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往病房方向走。
高建軍說,“這裡是醫院,別讓我們一家丟人。”
封北的子一震,他深呼吸,“我是他的上級,來看他是應該的。”
高建軍的神裡出幾分希,“封隊長,如果你只是小燃的上級,我們全家都會謝你。”
封北說,“抱歉。”
短而簡介的兩個字一家表明態度,他會在高燃邊,不會後退。
高建軍的臉一寒,要不是在醫院,他的水瓶已經扔出去了,五年前他請求,這人離開,現在他請求,不會是那個結果。
兒子的堅定跟勇敢在這裡面起到了關鍵作用,他長大了,知道怎麼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高建軍什麼都明白,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能接。
其實高建軍早該回來了,只是不想跟兒子面對著面談這件事,他通過幾次電話發現封北的態度有變化,就知道事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高建軍想起家門口的那灘,還有樓道裡的跡,“封隊長,你因公傷,我敬佩你,我也知道你是一名好警察,但是你跟我的兒子扯到一起,在他年無知的年紀不但沒有給他正確的引導,還把他帶到歧路上去,最終讓他做不回正常人,不能擁有正常的生活。”
他停頓了一下,“對於這一點,我絕不會原諒你。”
封北啞口無言。
高建軍走後,封北敲門進了病房。
他知道現在過來不是時候,應該等一等,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來看高燃,但他真的控制不住,心的焦灼讓他瀕臨崩潰。
劉秀了臉,轉頭,看到進來的人是封北,一張臉頓時變得難看,隨時都會歇斯底裡。
封北反手掩上門喊了聲,“阿姨。”
劉秀當沒聽見。
封北的視線落到青年臉上,像是在睡覺,比清醒著的時候要安寧乖順很多,他不自的走到床前。
劉秀“騰”地站起來,戒備又憎恨,“你想對我兒子做什麼?”
封北啞聲說,“我只是想看看他。”
“有什麼好看的,”劉秀披頭散發,目如刀般刺向封北,語氣怨毒,“他活死人一樣的躺著,還不都是因為你?是你害了他。”
封北不說話,只是看著面前的中年人。
劉秀有一種可悲的心虛,將音量提高,來掩蓋自己的後悔跟自責,“你沒有孩子,會不了為人父母的心酸,你可以上大街上問問,看有哪家的父母能接的了。”
封北說,“阿姨,我能理解你跟叔叔的心。”
劉秀冷冷的往下接,“但是你不會放過我兒子對吧?”
封北看著床上的青年,他的語氣沉穩,沒有毫失控的跡象,“不論是我放過他,還是他放過我,到最後我們都好不了,這五年就是最好的證明。”
“阿姨,高燃只是裝的很輕松,他累了,你跟叔叔作為他的父母,真的沒有發現?”
劉秀仿佛又看到兒子倒在樓道裡,頭破流的畫面,打了個冷戰,紅||腫的眼睛變得潤。
封北說,“你們把他給我,我能照顧好他。”
劉秀聞著封北上的濃重藥味,看他虛弱的樣子,看他鬢角的白發,“你是個警察,每天在危險當中,明天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著,自己的生活都顧不上,怎麼照顧我兒子?”
封北彎下高大的軀,他低聲下氣,“你們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證明給你們看。”
劉秀找衛生紙擤鼻涕,淚流不止,背過說,“我們不要你證明,我們只要兒子好好的。”
封北說,“你們為什麼就一定認為他跟著我會不好?”
“你是男的,他也是,怎麼能好的了?”劉秀將現實攤出來,“世上沒有不風的牆,他在你的隊裡做事,你們的事遲早會被別人發現被傳開,到那時候你的前程保不住,朋友同事全都瞧不起你,上級將你開除,你拿命換來的就全都會毀於一旦,他呢?他又要怎麼辦?”
見封北沉默就說,“怎麼,沒有想過?”
“想過。”封北勾了勾,“真到了那一天,或者是更壞的況也不怕,只要我們相信彼此就好。”
劉秀沒想到掏心窩子似的說了那麼一大段話,封北還是沒有被自己說,冷下臉,“出去。”
“我晚上還會回來看他。”封北轉離開,步伐平穩,看不出是個傷患,只有額角的冷汗出他在強撐。
劉秀想不明白,一個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一步步往上爬才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一個刻苦努力終於實現理想,人生才剛開始,為什麼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活罪?
明明有很多種活法,怎麼就選擇了一條最難的……
封北每次過來,劉秀都發現他比上一次更加憔悴消瘦,生命力在一點點消失,看的膽戰心驚,又很絕。
這個人對兒子的越深,兩個人就越不可能分開。
如果兒子出事,他不聞不問,或是裝裝樣子關心一下就找借口不再出現,那反而是劉秀想看到的,而不是兒子醒不過來,他就會死。
高燃一直不醒,生命特征完好,封北提議出院,不能讓他待在醫院裡了,況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離奇。
正常人不可能莫名其妙昏迷不醒。
劉秀跟老建軍知道封北的意思,他們沒有反對,誰也不想兒子被送進研究所。
高燃被劉秀跟高建軍帶回家,從那天起,封北的魂丟了。
趙四海變了個人,他頂著一張便臉做事,還是病癥嚴重的那種,一天到晚都是一副言又止的樣子,誰看了都想把他堵在嗓子眼裡的東西給摳出來。
封北把趙四海到辦公室談了一次。
趙四海的便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父親的沉重跟憂心,不分場合的唉聲歎氣,大家夥給他整的都提不起神。
封隊的變化更大,要麼是一臺機,忙的不吃不喝,要麼是一尊雕像,隨便坐哪兒一不,他每天都在這兩種角裡面轉換,背部的傷口總是裂開,一直好不了。
酒吧裡,燈迷離。
高興坐在吧臺喝酒,旁邊過來一個清俊的服務生,他瞇眼瞧,發現有點眼,“賈帥?”
賈帥把托盤放吧臺上,眉心擰著,眼神鬱,似乎沒看見高興。
肩膀被拍,賈帥這才見著高興,“是你。”
“對,是我。”高興支著頭,“你在這裡打工?”
賈帥說,“很明顯的事。”
高興指指賈帥腳上的鞋,“你腳上這雙鞋夠很多人一個月工資了,還打什麼工?”
賈帥平淡的說,“錢要賺,也要花。”
高興噗的笑出聲,“這話你得跟我那個哥哥說,他只知道攢。”
說完,高興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了,“等他醒來才能說。”
氣氛變得抑。
高興知道大伯一家發生了某件事,但是他怎麼問,大伯大媽都不提,高燃又是那副樣子,他這段時間連公寓都不回了。
本來就是給高燃買的,他不在,公寓太冷清了。
高興轉著酒杯,半響問賈帥,“你說他會不會一直睡下去?”
背景嘈雜,賈帥還是聽清了高興的問話,他的口吻篤定,“不會。”
高興愣怔的抬頭,“你不是還沒畢業嗎?”
“這跟我的專業無關,我了解高燃,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賈帥摘了領結,準備去換服,“你慢慢喝,我回學校。”
“真他媽沒勁。”高興端起酒杯往裡灌酒,他把空酒杯往吧臺上一扣,“沒勁了。”
高興從酒吧裡出來,渾發,恨不得立刻把上沾了混雜氣味的服全部掉,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住洗澡。
在那之後,高興站在臺撥了個號碼,“你能不能請到厲害的腦科醫生?”
高建國在開會,他在高層們的注視下出去,“怎麼?”
高興說,“高燃病了,好不了,你幫幫我。”
高建國還是頭一次看兒子出弱的一面,他掛掉電話就讓書去聯系腦科專家,第二天飛回國。
專家帶回來了,憾的是高燃的況沒有好轉。
高建國的事業中心全在國外,不能在國多待,他把杵在床邊盯著高燃的兒子出去,“你跟爸走。”
高興譏諷,“跟你走?你問過你的老婆孩子嗎?他們誰都不想見到我出現。”
高建國說,“我會跟他們談。”
高興涼涼的說,“不用了,我在這裡很好。”
高建國把話說的直白些,“小興,幾年前你還小,爸可以理解你跟著高燃,可是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你還過於依賴他,現在他一病,你整個人就垮了,這是不對的,你能明白爸說的意思嗎?”
高興的臉一白,他從牙裡出幾個字,“我的事,你什麼時候管過?”
“我有家等於沒家,有爸媽等於沒爸媽,只有他是真的關心我,在乎我,懂我,你在這裡扮什麼慈父?”
高建國低頭點煙,“聽說你開了家餐廳,經營的很不錯,以後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高興跑到房裡瞪著床上的人,高燃,你他媽的怎麼還不醒?我爸也不要我了,我就只有你了,哥,你快點醒過來啊。
炎夏過去,秋天姍姍來遲,高燃醒了。
他好像去了另一個平行世界,看到另一個自己在一家私企上班,朝九晚五,有一群好友,還有個喜的孩,結婚生子,一家人過著普普通通的一生。
高燃祝福那個世界的自己,勇敢去擁抱他的人生,這是他的選擇,他會過的很好,因為他不是在將就,湊合,而是如願以償。
門口傳來盆掉到地上的聲響,劉秀不敢置信的眼睛,“小……小燃?”
高燃發白的臉上出笑容,“媽。”
劉秀跌跌撞撞跑進房裡,激的紅了眼睛,“你沒事了?”
“嗯,我沒事了。”高燃握住的手,輕拍了拍,“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劉秀嚎啕大哭。
封北接到高燃他爸的電話就匆忙趕去Y市。
高建軍沒有讓封北見兒子,他把人到書房裡,不說話,只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封北迫切的想見高燃,整個靈魂都在囂,他抹把臉,抖著手去點煙。
高建軍見封北手抖的厲害,打火機拿不住的從手裡落,全然沒有作為一名刑警隊長的從容跟穩重,也活的不像個人樣。
如果封北是高燃的普通朋友,高建軍會很賞識他,因為他重重義。
高建軍將視線收回,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從事發到今天,高建軍多次跟劉秀對著昏迷的兒子束手無策,他們的心態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雖然還不能接,卻沒了想跟兒子吵鬧的心思。
這些日子消磨掉了他們的絕跟憤怒,只剩下失,還有無力。
沒有辦法了,這是高建軍跟劉秀都知道的結果。
他們只能抱著一點渺茫的期待去想,現在這代人跟他們那代人不同,自由,談了分掉再談再分是很普遍的現象。
兒子還年輕,也許過兩年就厭倦了,放棄了,覺得和封北生活,力太大,要承的東西太多,失去的東西更多,還是跟孩子在一起來得好。
這種可能很大。
但是現在跟兒子說那些,他本不會聽,說了等於白說。
高建軍緩緩開口,“我們讓你帶他走。”
封北沒有出驚喜的表,他知道還有下文,高燃的父親習慣來個大轉彎,往往都會讓他無法應對。
高建軍走到窗戶那裡,背著手說,“以後他的事你來負責,跟我們無關,他是好是壞,都不要告訴我們。”
言下之意是就當他們沒有兒子,這是他們的態度,不接,不原諒,只是不想再去迫兒子,不想弄的面目可憎。
書房裡掉針可聞。
高建軍擺手,聲音蒼老,“你們走吧。”
封北深深的彎下腰背,像當年高建軍對自己那樣,不同的是,他不是請求,是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