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季聽，申屠川腦海里再次浮現明艷的臉，他一甩袖轉去取了干燥的衫，正要換裳時，他微涼的指尖扶上嫣紅的，眼中仿佛有煙花綻放。

罷了，這一世他已是殘缺之，注定滅絕，而季聽也正在尋覓夫家，再過一些時日，他們便會徹底分道揚鑣。若不會跟前幾世一樣在一起，或許就威脅不到他了，那麼留一命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申屠川的眉眼漸緩，將干燥衫抖了一下，便要換裳，打算將信親自給季聽送去。換時，他下意識的看向上印記，看到淺了幾分的印記后猛地僵住——

怎麼可能！這麼多年未曾變過的印記，怎麼會突然變淺？！

申屠川眉頭皺起，許久之后眼神逐漸冰冷，原先因為想到季聽而生出的一分慈悲徹底消散。他面無表的換了裳，將自己養的死士了進來。

“今日之，取季聽命。”

“是！”

死士半個字都不多問，領了命令便轉離開了。

死士走后，申屠川便一直獨坐，腦海中重復出現季聽的臉。可他沒有將死士召回的打算，半點猶豫都無。

他不是沒給季聽機會，然而沒有用，他們注定只能活一個。而他，必然是會活著的那個人。

夜幕漸漸降臨，屋子里沒有點燈，整個都漆黑一片，申屠川始終維持一個坐姿，一直到死士回來，他才微微了一下。

“奴才該死，請督主責罰。”死士撲通跪了下去，微弱的月下，能看到他上的傷口還在流。

申屠川的聲調中沒有任何緒：“失敗了。”

“奴才該死！”死士俯。

申屠川閉上眼睛假寐，許久之后才開口：“滾出去。”

“……是！”死士驚訝自己竟然還能活命，忙轉出去了。

申屠川又獨坐許久，才去將燈點上，扯下腰帶看向自己的印記，果然，在聽到季聽還活著的消息后，印記又淺了些。

他目冷，最終還是決定親自下手。

……

一眨眼，三兩日過去了，終于到了季聽生辰這日。十七歲的生日過得十分冷清，季聽卻不怎麼在意，因為經過上次刺客的事件后，真心覺得能活著便已經很好了。

夜深了，半躺在床上拼命往窗外張，一心等著申屠川過來，可惜過了許久都沒見著人影，漸漸開始失了。也是，人家是大忙人，過不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季聽心里安自己，可面上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正當頹喪的起關窗時，一只修長的手按在了窗戶上：“不等我了？”

季聽愣了一下，驚喜的看向他：“你來了？！”

申屠川翻進屋，隨手將窗戶關上：“季府守衛森嚴，我費了些功夫才進來。”

“那是因為前些日子有刺客進來，我爹怕再出事，所以才多加了些守衛。”季聽說著，忙給申屠川倒水。

申屠川掃一眼，到桌邊坐下：“刺客？”

“是啊，刺客，”季聽挽起袖子，給他看自己胳膊上的傷，“你看，可疼了，當時幸虧我倒了，劍才刺在我胳膊上，否則便是肚子。”

白皙的胳膊上，一道猙獰的傷口蜿蜒，或許是怕傷口捂著不好，便只上了厚厚一層藥，并未包扎紗布。黃的藥，紅的，和白皙的映襯出的效果，簡直是刻骨銘心。

申屠川看著，心中無端煩躁起來，出修長的手指住沒有傷口的手腕：“這樣會留疤，你不在乎？”

“爹爹說這個藥好得快，至于疤……應該沒關系吧？”季聽聲音小了些。

申屠川清冷的掃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人打盆熱水來。”

“……不用了，我這藥也是剛上的，沒必要掉了吧，多疼啊。”季聽忙道，結果對上對方不容置喙的眼神，頓了一下后還是訕訕出去了。

因為怕被人看到申屠川，等水送來后就自己親自去門口接了過來，傷的胳膊一用力就有些疼，差點把水摔了，好在門一關上申屠川便從手里將水接走了。

錦帕用熱水絞了一遍，申屠川便一只手著的手心，一只手拿著錦帕幫拭傷口。

只是錦帕還未到胳膊，季聽便“嘶”的一聲。

申屠川面無表的看向，季聽訕訕：“我能忍住，您繼續……”

話音剛落，錦帕便落在了傷口上，季聽沒忍住‘嚶’了一聲，眼角瞬間泛起淚花。的聲音讓申屠川更加煩郁，想到這傷口是因為自己造的，他便生出一奇異的憎惡，可憎惡的對象是誰，他卻一時弄不清楚。

申屠川是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主兒，雖然已經盡量放輕力道了，等他把上頭的藥都清掉，還是有幾已經凝結的口子重新流了。季聽生生疼出了一冷汗，眼淚汪汪的看著申屠川，心里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病，非得把他來給自己慶生。

申屠川淡定面對的委屈，打開藥后便要直接倒上去，季聽心里一驚：“疼嗎？”

“不疼。”

季聽放心了，重新放松胳膊，然而下一秒，胳膊上傳來的疼痛讓差點升天。在慘聲要溢出來的瞬間，嗷嗚一口咬住了申屠川的胳膊，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袖子上，許久之后才稍微緩了過來。

此刻汗已經將衫浸，季聽虛弱的看向他：“……不是不疼嗎？”

“這算什麼疼？”申屠川冷著臉反問。

季聽啞口無言，許久之后才小聲詢問：“你怎麼會隨帶金瘡藥？”

“世道兇險，總要備著才行。”申屠川看一眼，起便走向窗戶。

季聽急忙跟過去：“你這就回去了？”

“你需要多休息，”申屠川說完看了眼的手腕，“此藥需三日換一次，藥我留下了，你記得涂。”

季聽想說才不要這種疼得要死的東西，可話還沒說出口，便意識到傷口好像已經不疼了。不僅是藥帶來的疼痛消失了，就連傷口本的疼也消減了不，一臉神奇的看向他：“這藥……很貴吧？”

“不值錢。”申屠川看了眼脖子上的銀子。

季聽覺神奇：“真的嗎？價格便宜效果卻這麼好，你在哪買的？我改日讓爹爹去多買一些。”

此藥乃是百余種百年藥草磨制而，是一云游神醫贈予他的，世間恐怕再無第二瓶。申屠川眼神暗了一瞬：“還想再傷？”

“……不了吧。”季聽立刻慫了。

申屠川看一眼，打開窗戶便要離開，季聽忙道：“你還未祝我生辰快樂。”

申屠川頓了一下，又從懷中掏出另一樣東西扔給：“賀禮。”

季聽抓住他丟過來的盒子，微微有些不滿：“這麼小嗎？”

“若是不喜，改日我再補給你一個，你現在最需要什麼？”

季聽撇了撇：“我最需要一個夫君，來結束我每日相看男子的痛苦，你能給我嗎？”

申屠川不語。

季聽嘆了聲氣，低頭將盒子打開，看到里頭是一顆蛋大小的夜明珠后，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麼貴重的東西，他竟然隨手丟了過來，若是摔碎了……不對，他干嘛要送自己這麼貴的東西？！

季聽意識到這東西貴重到能換一座城池后，頓時覺得手腳發，看向窗外，那人已經走得沒影了，想要還他只能等下次見面。腦袋暈乎乎的，拿著夜明珠去睡覺了。

這邊申屠川連夜回了司禮監，更時匕首掉落，他才想起今日是去刺殺的。心中的煩郁更重了，且一想到這件事，腦子里便出現季聽那條傷的胳膊，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的出現，人不得安寧。

正當他思索要不要折回去刺殺時，目落在了不小心出一點的印記上，他頓了一下，將裳往下拉了拉，出了完整的印記——

比出宮前重了一些。

申屠川微怔，隨后瞬間明白了，是因為季聽傷，印記才重了一些。這麼想著，他又聯想起別的事，季聽落水那次、季聽去佛寺不舒服那次，好像每次季聽不舒服，他的印記就會深上一分，而季聽若是無憂無慮，他的印記便會越來越淺。

申屠川看向鏡中的自己，沉默許久后垂下眼眸。

次日，皇上倚在龍榻上，有氣無力的問一句：“季家可婚配了？”

“回皇上，”申屠川的眼睛如藏了萬年堅冰，越仔細看越人遍生寒，“沒有。”

皇上喝喝的笑了起來，嚨里仿佛安了個破風箱：“如此，你今日去下一道旨意，著季家選秀。”

“是。”申屠川應完，便轉出去了。

當日下午，圣旨便到了季家。

季聽跪在堂前，聽著申屠川一字一句的念圣旨上的話，整個人都好像飄在云上一樣，落不到一點實。申屠川的形完、適中，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也著一冷清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可落在季聽耳朵里，卻宛如地獄傳來的魔音。

“季尚書，接旨吧。”申屠川握著圣旨遞過來，骨節分明的手在下白得驚人。

季尚書臉發白：“……督主弄錯了吧，小前兩日已經同家中門客訂了親，恐怕不能參加秀大選了。”

“是嗎？”申屠川的目第一次落在季聽上，目黑沉的看著道，“季尚書可知道，欺君是誅九族的大罪？”

“下確實已經為小定了親，就是跟門客……”

“爹爹，”季聽打斷他的話，明明今日正好，卻冷得骨頭都是疼的。這一刻直直的跪在地上，目毫不避讓的與申屠川對視，“接旨吧。”

“你別胡說！”季尚書斥責。

季聽的手死死攥著，聲音卻出奇的冷靜：“督主大人知道我沒訂親，您還是接旨吧。”

季尚書的眼眶通紅，半晌著手將圣旨接了過來。當他把圣旨握在手中那一刻，季夫人昏了過去，一院子人開始手忙腳。

等季尚書把人抱走，季聽站了起來，平靜的走到申屠川面前問：“這便是你補給我的生辰禮是嗎？”

申屠川指尖掐住手心，手心里立刻一片溫熱：“這世上最尊貴的男人做夫婿，不好嗎？”

他話音剛落，季聽便一個掌甩了過去，直接將他的臉打偏了些。里彌漫出鐵銹的味道，申屠川指腹沾了一下角，看到了鮮紅的跡。

周圍的奴才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申屠川帶來的人上來便要捉拿季聽，卻聽到申屠川道：“即便你日后為妃嬪，也不可對我不敬，這樣的事，日后不要再做了。”

聲音不辨喜怒，說的話就像指點家中小輩，那些要抓季聽的人面面相覷，最終誰也沒敢上前。

“多謝督主提點。”季聽眼中有淚，聲音卻冷靜至極，仿佛剛才打人的不是。

申屠川與對視片刻，突然轉離去。

是夜，他看著已經開始發黑的印記，許久都沒有一下。如他想的一般，只要季聽過得不好，印記的便會加重，只要印記加重，他便可一直活著。

申屠川眼神郁，不見半點欣喜，他孤一人坐在屋里，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活下去的意念一如既往的強烈。命運要他早夭，他偏要長命百歲，命運要他悲慘度日，他偏要活得比誰都尊貴，命運對他不好，他便不信命，哪怕傾盡所有，也要與命斗爭到底。

半個月后，天降小雨，秀宮。

季聽隨一眾姑娘走在皇城中，一個個的都愁眉慘淡的，有相識的便結伴走在一起，手牽手互相扶持著。因為雨是突然下的，一行人并沒有雨傘遮擋，雨落在上，很快洇了衫。季聽的頭發上滿是小水珠，但忙著聽后秀聊天，所以并沒有在意。

“聽說皇上如今已經臥床不起了，且最喜用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折磨嬪妃，三年前宮的嬪妃有十七人，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半。”

“我也聽說了，還有啊，皇上前些日子提到了嬪妃殉葬的事，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咱們這一宮，恐怕日后侍奉爹娘的機會不多了。”

這些小姑娘都是家兒，一般得的消息不說完全真實，可也是差不多了，季聽垂眸走在最邊上，聽到最后一句后掐了手心。

有子終于不住了，嗚嗚咽咽的哭了轉就跑，嚇呆了其他子。教引嬤嬤怒斥一句，立刻有帶刀侍衛前去捉拿，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子拿住，正當子拼命掙扎時，遠突然傳來馬蹄聲，季聽抬頭看向狹長宮道的盡頭，下一秒一雙馬蹄出現，再接著便是一匹駿馬，還有馬上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當申屠川帶著一眾人馬從拐角出現時，的心臟痛一下，雙手握拳掐住了手心。

“發生了何事？”申屠川在行至季聽旁時勒住馬繩。

教引嬤嬤忙行禮：“回督主大人，是一個秀不懂事，叨擾大人了。”

申屠川看向那個秀，秀還在掙扎，里喃喃著‘我要回家’。

“了宮門，你便是皇上的人，皇宮便是你的家。”申屠川神淡淡。

秀的眼淚刷刷往下掉：“這里不是我的家，我就是死也不會留在這里……”

“你可以死，若你死了，我必將你送回家中，”申屠川說完，那秀眼睛一亮，只可惜沒等手，申屠川冷酷的聲音再次傳出來，“嬪妃自戕，母族跟著罰，說不定皇上心善，賜你父母死罪，你們一家三口便能地下團聚了。”

秀愣了一下，隨即好像魂魄都被走了一般，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季聽掐手心的指甲更用力了些，因為知道，他這番話并非是說與旁人聽的。

等到秀不鬧騰了，申屠川清冷的目從這些人上掃過，小姑娘們顯然都聽說過他的名號，嚇得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有的甚至還在發抖。

在這一眾人中，只有季聽垂著眼眸，腰背拔的站在那里，不恐懼、不好奇，也不看他。雨下得大了些，季聽上的被雨水洇出大片深。

申屠川握了手中鞭子，聲音若夾雜了冰霜：“為何不備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