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月不知不覺已在萬家度過了十五天，初七以后，熱熱鬧鬧的萬宅便開始漸漸安靜，大家都開始了新一年的工作，連孩子們都準備著要開學了。

沒什麼事可干，每天早上吃過飯，看大半天書，便去萬老太太那里待著，兩個人聊得沒得聊了，就跟著秋曼學刺繡，一段時間下來，竟也能繡些花樣了。

秋曼頗為自豪，說自己收了個好徒弟，萬老太太也喜歡，還求了一塊手絹。

謝晚月想著在回家之前繡出來，于是熬了三個晚上，今天終于繡完了。

睡之前又喝了一大碗羊，夜里被憋醒，躺在床上天人戰半天，還是不住，起披上裳，去衛生間。

這院落里只住了和徐素芳兩個人，徐素芳在耳房住，睡在西屋，東面的屋子一如既往的黑著。

今晚的月十分好，解決了負擔后，謝晚月被這樣的月，睡意全消，走到窗前，將自己沐浴在這麗的銀白芒中，名為晚月，聽梁曼說，是因為出生之時，正值十五滿月時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謝禛覺得特別，就為取了這個名字，意喻以后會像夜里的月亮那樣，麗，婉約，又芒萬丈。

曬了一會兒月亮，突然想起前幾天在書房里看到的一本山野怪類的書，里面有個故事是講一只幻化為人的小狐貍，下山歷練時上一個世家公子哥兒，小狐貍貌，公子哥兒俊秀，一妖一人繾綣數年，被世人所不容，世家公子卻排除萬難，娶了小狐貍為妻，夫妻兩個恩非凡。

后世家公子百年死去，發現自己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歷劫，原本歷劫這世所娶之妻為丞相之，卻不想半途被小狐貍劫了。

這回，人妖轉而變了仙妖，又為神界所不恥，神界判判他重新歷劫，再一世的他，若是再和小狐貍有瓜葛，則會永生永世墜魔道。

世家公子小狐貍至深，不愿再歷劫，只愿和小狐貍生生世世相守相依，于是在天界和判蹉跎了一段時日，然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小狐貍得知世家公子原是神仙份，不由得暗自菲薄，后被同伴點醒，回到深山中修練，夜夜汲取月亮華，終修了一個小仙。

而這時的世家公子，因心里時時刻刻惦念著，只盼能離天界桎梏，得了自由去找小狐貍卿卿我我，天界見他如此執迷不悟，便將他墜魔道。

預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謝晚月只看到這里，便被到老太太那里說話，后來便忘記了這個故事，此時想起來，很想知道故事的結局最終怎樣了。

念及此，轉往書房去。

書房被月照得亮，不需開燈便能看清，記得那本書是放在了中間書架上，按著記憶從頭頂的那排找起。

找了半天，沒找到，于是踮起腳來，再往上看一層。

終于看到了，手出那本書，轉，見到面前站了個人。

尖從心底涌起，馬上便要口而出了，那人撲過來將到書架上，一手捂住的，一手托住的頭，滾燙的著的耳邊:“不許。”

謝晚月雖驚魂未定，但仍在他的掌心中點了點頭。

萬玉山松開，雙手撐在書架上，低頭看，穿著淺的睡，了一雙瓷白的肩頭，烏黑的長發如緞，將那瓷白半掩著，他開口問道:“晚上不睡覺，跑這里來干什麼？”

謝晚月的后背著書架，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去，萬玉山喝了酒，噴薄而出的酒氣熏得紅了臉，手心兒都出了汗，不敢看他，低聲回道:“突然醒了，睡不著，想起前幾天看了個故事，沒看完，就過來了，想看看結局。”

萬玉山“嗯”了一聲，繼續看那黑緞中的瓷白，鼻端聞到一若有似無的香味兒，是上發出來的，干凈，清冽。

謝晚月等了一會兒，見他不，也不敢，沒話找話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

“唔，我記得這是我的院子。”萬玉山輕笑。

謝晚月聽見他的笑中含嘲弄，不由得心生惱怒，驀地站直了子，氣勢洶洶地撞在他前。

恰在此時，萬玉山收回撐在頭頂的手，被這麼一撞，竟是未站穩，醉酒后的平衡掌控得不太靈活，彎一，人便往后倒去。

謝晚月沒想到他會摔倒，忙手拉他，結果沒拉住，反而被他給帶著往下撲。

萬玉山雖然喝得多了些，但手還算敏捷，踉蹌兩步跌坐在正對書架的椅子上，才一坐定，眼前便閃過一道影子，接著，他的重要部位被砸中，一鉆心劇痛襲遍全。

謝晚月覺得自己這一摔絕對會毀容，哪知腦袋卻撞一片里，隨后膝蓋著地，疼得眼淚直涌。

萬玉山咬牙切齒:“你他媽趕起來！”

謝晚月跪在那里，抬頭，眼是萬玉山憤怒的有些扭曲的臉，再一低頭，看到自己正對著的地方，頓時到氣上涌，幾乎破皮而出，顧不得膝蓋疼，慌站起，再看萬玉山，他表沉，抿著，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輕聲問道:“你要不要？”

“出去！”

“要不要人來？”

“我讓你出去，沒聽見？”萬玉山冷冷地看著。

謝晚月被他的眼神嚇得后退一步，想著再待下去也無益，轉出了書房，飛奔回房間，關門，再竄到床上，擁被包裹住自己，了幾，發覺后背涼颼颼的，反手抹了一把，全是汗。

那本書掉在了地上，沒拿到，故事的結局，大約是已墜魔道的世家公子和修仙的小狐貍永生永世都背道而馳吧。

萬玉山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才緩緩站起來，那疼痛依然如舊，他漠然地解開腰帶，探手進去了。

還好好的。

撿了條命。

他撐著書桌又站了一會兒，慢步出去，往西屋的方向掃了一眼，西屋的門兒泄出幾亮，他忍著疼，回了自己的房間。

謝晚月聽見東屋的門響，一顆心又提了起來，他這是回來住了麼？

自從來，他就搬到了隔壁院子里住，除了和談條件的那天早上兩人共了一會兒，再也未曾獨過，大多時候都是匆匆照面。

他的世界和的世界相距甚遠，無論從前，還是以后，他們二人之間都橫亙著一條鴻，他不會過來，也不過去。

第二天，謝晚月早早起來。

徐素芳笑瞇瞇地替挑裳:“玉山夜里回來了，現在還沒起。”

謝晚月自然是知道的，但面上卻不能出來，傷了他的事，他既然不愿聲張，那麼也不能多事，笑著說道:“穿那件灰的子吧。”

徐素芳卻道:“紅的這條好，今天元宵節，這個熱鬧。”

“太艷了。”

“你這年紀正青春，穿艷才好看，再說你皮白，紅更襯。”

謝晚月不肯聽，堅持要灰，徐素芳嘆氣，這孩子偏黑白灰，箱子里的紅呀呀都不要，哪有十九歲的孩子穿這麼素淡的。

“等玉山醒了一起吃早飯吧？”

“不用，我要去老太太那兒，手絹兒繡好了。”

徐素芳心里著急，謝晚月來了這麼些天，萬玉山一直宿在外頭，昨晚好不容易宿回來了，這孩子卻不知抓住機會，偏偏要躲出去，往東屋瞅了又瞅，恨不能把萬玉山從床上挖起來。

謝晚月收拾妥當，坐在餐桌前吃早飯，徐素芳的舉被看在眼里，但也只能當做看不見，像徐素芳這般年紀的人，均是希小一輩的人能覓得珠玉良緣，并且恩恩到白頭，然而怕是要令失了。

過了今天，謝晚月便要回家了，萬老太太舍不得，秋曼勸道：“今年年底便能嫁過來了嚒，而且晚月說，大學要在杭州讀，九月份學校開學，周末放了假，可以住過來陪您說說話。”

萬老太太勉強打起神，說：“玉山在外頭的那些，得盡快斬斷，晚月雖然懂事，但骨子里有倔兒，不能讓他們為怨偶。”

秋曼說道：“自從那位白小姐之后，玉山倒未曾對哪個用過，外頭傳的，小報寫的，都是編的，將逢場作戲的拉扯，編花邊新聞到傳，我們都知道玉山的秉，他不是那種喜好的人。”

萬老太太嘆了口氣，道：“玉山這個子，也是被他祖父給迫出來的，從小就過得和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樣，怪可憐的。”

“玉山現在能挑起萬家這麼大的擔子，也是老太爺教導有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兩人正說著，謝晚月便來了，萬老太太心中歡喜，與一道在貴妃榻上坐下，欣賞繡的手絹兒，才學了那麼短的時間，就繡得這麼好，可見做事肯下功夫，且十分用心。

萬老太太看著，越看越是喜歡。

謝晚月自然能到來自萬老太太的，拿出手機來打開一個聊天件，說：“，我教你用視頻通話，等我回去了，你要是想我，就跟我視頻，能看到我，也能聽見我講話，非常方便。”

萬老太太笑道：“老是見著他們用這個，我還道我用不上，這回也趕時髦用一用。”

謝晚月在通訊錄中翻找可以視頻的人，翻找半天，覺得哪個都不合適。

萬老太太突然道：“給玉山撥過去，我看看他在干什麼？”

謝晚月照著老太太報出的號碼一一按鍵，然后點擊視頻通話，鈴聲響完，那邊沒接，說：“咱們換個人試試。”

萬老太太不許，執意要再給萬玉山撥過去，謝晚月只得二次撥打，鈴聲快響完時，萬玉山終于接了，畫面里一片糊，仔細一瞧，是他將手機放在了耳朵上，當做普通電話來接聽了。

“喂？”萬玉山還沒睡醒，被吵得心煩。

“玉山吶，我怎麼瞧不見你？”

萬玉山聽出是老太太的聲音，忍住了即將發的脾氣，將手機舉起來，看見萬老太太在手機那端抻著脖子張，他坐起來，了頭發，問：“看到了嗎？”

“嗯，看到了，你一會兒給我買個能視頻的手機，我要用。”

“之前給你買，不是不要麼？”

“現在要了。”

“好。”萬玉山應，再想說話，視頻畫面忽地沒了，那邊給掛斷了，他看了看那串號碼，這是誰？

再一看時間，已是九點多，竟然睡到這會兒，真是從未有過的先例，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那傳來一陣疼痛，他皺眉，這個傷折磨了他大半夜。

忍著疼穿好裳，出了屋門，見徐素芳在外頭忙著，他在門口站定，跟要水喝。

徐素芳見他面不愉，心道這又是誰在他睡覺的時候吵他了，這位爺從小就有起床氣，每每睡覺被打擾，一張原本白凈的臉便沉得像湖底的水，頭發抓得糟糟的，向別人發出強烈的“我很不高興”的訊號，倒了杯水給他，問道:“要吃早飯嗎？”

“嗯。”萬玉山喝了水，抹了抹，待徐素芳出去，他才慢步到餐桌前坐下。

桌子一角放著兩本書，一本攤開著，滿滿的英文，應該是謝晚月所看的，昨天夜里就是去書房尋書，也不知尋得是什麼破書，差點毀了他的子孫。

徐素芳進來時，不見萬玉山的影，喊了幾聲，聽見他在書房答應，于是端了早餐進書房。

萬玉山撿起地上的書，前后翻看，凈是講些怪怪，神神鬼鬼的東西，都是小孩子看的玩意兒，他舉著手里的書對徐素芳道:“回頭和秦先生說一聲，將書房里這類不相干的書都給我清理了，只留我需要的。”

“這些書都要換嗎？我瞧著晚月經常來看，一看就是小半天，應該有不喜歡的。”

“小孩子的東西，占我的地方，清了。”萬玉山將書往桌上一丟。

“我現在去和老秦說。”徐素芳把早飯擱在書桌上，轉出去。

萬玉山這才坐下來用早餐，下的疼時時刻刻纏繞心間，惱火又無發泄，飯吃了一半就扔了筷子出門了。

下午，一部新的手機送了過來，謝晚月拆了封，安裝好SIM卡，開機，將自己的號碼存進去，教老太太如何視頻通話，老太太玩得高興，給萬璟芷撥過去，對方拒接，撇著罵道:“過年不回家，還不接我電話，等回來直接打出去。”

謝晚月又教拍照，錄小視頻，萬玉山過來時，就瞧見謝晚月和老太太正頭對頭看視頻，他倚在門口等了半天，兩人都沒發覺他來，看得津津有味的。

萬玉山咳嗽兩聲，們抬起頭瞧了他一眼，隨即又低頭繼續看視頻，看到歡快，兩人不約而同“咯咯”直笑。

秋曼端著水果從他旁走過，說：“今天晚上賞花燈，可以多拍幾張照片。”

“要拍。”老太太笑呵呵地道，見萬玉山還在門口站著，問他：“你今天沒去公司嗎？”

“我請假了。”

“哦。”老太太應得漫不經心，被謝晚月新打開的一個視頻逗得直樂，“瞧這孩子，才多大點兒，就這麼有才，長大了還了得。”

萬玉山湊過去在老太太旁坐下，居高臨下地過兩人頭頂的隙往里瞅：“看什麼呢，我也看看。”

老太太扭過子，擋住他：“你忙你的去。”

萬玉山被無地拒絕，默默地坐在一旁。

謝晚月看了他兩眼，見他靠在那里，略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俊的臉龐沒有表，像極了漫畫里慣有的冷漠帥氣男主角。

尚未收回目，他卻突然抬頭看，二人的目在空中匯幾秒，驀地紅了臉，低頭不敢再抬眼。

萬玉山淡淡地盯著，方才瞥到的那一眼，那如小鹿般的眼神讓他更加惱火，闖了禍跑到這兒來避難不說，還敢看他。

謝晚月往老太太邊靠了靠，幫給別人挨個視頻，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三人一起用了飯，吃了湯圓，便出去看花燈花燈了。

花燈做得非常漂亮，因為萬老太太喜歡上了拍照，于是大家哄哄鬧鬧地拍了不照片，也錄了很多視頻，有人還開了直播。

璀璨的煙花照亮了半邊天，新年就這麼過完了。

謝晚月夜里做了個夢，夢見世家公子毀天滅地，尋找他的新娘，而那只小狐貍，如同不曾存在過一般，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