為何去！我為了誰去！”

“過河拆橋，背信棄義，宋寒時，你好一個冠冕堂皇、險薄的偽君子！”此刻憤怒大于悲傷，半晌說不出話來。

宋寒時也開始有些慌，“阿照……”

他話音未落，聞訊趕來的春兒卻是遠遠就開始泣，一路紅著眼睛從門口奔了進來，“皇上！皇上！聽臣妾解釋，冬寶他不是故意的……”

跟在后的小宮嚇得花容失，“貴妃娘娘！小心肚子！”

一陣喧鬧，夏倚照攥住拳頭，深吸一口氣。

所有厭惡的終于都聚集到了一起。

春兒先是看了一眼陳冬寶，而后去拉一旁的宋寒時，“皇上，您聽臣妾說，臣妾方才聽說了照宮的事，雖說是皇后娘娘誤會了，但確實是冬寶辦事不力，還皇上狠狠懲罰他……”

“但是、但是冬寶不是故意的，他絕非故意與皇后娘娘過不去，臣妾愿意用肚子里的孩子起誓！”

聽到說孩子，宋寒時眼中這才有所松，看向的肚子，“讓你在南沁殿養胎，你出來做什麼？”

即便是冷淡的語氣，也不難看出他對這個孩子的張。

夏倚照眼睫越發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