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于一點半要開的會議早已過了時間, 門外,一干人等著,連李斯文都不敢進去。
門里, 林疏月看了幾次時間,話都到了邊,可一見魏馭城這難得的深度睡眠,便于心不忍起來。
一次次的糾結與妥協后,林疏月還是把人醒。
輕點肩膀兩次,魏馭城才懵懵懂懂地睜開眼。他的表有意思,不不愿,還有點惱意。
林疏月適時開玩笑, “喲, 看不出來,你還有起床氣。”
魏馭城眼睫眨了眨, 適應亮, 半天才慢悠悠地說了句,“不想起。”
“你一點半有會的吧?”
“嗯。”魏馭城問:“你知道?”
說到這個就沒好氣了,“明知故問。”
魏馭城勾了個很淺的笑意弧度, 聲音仍是惺忪未醒的嘶啞, “周愫是李斯文的下屬,你找李斯文算賬。”
林疏月呵了呵, “清清白白魏馭城。”
魏馭城頸脖偏了偏,由低至高看, 戲謔語氣徹底醒了瞌睡,“不是應該干爹?”
都過去百八十年的梗, 又重提!
林疏月不算輕地打了下他的臉, “你什麼癖好, 喜歡當老頭兒。”
魏馭城無辜起來:“別的,你又不肯。”
這話危險指數超標。林疏月不慣著,推開他腦袋站起來。
魏馭城忽然扯開襯衫領口,還往右肩大幅度地拉下了些。他懶散散地岔開,跟風流公子哥似的坐沒坐相。林疏月意識到什麼,腳步停住,然后快速折返他邊。
“把服穿好。”手臂環抱前,皺眉要求。
魏馭城什麼鬼主意還不清楚?辦公室門一開,一定有人會看到。他這衫不整的浪模樣,不誤會才怪。
魏馭城挑眉,“沒力氣。”
沒力氣你個大頭鬼。
林疏月不縱容,親自手,傾過去,領給他扯回原樣,扣子系得嚴嚴實實,還不忘諷刺調侃:“魏董,要守男德。”
魏馭城任其擺布,行配合,表卻不正經。
林疏月冷哼,手勁一重,襯衫領一下勒他嚨。魏馭城皺眉,輕咳一聲后,蹙眉認真,“林疏月。”
林疏月抿了抿,怎麼,記仇啊。
魏馭城分明笑得浪風流:“像正宮娘娘。”
方才數你來我往的鋒,沒讓林疏月怯場。但這一句話,卻驀地擊中要害。轉過,疾步如逃。雙手拉開辦公室的門,外面十余雙眼睛注目。
林疏月愣了愣,腳踩刀尖似的裝死離開。
—
下午,暢姐打來電話,讓參加明早九點的一個新人面試。說這幾個崗位至關重要,環節和審核上更加嚴格。晚些時候林疏月看了面試者資料,七選一,技研發是明耀科創的中心環節,能被錄取,就是明耀的尖端人才儲備庫里的一員了。
看完一遍,林疏月又從頭翻了一遍,第五位面試者姓傅,林疏月總覺得有點面,想不起來也就不想了。第二天的面試按規章流程走,四位面試各司其職,各有擅長領域的評判標準。最終結果綜合,里面唯一一位生被錄取。
林疏月看了一下結果,姓傅的那位分值墊底,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暢姐知道在想什麼,“這個啊,翟總那邊介紹來的,說是朋友的兒子。”
林疏月心領神會,試探問:“那就這樣刷下來了?”
“刷啊。”暢姐毫不在意,“能加塞是本事,但要不要,是明耀的規矩。再說了,這人講兩句話,就知道是什麼水平,差距不是一點點。既然耀總沒有待,那就按規矩辦事。”
這點林疏月認同,心理測試的評分也能佐證。
本以為這事過了,但下午,林疏月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林疏月接了,結果是趙卿宇,劈頭蓋臉就是質問:“你對我有意見,我接。但是你不能借此打擊報復!”
林疏月當時就給聽懵了,“啊?”
“傅鑫的心理測評分數是你打的吧,你干嗎給他打了那麼低的一個分?”趙卿宇著聲音。
林疏月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去看病,別來我這兒找存在!”
掛電話,拉黑。林疏月越想越窩火,留了個心眼去打聽。夏初認識的人多,加之趙卿宇在他同學里也算個小名人,很快就知道了原委。
“面試的那人是傅琳的弟弟,不學無,家里找了關系想進明耀科創。打點進最后一沒有錄取,傅家人打聽到你也是面試,也知道你和趙卿宇的關系。”
林疏月便全明白了。
趙卿宇沒傅家人的怪氣,開始時就不是平等關系,這下更沒了底氣。難怪趙卿宇會沖發脾氣。
林疏月想起半月前,帶倆弟弟吃飯時見趙卿宇時,他說的想復合,這不是前后矛盾嗎?
“趙卿宇沒和傅琳分手嗎?”問夏初。
“怎麼會分,傅家這棵大樹給他吊著!”夏初說:“婚期都定了,而且據說,趙卿宇是贅。”
嫁娶不管以何種方式,都無可厚非。
但趙卿宇這種人,只配林疏月一聲冷笑。
敲門聲,林疏月一時沒收住緒,“哪位?”
門慢鏡頭般地開,周愫探進腦袋,張兮兮地說:“是我。”
林疏月頓時平衡好緒,“怎麼啦?”
周愫雙手合十,“又想請你幫忙啦。”
這個“又”字別有深意。林疏月睨一眼,“愫愫,你叛變了啊。”
周愫眨眨眼,“沒辦法嘛,領導扣工資的。”
林疏月呵了呵,“今天你又沒時間送文件?”
周愫點點頭,“是啊,我待會要去買咖啡。”一本正經瞎說八道。
和上次相同時間,魏馭城在辦公室等吃午飯。
林疏月雙手環抱前,吊著眼梢看他。魏馭城甚至不抬頭,“今天換了一家,你嘗嘗味道。喜歡哪個,明天再點。”
好家伙,連明天都安排上了。
林疏月見他一直彎腰擺弄餐盒,懶著語調,忽地問了句,“魏馭城,你怎麼不敢看我?”
魏馭城抬起頭,眼神深了一寸,隨即勾笑,“怕嚇著你。”
林疏月背著手,走近,傲的小模樣似是巡查工作,“這魚好多刺。”
魏馭城平靜道:“我幫你挑刺。”
林疏月沒忍住,被這句話融化了笑意。
魏馭城看一眼,“非得哄。”
林疏月將他一軍,“誰哄誰?”
頓了下,他輕聲,“哄我。”
不再皮戰爭,林疏月真心實意道:“我把音頻傳給你,這一系列是師兄和我初時約定好,公開免費的篇幅。你若覺得效果不錯,可以考慮購買付費版。還有,中午可以試著睡一會,別覺得自己一定睡不著。”
魏馭城笑了下,問:“林老師,你是怎麼收費的?”
林疏月彎,“我啊,很貴的。”
魏馭城走過來,坦坦地輕扯袖,帶著人一起坐去沙發,“再貴也先陪我睡午覺。”
“沒付錢。”林疏月笑著抗議。
魏馭城已輕車路地枕靠上,閉眼說:“嗯,先賒賬,月結。”
像是怕浪費和在一起的每一秒,魏馭城連毯子都沒去拿。林疏月勾到他在一旁的西服外套,輕輕蓋在他口。
這套音頻的催眠效果絕佳,林疏月都有些昏昏睡。一手撐著額頭,也閉眼休憩。另只手無意識的,輕輕落向男人前。
魏馭城睡著了,但睡得并不踏實。偶爾,林疏月便本能反應的,掌心輕拍安。漸漸的,兩人的心律節奏仿若一。辦公室是清幽冷冽的油香,耳邊是恬然的音樂。
林疏月再睜眼,映進來的是魏馭城沉睡的側。
男人放松時候,最是考驗五。
魏馭城今年三十五,眼廓狹長上揚,眼角平順不見一皺眉。鼻翼也沒有年齡帶來的皮問題,細膩,像天生自帶的濾鏡磨皮。
林疏月沒忍住,以指腹輕他的睫。
不,還有些許刺手。剛想移開,就被魏馭城一把握住。五指被他收于掌心,像握著一把小火焰。
他沒睜眼,只沉聲,“。”
自此之后的午間,像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魏馭城的辦公室,是只屬于他倆的小天地。
日子朝一個非常奇妙的方向過渡。
林疏月喜歡這份覺。
就連周愫都說:“月月,我覺得你最近心超好,笑的都比以前多了。”
林疏月說:“我中彩票了。”
周愫:“好巧,我也中了。”
“你多?”
“二十。”周愫問:“你呢?”
“五塊。”
倆姑娘都笑得停不下來,簡簡單單的,屬于孩子的小快樂。
下午兩人一塊下班,往停車場走的時候,林疏月腳步忽地慢下來,轉頭向后面。
“怎麼了?”周愫也跟著回頭。
“沒什麼。”林疏月奇怪,“總覺得有人在后面跟著。”
周愫又看了看,“沒有啊。”
林疏月覺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想,這兩天恍恍惚惚不是一兩次了。
—
周六,鐘衍約了姐弟倆來家里玩。林余星上周在明西醫院接一周的常規治療,有一陣沒和鐘衍聯系了。
“你怎麼樣啊?醫生怎麼說?”見面就知道關心,鐘大爺如今越來越細心。
“還可以吧。”林余星嘿嘿憨笑。
鐘衍眼睛放,“那明年夏天我們去沖浪!”
林余星頭,“我不會。”
“我教你。”鐘衍得意道:“我有ISA的沖浪認證書。夸啊。”
“哦,厲害。”
“切,一點都不走心。”鐘衍宛若長輩般的老沉語氣,“按時吃藥做治療,聽醫生的別來,就這麼約定了啊,明年我教你沖浪。夏威夷太遠你吃不消的話,咱們去三亞也行。”
林余星不好意思,“我還沒去過三亞呢。”
“沒事兒,你認我當哥,哥帶你去好多地方旅游。”鐘衍說:“我舅在三亞有一塊私人海域,他去度假,最喜歡大半夜的一個人泳。”
林疏月正喝水,聽到這差點嗆死。
鐘衍眨眨眼,“林老師,看不出來你還純的,其實泳正常的。”
林余星無辜地說出重點:“是沒看過魏舅舅泳。”
“有道理哦!”鐘衍口而出,“下次我讓你見識一下。”
“我有病嗎?沒事兒看男人泳。”林疏月無語,一人拍了一下腦袋,“瞎聊什麼,尊重長輩。”
鐘衍舌頭吐得老長,歪向一邊裝死,“林老師殺人。”
林余星冷不丁地附和:“為魏舅舅殺人。”
林疏月哭笑不得。
明珠市冬后,天氣一度沉降雨,昨天開始轉晴,到今天,漉水汽揮發干凈,把人間蒸得晴暖如早春。
本來想著午飯后出去看電影,但飽食胃暖,人也變得懶洋洋不想彈。這房子是頂層復式,整個明珠苑的樓王戶型,從二層偏廳延出去,還開了一個二十來平的空中花園。
花園被阿姨打點得生機盎然,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盛開。鐘衍打著哈欠,“上映的電影沒什麼興趣的,咱們斗地主唄,晚上再去吃火鍋。”
就這樣,三人坐去小花園玩起了牌。
林余星腦袋聰明,鐘衍也不賴,林疏月在他倆面前可就太吃虧了。當地主的時候,被倆農民欺負死,當農民了,還要被搭檔“嫌棄”,“我去!林老師,你出這張牌認真的嗎?這局你又要被懲罰了啊。”
所謂懲罰就是真心話大冒險。
就這麼短短一小時,林疏月的初中暗對象都被倆小孩兒挖掘了出來。
“來了來了啊。”鐘衍撐著半邊腦袋,吊兒郎當地看著林疏月,“林老師,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大冒險也不搞難的,你就說十遍‘鐘衍明珠市第一帥’。”
林疏月果斷:“我選真心話。”
這邊正玩著,屋里,阿姨聽見門鈴聲去開門,乍一見人很是意外,“呀,魏先生回來了。”
周六,魏馭城一般都要參加活或是應酬,早上出去,晚上都不一定回明珠苑。魏馭城今日事辦得早,本要回集團,但看微信時,恰好看見鐘衍發了條朋友圈——幾張牌,花園,配字:賭壇小王子大殺四方[得意][墨鏡]
心思一,魏馭城便吩咐司機改道,回明珠苑。
他換了拖鞋,悄聲走至二樓臺花園門邊。冬日暖與漂亮姑娘一起映眼簾,林疏月蹙眉噘,分明是委屈的小可憐模樣。
鐘衍顯然沒對手下留,“真心話啊,做好準備林老師——你覺得我家,誰最帥?”
林疏月想都沒想,“反正不是你。”
鐘衍不服,“不是我還有誰?”
“巧了,你正好也認識。”林疏月說:“你舅舅,魏馭城。”
鐘衍死不了心,“怎麼個帥法?”
林疏月輕飄飄地斜睨他一眼,“想夸你舅就不能當面夸嗎,非得借我的。”
鐘衍喪到氣,重點是這個嗎,顯然不!
氣氛一時安靜。
只有風聲輕花與草,像蠶被,輕薄一層,卻無比保暖。林疏月的皮像昔白的瓷,被溫度熏出微紅。
認真思考,一時不語。
魏馭城立在門邊,忽然心生期待。
半晌,林疏月眼珠輕轉,神平和,慢著語調一字字地真心話:“帥得無法無天吧。”
魏馭城一愣,笑意自眼角彌漫,在這隆冬時節,竟到了三月春暖。
鐘衍大手一揮,“洗牌。”
這一局是林疏月的地主,牌不錯,覺得翻盤有。小心斟酌了半天,打出一對3的小牌。結果鐘衍上來就是一個炸彈,“好,該我出牌。”
林疏月氣死,“這麼小的牌你也炸。”
鐘衍欠兒欠兒道:“不好意思,炸彈多。”
林疏月無語頹喪,覺得百分百要輸時,后一陣清風,幽淡的男士香先襲鼻間,然后是魏馭城低沉的聲音:“總欺負做什麼?”
林疏月一愣,轉過頭,對上魏馭城含笑的眼。
他說:“別怕,這局定不讓你輸。”又勢在必得對鐘衍說:“出牌。”
鐘衍的對子和單張都往大的給,張狂得跟他這人一樣,最后六張牌,五連順一甩,本以為贏定,不料魏馭城竟吃得起。
隨即,形式扭轉,魏馭城一手撐著桌面,伏腰彎地指點林疏月出牌,“他手上是張J,要不起,你贏了。”
鐘衍瞪大眼睛,“靠!”視眼吧!
林疏月揚眉吐氣,“哼哼,小孩兒,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吶?”
鐘衍選真心話。
林疏月沒想為難人,就一游戲打發時間。于是隨便問了個:“你現階段最想做的事。”
鐘衍直球子,想什麼說什麼,不懂半點委婉,“我想要個舅媽。”然后手一抬,直指林疏月:“就你這樣的。”
直男本男了。
林疏月慢慢別開頭,表一言難盡。
這個方向和角度,恰好對上另一位當事人似笑非笑的眼。魏馭城直起,雙手環抱前,表欣與滿意更多。
鐘衍眼尖,看到魏馭城的左手腕,“咦,舅你換表了?”
魏馭城淡淡“嗯”了聲。
“我去,你怎麼換了呢?這塊明明沒有那塊值錢啊,我沒記錯的話,也就十幾萬吧?”
一旁的林余星差點噎死,“也就?十幾萬?”
鐘衍:“我舅挑剔死了,從來不戴五十萬以下的表。誒,我看看啊,這是PIX的星座系列吧,什麼星座啊?”鐘衍長脖子一探究竟,“天蝎。好巧啊,林老師,你也是天蝎座的吧!”
林疏月心被扎,略為心虛地沒有應聲。
倒是魏馭城循循善,冷不丁地開口:“知道為什麼了?”
鐘衍先是沉默,深思,腦海里串起某個點,接著所有線路都被連通。費解的小燈泡倏地點亮,照明了所有的百思不得解。
他一臉認真,向魏馭城,“知道了。”
魏馭城正彎,以表藉。
“舅,你破產了?”
……
十分鐘后,挨了魏馭城一頓訓的鐘衍莫名其妙,逮著林余星一頓訴苦,“我說錯話了嗎?可我明明告訴他,破產沒關系,我也愿意打工養他的啊!”
林余星避之不及,“小衍哥,你以后出去別說是我哥。”
借口去洗手間的林疏月,一出來就被魏馭城堵在門口。
林疏月忍著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魏馭城被那小子氣出了一汗,悶得慌。一手扯了扯領,呼吸聲都沉重了些。問:“笑什麼,都怪你。”
林疏月錯而過,兩人距離最近時,聲音輕似蠱,“怪我什麼?真破產了,我也沒說不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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