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衍為這一聲“魏馭城老婆”, 得到零花錢翻倍的彩蛋嘉獎。他一下子開竅,索出了發家致富之道。連幾聲,把林疏月給發飆了, “你這麼喜歡老婆,自己找一個去。”
鐘衍腆著臉皮,立刻改口:“舅媽,你喜歡什麼樣的外甥媳婦?”
林疏月做了個抹脖子的作,徹底拜服。而魏馭城一手搭著的椅背,疊著,笑得英俊爽朗。
在三亞待了兩天半,四人便回了明珠市。
候機時,倆小孩去買水,林疏月從洗手間回來,聽到魏馭城正在打電話, 他沒避著,聽容, 應該是在安排鐘衍復學的事。
打完電話,魏馭城的手機就擱在桌上, 屏幕朝上。
沒幾秒, 又有電話進來。
林疏月下意識地看了眼, 顯示王啟朝。
魏馭城沒接, 按了掛斷。
林疏月起疑不解, 貴賓廳的工作人員恰好過來,溫聲提醒:“魏董, 可以登機了。”
—
回明珠市后, 各歸各位, 又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生活。
夏初和鄰市一個教育機構達合作, 著手他們的教育心理框架構造,過幾天就會和林疏月頻繁出差。工作室這邊的安排日程提前,林疏月這兩日忙得腳不沾地。
在三亞那通陌生的未接來電,一直梗在心里。奈何事太多,一天天的也就耽擱了下來。
周四下午,林疏月接診了一個初中男生。
男孩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文向。父母領著人過來的,一直對他罵罵咧咧。林疏月問了況,原來是他媽發現他在看人小電影,還是男男的那種。
“變態”、“畜生”,“有病”,父母倆你一句我一句,罵得極端激烈。那男生一直垂著頭,神麻木空。
父親:“你讓心理老師說,你他媽是不是個小變態!”
林疏月皺眉,“您先不要過于激,這樣會加重孩子的心理負擔,我們先聽聽他的想法,好不好?”
母親緒一下拔高:“還要聽他什麼想法?他都看那種不正常的東西,難不還有理了?你是不是醫生啊,我們是找來治他病的,不是來開導他的。走走走,沒水平!”
當爸的暴躁道:“我早說送他去特訓學校糾正,你非得聽你二姨的建議來這,以后跟那幫八婆接!”
兩口子拌了半天,氣勢洶洶都較勁。最后那父親狠狠拽了把兒子,“養條狗都比你省心,還不走!”
一家人又罵罵咧咧地離開。
二樓的林余星探出腦袋,眼睛烏溜溜的,小聲說:“姐,那個學校我在新聞上看到過,經常罰學生的。”
林疏月也知道,很多私人特訓營打著糾正不良習慣的幌子,當那些所謂的問題年進來后,各種嚴苛對待。打都要把你打“正常”了。
林疏月見過太多這樣的父母,以暴制暴,覺得通就是個屁。
仰著頭,對林余星笑了笑,“你玩兒吧,沒事。”
—
五點多,林疏月過去了趟江景公寓。
魏馭城下午給發了條短信,說頭疼。
開著會的正經場合,聽報告聽膩了,如今也有一個可以傾訴,可以撒的人。銅墻鐵壁做的心房,被林疏月生生鑿出一條隙,灑出去的是真心,照進來的是溫。
魏馭城很喜歡。
林疏月跟他說,晚上要是沒應酬,回公寓,做飯。
魏馭城立刻回了句:沒應酬。
林疏月去了趟超市,廚藝一般,沒挑復雜的食材。等電梯的時候,手機響,又是歸屬南祈市,在三亞沒接到的那個號碼。
林疏月這次接得快,愣了愣,“申筱秋?”
“林老師。”
“你拿誰的號碼打的?”林疏月很意外,也很高興,“最近過得怎麼樣?還跟得上課嗎?誒,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吧?”
申筱秋一時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慢慢說:“林老師,我借別人的電話打給你的。就,我想跟你說件事。”的語氣緩慢,遲疑,打了個停頓。
電梯晶屏顯示樓層,林疏月很耐心,“嗯,沒關系,慢慢說,老師等你。”
申筱秋:“老師,我上周,聽到王伯給魏叔打電話了。”
“叮——”電梯門劃開,林疏月站在原地,卻沒再。
“王伯找到了我哥,他問怎麼理,魏叔說什麼我聽不見。然后王伯講,知道了,我會告訴林老師,就說他死掉了。”申筱秋的話一字一字像小鉆頭,清晰有力地往林疏月耳朵里扎,“后來我跟著王伯,見他上了一輛黑的車,開門的時候,我瞧真切了,后座坐著人,就是我堂哥申遠峰。”
林疏月拎著食材的手越絞越,得有點,都快拿不住了。深吸一口氣,自己冷靜,“筱秋,你確定王啟朝是在和魏、魏……打電話嗎?”
申筱秋:“我確定的,林老師,我聽得很清楚,王伯他魏董。”
林疏月腦子一片浮的白,像煙像霧,一會厚重一會輕薄,把的思緒徹底架空。最后的定力,是勉強著,延續未完的關心。學習,生活,績。一一問完后,掛電話。
電梯升降了兩趟,才機械地走進去。
魏馭城回來早,他今天穿了一清爽的淺紋格襯衫,白金袖扣上雕了兩縷暗金,與腕間的手表相得益彰。進門一見到林疏月,他的神就不自覺地放松,眼角眉梢著溫和和歡喜。
這樣外放明顯的緒,在他上太難得。
魏馭城換了鞋,走去沙發,兩手輕輕搭在林疏月肩膀上,語氣溫:“來多久了?”
兩人是著背的姿勢,林疏月也沒轉過臉看他,只坐著一不。魏馭城正想開口,側過,仰著臉忽地對他笑了笑,“沒多久 。”
魏馭城端詳了一會,拿指腹了眼角,“怎麼了?”
“沒事。”林疏月起,不聲地躲開他的,朝廚房走去,“簡單點,面條行麼?”
魏馭城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好。”
林疏月在廚房忙活,有條不紊的。原本是想忍著,忍著吃完飯再提。可摘了幾蔥,實在忍不住了。忽地提了句:“王啟朝找到了申遠峰。”
魏馭城面不,嗯了聲,“不是說,他車禍死了。”
“死了嗎?”林疏月更平靜,低頭剝蒜,一瓣沒剝下來,“我說的,還是你說的。”
魏馭城一下子明白過來。
林疏月抬起頭,看著他,把話拿到臺面上說,一定是傷人的,但他能做出這件事,做之前,就沒想過會不會傷?
林疏月目像下的雪,不讓他有半點可逃之機,問:“為什麼騙我?”
魏馭城張了張。
“你別說是為我好。”林疏月冷冷一笑,堵死了他的回答。
魏馭城沒否認,點了下頭,“是。你應該有新開始,我不想你再在往事里沉著,申遠峰死或者不死,在你一念之間。”
林疏月一直制著自己的緒,聽到這,氣跟著往間涌,“我應該?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這個人死或者不死,結果完全不一樣!”
魏馭城更加冷靜,“哪里不一樣?如果你知道他沒死,唯一的結果,就是你想方設法讓他死。你要把你的全部力,都賠在他上是不是?”
“你本不懂!”一團怒火直沖心口,“你不是我。還串通王啟朝,魏馭城,你永遠在自以為是。”
“我自以為是?”魏馭城定了定心,自己合好這一剎的傷口,依舊冷靜:“你在氣頭上,我不跟你做無謂的爭執。你自己好好想,我的話有沒有理。”
“你的理,就是一邊瞞著我申遠峰死了,一邊又跟他和解。給一大筆錢,或者更優渥的條件,讓他永遠不出現在我面前,是不是?”
魏馭城只要結果。
他覺得,這就是最果斷的解決。
于是,承認得干干脆脆。一個字,“是。”
林疏月眼淚一下就淌了出來,哽咽著說:“我本該有個好前程,可就是這群王八蛋,讓我的生活一團糟。我有什麼錯?我想要一個真相,又有什麼錯!”
魏馭城頓時沉默。
“你用你的思維來看待這一切,覺得我浪費時間,浪費力,在你眼里,我已經有了你這麼個男朋友。有錢,有地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林疏月著聲音,“這已經是我無上的榮了是嗎,我要做的,就是別給你惹麻煩,別把那些七八糟的過去帶到現在。我要做的,就是服從你的安排,不管是工作,還是住的地兒,還是傷害我的,你已經替我做了決定,我除了恩戴德地陪著你,別的都不重要,是嗎?”
這話能捅心窩子,一刀下去,都不給人流的隙。魏馭城聲音如霜降,一點點結了冰,“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林疏月渾虛,目凄離地看著他,“魏馭城,你騙我。”
“我騙你?”魏馭城自嘲地笑了下,朝近一步,“說這個字的時候,你好好想一想。我們之間,誰騙誰更多。你走了一次又一次。你那麼瀟灑地不要我,想沒想過,我被騙的時候,也會傷心。”
像一副電路圖,戰戰兢兢地運行到極限,一個節點沒順暢,電猛增,“啪”的一聲,燒斷了。火花簇簇,燃燒幾秒又頹然熄滅,只剩一燒糊的余味——
像極了他們此刻的狀態。
其實魏馭城說完就后悔了,他不是一個喜歡翻舊賬的人,更明白,這個時候說氣話,是會傷著林疏月的。他也不明白,一個思慮周到的決定,方方面面都替著想,怎麼就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導火線。
緩過這幾秒,他剛想說些緩解的話。
林疏月看著他,眼神像絞碎一般,“你沒有開除葉可佳,并且把調去了發展前景和待遇都不差的華南子公司。而你,明明跟我說,你會開除。那樣的語氣,我真的信以為真。”
魏馭城形一僵,徹底沉默。
林疏月心被撕碎一般,“我在意的,從來不是葉可佳。而是你承諾的,不僅沒做到,反而幫鋪好后路。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騙你。”
嘲諷地笑了笑,眼底卻是斑斑淚水,“頂多,算是扯平了。”
氣氛徹底陷死寂。
屋的低氣不斷朝兩人籠罩。
維持這種絕對靜止的狀態十幾秒,林疏月的臉越來越蒼白。
像是知到某種預兆,林疏月腳步一邁,魏馭城心一跳,立刻抓住的手,“你去哪?!”
“你放手!”林疏月不斷扭,掙扎。像按下開關,不管不顧,徹底崩潰。可到邊了才恍然,原來在這個世間,連一聲“我回家”都沒資格說出口。
人間浩瀚,廣漠無邊。
竟找不到一個容之。
林疏月眼睛像灼紅的桃花瓣,“反正,不待你這里。”
力的對抗,掙扎,讓魏馭城心慌。本就不是什麼溫善男,那種天生的領袖魄力和骨子里的占有,讓他漸漸失去耐。
“不待我這,你還想去哪?”魏馭城從后死死抱人,著的側臉說:“你想讓林余星看到你這樣子嗎?他得住嗎?”
人一急,什麼話都說得出,也不斟酌語氣,明晃晃的提醒和威脅。
這是底線,林疏月氣炸了,“你松開!我倆就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魏馭城熬紅了眼,臉如地獄修羅,箍著的手愈發用力,“不是一路人你還跟我做.?那你跟誰一路人?我這樣的你不要,你還能找出一個比我更你的?嗯?林疏月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本就沒那麼我是不是?你說,你說話!”
林疏月淚水奪眶,都咬出了,就是不吭聲。掙扎的作越來越激烈,一個想逃,一個不讓。魏馭城寧愿大吵一架,或者直接來一句“我不你”。
吵架的氣話不作數。
不作數,他就可以不計較。
但偏就什麼都不說,魏馭城心里頭沒底,他意氣風發的人生里,在上栽了太多次跟頭。
兩人像撕扯,魏馭城氣沖腦,完全失了理智。
他把林疏月拖去主臥,不算溫地將人推去床上。林疏月被震得眼冒金星,視線剛清晰了些,就見魏馭城在扯領帶。
林疏月翻爬起,又被他重重按回了床上。
都豁出去了,誰的力氣都不小,林疏月推不,就用腳踹,一腳底踹到魏馭城膝蓋,他眼都不眨,的疼,比不上心里的疼。
對抗之間,也不知是誰掃落了床邊柜上的計時沙,水晶材質不經摔,稀里嘩啦碎了一地。魏馭城眼一瞇,眼疾手快地撈住林疏月。
沒傷,但慣力使然,為維持住平衡,魏馭城用手撐著了地,掌心全摁在那些碎片上。霎時,鮮從指間直涌,染目驚心的紅。
林疏月一愣。
這半秒放松,手已經被魏馭城一把掐住,魯潦草地用領帶綁,再用力一拉,打了個徹徹底底的死結。
魏馭城單腳支撐地面,左屈起,著的雙腳,然后直背脊,單手按開皮帶扣,胳膊往上一揚,“斯拉——”一聲脆響,皮帶就從腰間了出來。
領帶綁手,皮帶捆。
魏馭城甚至不知道自己了傷。
他的口急劇起伏,心里就他媽一個想法,不能讓走!
林疏月哭紅了眼睛,像一條瀕死的魚落難河灘,力氣流失,終于一不,只眼淚無聲傾瀉。
安靜了。
兩人的呼吸未平,抑的急聲提醒著剛才的荒唐。
魏馭城一手的,手掌心全是水晶碎茬扎在里一半。服了,扣被林疏月扯落兩顆,出壯的腹。他甚至不看林疏月一眼,轉出了臥室。
門“嘭”的一聲巨響。
徹底靜下來。
喧囂后勁在空氣里肆意漂浮,然后沉沉下墜。林疏月被綁在床上不得彈,一顆心刺了篩子,哪里都氣。閉上眼睛,一滴淚落角,是苦的。
魏馭城坐在客廳,手肘撐著膝蓋,被踢過的地方一就疼。手垂著,滴滴答答往下掉,淺駝地毯暈染一片刺目的紅。
魏馭城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煙嗓低啞,“你過來一趟。”
鐘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敢耽誤,半小時的車程20分鐘就趕到了。他按了好久的門鈴,門才開。一見魏馭城,鐘衍徹底愣住,“舅,你,你怎麼了?”
魏馭城抬眼看他后。
鐘衍忙說:“聽你的話,我沒告訴林余星,就我一個人來的。”他不敢太大聲,直覺是出了事,小心翼翼地往里瞄一眼,忐忑問:“林老師呢?”
魏馭城的眸一下黯淡。
鐘衍如被勒嚨,頓時不敢吱聲了。
幾秒后,魏馭城讓出路,開門時,門把上全是手心的。鐘衍一時懵了,想了想,還是先去找林疏月。
后,魏馭城語氣頹然:“回不了林余星那,給找個酒店,照顧好。”
鐘衍擰開主臥門,徹底怔住。
林疏月手和腳被捆得死死的,側躺在床上。
這畫面太沖擊了,鐘衍趕忙去解領帶,“我!我舅這麼霸道的啊!”
林疏月目麻木,倒也不流淚了。
“林老師你放松,我盡量輕一點啊。”鐘衍解了半天,大汗淋漓,“絕了,這什麼驚天死結。”
林疏月深呼吸,啞著嗓子說:“屜里有剪刀。”
鐘衍找著后,把這價格不菲的皮帶和領帶從中絞斷,林疏月白皙的皮上,全是青紫的勒痕。
鐘衍扶著起,小聲說:“林老師,我開車來的。”
林疏月點點頭,“謝謝。”
“我舅,他應該不是故意的,他,他從不這樣。我,我……”鐘衍想寬,想替魏馭城解釋,能言善辯的一張,此刻卻笨重得不知說什麼。
林疏月該是冷靜了,崩潰緒不見,像一張蒼白的紙,渾輕飄飄的。說:“沒事。”
這個時候說沒事,誰信?
的腳踝被皮帶勒出兩道很深的印,走路都不利索。鐘衍扶著往外走,客廳里,魏馭城已經不在。如臺風過境,徒留沉默的狼狽。
夏夜繁星,沒有起風,外頭像一個悶的蒸籠。
魏馭城站在梧桐樹后,一一地煙。煙霧繚繞中,看到林疏月一傷痕地上了鐘衍的車。他的目暗沉無,煙夾在指間,燃盡了,燙著指間拉回了思緒。
車里。
一路沉默。
鐘衍抓心撓肺,偏又不知如何開口。林疏月看起來很平靜,一直正視前方,眸清澈,沒有半分多余的緒。
鐘衍憋啊憋啊,憋得眼睛都紅了。
紅了,就容易多想,一多想,就全是不好的結局。
林疏月聽到不太對的靜,轉過頭,愣了下,“你怎麼哭了?”
酷哥臉上淌了兩行淚,鼻頭也紅紅的。他吸了吸鼻子,止不住哭腔,“一想到我快沒舅媽了,心就碎了一片片的雪花。”
林疏月被噎,半晌,忍不住想笑,“我都沒哭,你倒先發制人了。”
鐘衍語氣又乖又萌,“我替你流眼淚,你就別哭了行嗎?”
林疏月的愁容漸漸舒緩,開了點車窗,風臉,吹散額前的發,眼睛越發干。鐘衍忙不迭地表忠誠:“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哪怕你找了個小白臉,魏馭城也不能對你玩捆綁啊,魏馭城垃圾,魏馭城不是男人,魏馭城個老畜生。”
這三連罵,鐘衍罵得心虛。
車再次沉默。
鐘衍小聲:“下周五老畜生的生日,你還去嗎?”
怕答不去,更怕不答。
所以鐘衍又飛快補了句:“去的話,別告訴他我罵他老畜生行嗎………………舅媽?”
那時的他高高在上,不可碰觸;她狼狽尷尬,一無所有。在努力,也是命數,讓她看見他的夢,夢中有她的未來。跨越傲慢和偏見,他們做下一個約定——“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看到新的時代和紀年。我要看到海上最高的浪潮!哪怕窮盡一生,也決不放棄!”“好啊,我陪你一起!”他們腳下,車之河流海浪般顛簸流淌。而他們頭頂,星空亙古浩瀚,見證著一切。那一年,尚年少,多好,人生剛開始,一切皆能及,未來猶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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