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到來的時候, 國慶假日已經過去了一半。
H市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下雨了,浮躁的空氣里漂浮了干的塵埃, 高溫還沒有消散的意愿,正不余力地將悶熱發揮到極盡。
甘棠趕到溫泉療養院的時候, 消防隊還在滅火, 明堂的火照亮了半邊天, 將西方最后的一抹晚霞余暉盡數覆蓋, 所幸煙花存放的雜室距離休養區很遠,沒有波及在這里休養的貴客們,便是如此,得到消息前來看親人的親屬們還是口出怨言, 直言療養院的安全設施不夠完善,鬧著要退院的也有幾個, 甘棠嗅著空氣中流淌的硝磷混合濃重的氣味, 頭皮就沒由來的作疼。
原本僅是言柏舟想給療養院營造一份溫馨祥和的中秋夜景象的意愿,甘棠才不惜本購買了一大批煙花過來,想給留在休養院的客人們一個難忘的中秋團圓夜煙花盛放的好回憶,哪兒知道會演變現在的局面。
事后消防隊也查不出失火的原因, 療養院是新建立的, 不存在電線老化的患,雜室里原先只放了幾張被客人嫌棄了而替換下來的桌椅床位, 偌大的空位,只用來存放昨天才送來的幾大捆煙花,那還是從正規店面里買的, 也不存在什麼質量問題,況且搬運工運完了煙花后,保安隊長還親自帶著兩個小保安檢查過貨品,更不可能會藏任何的安全患。
基于言氏在H市的影響力,病患的家屬也沒有鬧太兇,倒是聞風而至的記者不太好應付,他們灼灼的目里毫不掩飾名與利的澤,雖然言氏勢力龐大,可如果以此為契機,曝了言氏的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那豈不是時來運轉,一舉名了麼?
甘棠為言柏舟的左膀右臂,當然把這件事理得妥妥當當,將追名逐利的記者一一打發走了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氣,彼時窗外的明月已經掛上了樹梢,銀的華清涼而溫,籠罩在遠起伏的山林上,氤氳的月澤下,出幾許朦朧的詩意。
可惜甘棠沒有多的文藝氣息,也看不懂月的人,他正急著趕回言府,今晚的言府舉辦一年一度的家族酒會,酒會的表面雖然歌舞升平,實則卻是暗洶涌,那里的父與子的謀算計,夫與妻的同床異夢,兄與弟的針鋒相對,叔與侄的爾虞我詐,堪比TVB倫理劇還要彩絕倫,沒有他在一則守護著,言柏舟分分鐘會被那群豺狼虎豹拆吃腹,連骨頭都不剩一點……
甘棠一邊叮囑隨行的保安領班各種注意事項,一邊往門口走去,剛到掛號大廳時,迎面一個神慌張的年輕護士跑了過來,逢人就問道:“請問看見了聶顧問了嗎?14號病床吵著要他過去一趟,可是我四都找過了,還是找不到聶顧問……”
14號病床是H市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老板的老娘,脾氣執拗得很,甘棠是見識過老太太的蠻橫與固執的怪脾的,奈何兒子權勢重,輕易不能得罪,這位老太太似乎也知道大家都很忌憚的兒子,從院至今已經換了不下十個主治醫生了,護士更別提了,全院的護士幾乎都著照顧了一遍了,沒有一個護士能忍三天以上的。直到幾天前,聶長生為的主治醫生之后,況才大為改善,老太太似乎胎換骨一般,以往那些臭脾氣都不翼而飛,也不刁難誰了,飯和藥都按時吃了,就是有事沒事總裝頭疼腳什麼的,每次非要聶長生親自給檢查一遍不可。
甘棠皺著眉頭走上前,那位護士似乎很懼怕甘棠,著脖子等待他的叱罵。
甘棠冷冽地掃視了一下,冷聲道:“慌張什麼,電話打了沒?”
“聶顧問他沒有手機,我到他的辦公室找過了,沒人應門……”護士委委屈屈地回答,“鄧姐又下了班,先前已經聯系過了,也不知道聶顧問去了哪。”口中的鄧姐是分配到聶長生辦公室的助手,是個已婚婦人,很早就向聶長生拿了今晚的假期,六點一下班,就往家里趕。
“今天是中秋節,聶顧問會不會回家去了啊?”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不可能啊,要是他打算回家的話,就不會到食堂吃飯了吧?我七點的時候,就在食堂里見他一個人在吃飯,我還坐下跟他聊了幾句呢。”馬上一個中年醫生反駁那人的說辭,在他的心目中,工作認真到盡心竭力的聶長生,就是為病人而鞠躬盡瘁的醫生,是沒有什麼節假日的概念的。
甘棠看了看手表,時針指向了九,言府的酒會快要進高,言家那群豺狼勢必借著這次療養院的失火攻擊那位謙謙公子一樣的人,不快點趕回去震場,言柏舟一定會委曲求全,將手中那個別人虎視眈眈的大蛋糕推送出去喂那群永遠不會饜足的豺狼。
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甘棠一邊打電話讓監控室的人查監控,一邊直奔顧問辦公室,在場稍微機靈一點的人立馬跟了上去,這個時候不好好在甘棠面前表現更待何時呢?
顧問辦公室在五樓的最里角,甘棠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房門果然如先前那位護士所說的落了鎖,甘棠心頭火起,想也沒想,抬狠狠踹了一腳,木門發出沉悶的咔嚓聲,門鎖還沒破壞,門板卻先承不住那一記蠻力,巍巍的裂開了一條隙。
那位保安領班的見狀,忙上前充當破壞者,往木門里補上的那一腳重如泰山頂,“嘭”的一聲,那扇茍延殘的木門便連帶著鎖一同離門框,可憐兮兮地躺在地板上任人踩踏。
干凈整齊的辦公室里,一切的什擺放都井然有序,像極了辦公室主人的個,對待任何的事都是鄭重其事、一不茍,然而此刻的眾人一眼就被地上那件醫生常穿的白長袍吸引住了目,它的凌跟這個辦公室的風格如此的格格不,一同格格不的,還有一本倒扣在地上的病例冊。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誰突然憑空出現在辦公室里,將正在認真看病例的醫生打暈,于是袍落地,病例倒扣,人也不知被擄去了哪里。
甘棠腦海中只閃過“莊凌霄”的影子時,監控室里的人已經來了電話了。
五樓的監控攝像頭沒能拍攝到什麼任何有關聶長生的畫面,事實上,連同甘棠一行人踹開顧問辦公室的那一幕也沒有拍攝到,很顯然這一樓的監控攝像被黑客侵了!
“馬的!莊凌霄!”甘棠罵了一句,狠狠地踢了地上那扇已經不得善終的木門一腳。
膽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的,除了莊凌霄,甘棠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事實上,聶長生也確實是莊凌霄擄走的。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只需西樓一人就能完的任務,為幕后老大的莊凌霄卻罔顧了份,非要親自出馬,將聶長生帶回來。
西樓本是個聰明的人,知道這個計劃里,聶長生肯定不會乖乖配合的,屆時難免會有一些肢接,諸如過過招什麼的,他疑心莊凌霄之所以要親自將人帶回來,大概是不想他聶長生,哪怕是過個招也不行。
所以這一次的任務相當的簡易,行也非常的功,西樓只需要侵一下溫泉療養院的網絡系統,黑了一把行路線必經之路的攝像頭,順手在雜室里放了一把火,等到消防隊趕來救火的時候,他就看到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莊凌霄從從容容地推著被他敲暈了坐在椅上的聶長生出來,于是什麼話也不必說了,安靜地充當了一回司機,驅車遠離了火沖天的溫泉療養院。
至于他的老大把人質帶到了哪個地方,西樓也是無從知曉,他這個稱職的黑客兼司機剛把車開市區,就被老大驅逐下了車,然后眼睜睜地看著重輕友的老大連人帶車的消失川在眼前,兩盞若若現的車后燈閃爍了幾分鐘,就徹底沒了蹤影,只留他一人在這個僻靜的野地干站著,孤零零的與皎潔的明月對影三人。
聶長生悠悠轉醒時,眼前一片黑暗,脖側略微有點疼,不過大概是被那人用藥油過,他依稀還能嗅出空氣里殘留的紅藥水氣味,他本能地手去酸疼的脖側,無奈躺在他旁的那人將他錮在懷,一雙胳膊環抱著他,不容他有些許的彈。
“醒了?”耳邊傳來了那人睡意酣厚的聲音,顯然聶長生一醒來,陪他睡的男人也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聶長生沒有搭理他,他靈敏地捕捉到了耳旁的回音,這個漆黑的地方,連這麼輕微的聲音都有回音,難道這個房間很空曠,或者隔音效果太好了?聶長生一邊思索,一邊用力去掰錮在上的兩條鐵一樣的胳膊,只是掙的時候有點疑,他沒有發現手腳有被束縛的痕跡,這顯然不像莊凌霄的做風,早在療養院里見到闖的莊凌霄,他心里滋生的一莫大的悲哀,以為此生便是又將囚囿在一個他不愿意呆的地方,為莊凌霄的臠。
可是,那聶長生厭惡至極的手鏈,竟然沒有扣在他的手腕上!
“師哥,你在找它嗎?”黑暗里,莊凌霄黏糊模糊的嗓音已經消失,恢復了平時低沉醇厚的音線,顯然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
聶長生渾一,靜謐的黑暗里,除了莊凌霄醇厚有力的回聲,他還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小撞聲,那聲音何其的悉,何其的刺耳,赫然就是囚系了聶長生兩次的那鏈子!
他就知道,這個霸道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愿意跟他來個一年之約,放任他回歸從前的日子,他所熱的事業,在莊凌霄的眼中,是如此的無足輕重,如此的無關要,必要時,可以為了他倆的而做出退讓,甚至是犧牲。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沒有事業,沒有追求的目標呢?
聶長生只想與事業雙收,常人都期盼的和日子,這小小的貪念并不過分。
過分的,是這個以之名,要把他剝離別人的視線,最好只守著他一人的莊凌霄。
聶長生心灰意冷地闔上眼睛,即便眼前本來就是黑暗一片。
耳邊窸窸窣窣的碎響抖索個不停,像是在提醒他以后的生活將是怎樣的爭吵與冷戰,一蕭瑟凄冷的、無休無止的絕籠罩在心頭。
“咔噠”一個微弱的扣搭聲響之后,黑夜里只傳來莊凌霄苦而自嘲的低笑。
“這樣,師哥就原諒我了吧?”嘆息似的,莊凌霄將在懷中人的耳旁低喃,手卻地箍住懷中一不似乎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的聶長生。
那聶長生痛恨的鏈鎖,竟然扣在了莊凌霄的手腕上。
這個男人用這種以牙還牙的手段,懲罰著自己,祈求他的原諒。
“你瘋了!”聶長生支起了腰,本能地呵斥道,己所不勿施于人,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即便他真的沒有料到有朝一日莊凌霄竟然會自地自我束縛了自由來懲戒他的狂妄。
“呵……”莊凌霄低笑著,抖著手腕上的鏈條,鏈子的質地非常的好,并不太硌,雖然是自愿失去自由,可被束縛的覺確實非常的不爽,為什麼直至現在,他才理解聶長生戴上它的?
當然,聶長生承的屈辱比他更大,是經由他剝奪的自由,不像他,是自己束縛了自己。
“我知道我做錯了,師哥,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只要你別再想著離開我,從前咱們簽訂的契約,我都可以一一照辦,要是哪一條做不對了,你就把我鎖在這里,鎖到你氣消了為止,好不好?”莊凌霄合抱上聶長生,伏在他的耳邊繼續低喃,“這跟鏈子熱鑰匙,我都換了你的手指了,我自己是解不開的,你現在也醒了,可以換虹,現在就換,然后隨便你怎麼拴我,要是再不解氣,還可以用鞭子我,我絕不喊疼,師哥,這樣,行嗎?”
聶長生震撼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試圖推了推將他錮在懷中的莊凌霄,可惜在力對抗上,他從來就不是莊凌霄的對手,即便莊凌霄手腕上還扣著一鏈子。
力量的抗衡中,彼此著,小別幾天的兩人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溫急遽上升,灼燒著彼此的理智,不知誰的先堵上了誰的,又是誰的舌先追逐上了誰的舌,纏間,糜爛的氣息瞬間充斥著這片漫無邊際的黑暗空間。
聶長生深吸了一口氣,再也不敢輕舉妄了,等在上的莊凌霄平息了急促的息,他早就放棄跟莊凌霄拼比力氣了,手在床頭索了起來,想要亮起一盞燈火,驅趕眼前這片讓他窒息難的黑暗區域。
“你是想要開燈嗎?”莊凌霄悉了他的意愿,緩緩開口問。
聶長生沒有回答,不過眼前的黑暗瞬間消失,黯淡的昏黃亮了起來,這個強度的一點都不會刺激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神奇的是,昏黃的線漸漸聚集了亮度,由昏黃變了橘黃,再變了灰白,又幾分鐘后,它就變了現在的白熾燈了。
“這是聲控燈,沒有開關,喊‘開燈’,它就亮了,”莊凌霄低聲道,“目前只有我的聲線才能控制,不過既然這是用來懲罰我的房間,當然也應該改由師哥掌控燈開關的。”
聶長生一聲不吭,終于看清楚了這個出現回聲的房間了,竟然是莊凌霄別墅的那間琴房!他認得琴房的擺設,那架鋼琴,那盞吊燈,還跟從前一樣,莊凌霄曾經就在這里彈奏過曲子,雖然聶長生不懂音樂,可是音符讓人很舒服,他就曾陶醉在妙的音符里不可自拔過……
然而,琴房有一扇面朝游泳池的落地窗,一扇面朝院門的窗戶,還有一個擺滿了花盆的小臺,可現如今的琴房,竟被改造了不風的囚牢,不僅看不到窗戶臺,四堵的墻還掛上了厚重的黑帷幔,像踏剝離覺的麥克吉爾實驗的牢籠一樣。
聶長生頭皮一陣發麻,凌厲的目狠狠地盯著始作俑者。
“莊凌霄,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如果想要兩清的話,我……”聶長生艱地咽下“并不在意”四個字,被囚的苦與恨這一刻涌上心頭,說不介意本是騙人的,只是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苦恨過度到莊凌霄的上,這樣做本毫無意義。
然而,落在莊凌霄耳中的,卻只有“兩清”帶來的后果,他明顯很抗拒跟聶長生劃清界限,聲音帶著幾分急迫和抖,大聲地吼道:“什麼兩清?你休想!這輩子我們倆誰都不可能擺誰的,聶長生,你最好要有這方面的覺悟!”
回音久久不停,像堆積在兩人心頭上剪不斷理還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