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浴室里霧氣裊繞,圓形陶瓷浴缸直徑兩米, 邊上鑲嵌著一圈糙的鵝卵石, 形態、各異。
謝昳閉上眼睛躺著,CireTrudon香薰淡淡的樺木和雪松味道讓人仿若置于廣袤森林間的自然溫泉。
在飛機上糟糟的腦袋逐漸沉浸下來。北北
開始思考之前堵在腦子里又不愿意去想的事。
自從那天在紀悠之的辦公室里看了那個視頻之后, 終于想清楚自己當年的選擇給他帶來的傷害或許更勝過那些曾深信不疑的自由與財富。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不再想推開他, 而是想要試著和他在一起。
可這樣, 必定會有巨大的風險。
這件事牽扯到了謝家、周家,還有和江澤予,一旦被周家察覺出當年的端倪、東窗事發, 他們三方都會到巨大的打擊。
好在自從五年前開始, 謝川便逐漸把謝家的產業轉移到了國外。他原本是搞餐飲行業出,中餐在國外市場很大,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 國的產業慢慢收攏, 國外的市場反而形勢一片大好,所以便是這時候到打擊也不會是滅頂之災。
最大的風險還是江澤予。
擇優目前雖說在中國互聯網行業里獨占鰲頭, 可畢竟是一家立才四五年的企業,在資本世界里還沒完全站穩腳跟。而周家則是國的老牌商業世家,不管是人脈、資源還是經濟實力都比擇優高了幾個等級。
所以就算真的要和他攤牌, 也得謹慎行事。
微燙的水溫里, 謝昳慢慢把腦袋也沉沒,想著當年那段驚心魄的日子。
大四那年,江澤予有過案底的事不知道被誰捅了出來。
各方猜測之下, 流言滿天飛。幾天后,全校師生開始對他進行排、打擊,造謠和污蔑的聲音絡繹不絕。短短一個月里,學校收到了各種匿名、實名的舉報信和各方家長的不滿。迫于力之下,教務開了三次會,才最終決定沒有對他進行開除理,只取消了保研資格。
那段時間兩個人都過得艱難,江澤予默不作聲地承來著外界的唾罵和力,從沒在面前表過一脆弱,卻瘋了一樣開始學習。他不僅得完金融、自化雙學位的畢業論文,為了提升自己的簡歷還參加了一個大學生編程大賽,更是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市場調研以及投簡歷。
兩人便心照不宣地從不在對方面前提起這件事,只當無事發生。
直到那一天。
那天謝昳從紀悠之里知道,江澤予投出去的簡歷都在初審階段被刷了。怕他心里不好,便故意說讓他陪出去吃飯散散心。
兩人去了學校附近一家江浙菜,正安安靜靜地吃著他吃的腌篤鮮,卻聽到隔壁桌意有所指的嘲諷。
“自化系的那誰不是好東西,他朋友就是了?明知道他坐過牢還跟他在一起,不過是人以群分、一丘之貉罷了。”
“對,我聽說他朋友家里賊有錢的,剛學的時候家里就給學校捐過兩棟樓,指不定平時囂張跋扈、作惡多端,但背景太沒人敢罷了。”
“就是,你看那高高在上的樣子,背后肯定沒干壞事,說不定S大這個學歷還是捐樓捐來的呢!”
聽到這番話后,經歷了萬眾辱罵、簡歷被拒、保研資格被取消等沉重打擊卻都不為所的年,在那一霎那忽然被擊垮。
他猛地站起,“砰”的一聲掀翻了那張桌子,著拳頭,額角的青筋畢,一臉兇戾的模樣宛如從地獄里剛走出來:“我他媽是坐過牢,要是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不介意再坐一次。”
那桌人隨即驚恐又厭惡,丟下飯錢匆匆離去,可發了脾氣的年卻在原地站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是慢慢地紅了眼睛。
那天晚上,江澤予照例把謝昳送到公寓樓下,可分別的時候,他忽然提出要和先分開一段時間。
謝昳記得很清楚,那天夜風冰冷,彼時心極為矛盾的年抖著收回抱著的手,沉默了許久許久。
幾分鐘后,他低下頭,聲音啞得厲害,卻還是不忍心把話說得絕對:“昳昳,我們……我們暫時先分開一段時間。畢業之前……畢業之前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等這段時間過去以后,我會來找你。”
他這段話說得斷斷續續、著實艱難,說完后又閉了閉眼睛,本不敢看:“到那個時候,等到我來找你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以后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的。”
謝昳聽得渾發抖,又怎麼可能會同意呢?
咬牙切齒地給了他一個掌:“江澤予,你腦子里都在想什麼呢?你以為你他媽是誰啊,跟你在一起是我的決定,跟你分手也得由我來提。再說了,不就是那幾個傻說了兩句話嗎?我從小到大聽過的難聽的話比這重千萬倍,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
小的時候,謝川的現任老婆周婉玲,背地里管喪門星,咒不得好死。
親戚朋友們私底下罵是雜種,可能都不是謝川的脈。
就連謝川,在謝秋意死后都屢屢責罵頑劣不堪、死不改。
什麼難聽的話沒有聽過?
小區幽黃的路燈下,謝昳近乎兇戾地吼他:“我長這麼大怕過什麼?我還就偏要陪你走過去,怎麼,你他媽慫了?”
黯夜沉沉,心復雜的年再啞口無言,只上前一步,眼睛發紅地狠狠吻住了他著的姑娘。
后來的江澤予總是回想起那個夜晚,那個他明確地到被著的夜晚。
可他卻無法判斷,那是不是他的錯覺。
在那段最艱難的時候,謝昳曾經強地、信誓旦旦地說要陪他走過去。可幾個月后,明明最難熬的日子快要過去,卻提出了分手,還姿態高傲地、抬著下質問他:“江澤予,你家境貧困,還坐過牢,憑什麼認為我會陪你走到底。”
說要陪他走過去的人是,問他憑什麼認為會陪他走到底的人,也是。
簡直像一本荒誕至極的諷刺小說。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那麼不甘心地一再挽留,才會瘋了一樣追到國去,才會耿耿于懷了這麼許多年。
那天的后來,江澤予第一次說了關于他的事,那些事在過去的三年里他一度閉口不談。
他從前一直覺得,就連法院都判了他的罪,那麼就算說出來,又有誰能相信他呢?可在那個晚上,在他著的孩兒信誓旦旦地說要陪他走過那段艱難歲月之后,他忽然就想要告訴一切。
他急切地想要讓知道,沒有信錯人。
于是江澤予告訴了謝昳有關于當年的所有事,準確的來說,是他所知道的部分。
在他知道的故事里面,并沒有周家這一環,而只有一個名張秋紅的孕婦。
江澤予當年獄的罪名是故意傷害罪。
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高考分數出來后,他了北京城的理科狀元。七月份,他拿到了T大的錄取通知書。
江澤予當時就讀的學校是城東一所不算出名的高中,出一個北京城理科狀元實在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于是學校對此非常重視,做了許多的宣傳,還邀請了他回母校做招生演講。
那天是七月中旬,北京城最熱的一天。
下午兩點多,江澤予演講完,從學校回家,三十七八度的高溫下,街道上人煙罕見。
從學校到他家的路上,有一個老舊的居民區,他騎車經過,恰好見一個買菜回來的孕婦滿頭大汗地倒在小區門口,模樣很是痛苦。
水泥地面滾燙,那孕婦側著子摔在地上,難地哀嚎著。子笨重,幾次輾轉著想要爬起來,卻一次次摔倒在地。
小區門口空無一人,空氣里熱浪翻滾,只留有夏日的蟬鳴聲陣陣。
江澤予雖說向來子冷清又混不吝,可當年年方十八歲的他對這個社會仍然抱有極大的善意,更何況,他的親生母親就是因為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
這讓他對所有的孕婦,都存在著強烈的惻之心。
于是那會兒聽到一位孕婦的呼救聲,他幾乎沒有猶豫便停了車,匆忙地上前幾步扶起。
經過短暫的通,江澤予才知道那孕婦的家住在離這里不遠的巷子里。孕婦聲稱自己崴到了腳,苦苦哀求他扶自己回去,還連連保證家離這里來回不過十分鐘路程,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
江澤予沒有猶豫,點點頭,鎖了自行車扶著往巷子里走去。
那條巷子的兩旁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區,非常偏僻,在這擁的北京城里顯得相當冷清——就連兩旁的停車位都只稀稀拉拉停了幾輛車。
自然也就沒有監控攝像頭。
他順著孕婦的指示,扶著往朝北的方向一直走,石板路并不平坦,期間那孕婦不慎被一塊凸起的石子絆了一下,手里裝滿菜的袋子砸在地上,在那其中,購置的一小袋半凝固的“豬”砸了一地。
也沾滿了江澤予的腳。
孕婦當即惶恐地道歉,還提出可以幫他洗子。江澤予想著自己就要回家,于是拒絕了的好意,只送到門口。
十五分鐘后,他原路返回,騎上車子回了家,只當這是尋常的一天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毫沒有預料到一個針對他的圈套正在一步步收。
一個星期之后,江澤予在家附近的超市里被圍捕,警方抓人的同時,出示了法院出的一張逮捕令。
那張逮捕令上明確地寫了,一周之前,張秋紅士對他提起了刑事訴訟,控告他在沒有監控的巷子里對實施了毫無人的人傷害,導致流產。
張秋紅,便是那天在巷子里的那個孕婦。
張秋紅報案之后,警方據的供述,進行了為期一周的證據搜集和偵察階段。初步的證據顯示,這件事并非虛構,于是警方批準立案,并立刻向地方法院申請了逮捕令。
江澤予那時候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只當他們搞錯了人,可他看完了那張逮捕令之后,立刻明白了事的來龍去脈,并且到骨悚然。
他想起一周前,他扶著那位孕婦到家門口后,還一臉和善地拉著他話家常,還問了他是哪個學校的,說是想要過幾天親自去學校里謝他。
可短短幾天后,那位看著人畜無害的寬厚婦人便徹底變了一副臉,竟然對他反咬一口。
江澤予被抓捕后,經過了憤怒、難以置信和慌之后,最終冷靜下來,在被告人口供中條理清晰地講述了當天發生的事為自己辯解,還申請了司法法律援助。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噩夢這個時候才開始。
幾份幾乎是“實錘”的罪證打得他措手不及——醫院開的孕婦流產證明、被毆打致傷殘證明,以及一份對他極為不利的監控記錄。
小區門口裝有監控攝像頭,監控記錄里顯示,他于當天下午兩點二十五分扶著孕婦進了巷子,又在兩點四十二分出了巷子,時間與孕婦診斷書上的傷時間大致相符。
更致命的是,監控攝像頭里非常清晰地拍到了他走出巷子時沾滿了斑斑跡的腳。
江澤予當即經由前來法律援助的律師之口提出申辯,強調他的角只是沾上了張秋紅購置的豬,這一切都是在污蔑他。
他在提出申辯后,警方立即出,從他家搜尋到了那條子。經過檢驗,腳上反復清洗后依舊殘留的跡明顯與張秋紅的一致,事實證明,在這一項證據上,是被告在撒謊。
這便是鐵證如山了。
當年這件事著實古怪,兩方各執一詞、令人費解。
警方也擔心會判錯案,于是對于被告人江澤予提出的質疑進行了的偵察,可最終得到的結論是害者張秋紅平時為人和善,與被告人之間也并無任何糾葛,不存在陷害的機。
反而是被告人擁有傷害孕婦的機。
——張秋紅在第二次陳述時,回憶了江澤予在毆打的時候,面目猙獰地反復咆哮:“生孩子會死的,為什麼要懷孕?既然會死,又為什麼要把孩子生下來?你以為你的孩子就愿意嗎?”
警方就的這番話做了調查,這才發現被告的母親十八年前為了生下他難產去世,以至于他一直在單親家庭中長大,格孤僻冷清。
警方由此合理猜測,他極有可能在這樣不正常的年氛圍里,產生了極度扭曲的心理。
至此,人證證在,甚至連機也有了,一切塵埃落定,張秋紅對江澤予的人傷害指控立,法院判江澤予兩年有期徒刑。
事后來看,其實當時的警方并非酒囊飯袋,只可惜針對江澤予的圈套設計得太過,一環扣一環,甚至極為恐怖地把握了人心——
腳的跡一事,背后的盤人早就料到江澤予會提出申辯,也料到他的申辯會與證據不符,從而讓警方對他產生極度的不信任,也就間接推了警方認定他罪名立。
再者,背后人利用張秋紅和江澤予的“素不相識”,讓警方自然而然產生了合理的邏輯鏈,也就是說如果張秋紅不是真的聽到江澤予說了那些話,是不可能編造出和他世相關的“機”的。
那麼真相也就只有一個,他們不得不相信,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年,由于年喪母導致了極度的心理扭曲,在特定場景發下,對這位手無縛之力的孕婦實施了慘無人道的暴力行為。
以上這些細節,就是這場圈套中設計得最為巧妙的部分。
在這場陷害之中,周子駿從始至終都沒有過面,所以江澤予到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當年那位孕婦到底為什麼費盡心思地陷害他。
而且的目的并非是要補償,的全部訴求似乎只是想要讓他坐牢。
他出生市井,自喪母,父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商販,家境普通本不可能得罪什麼人,更遑論得罪一位素不相識的孕婦。
就連謝昳,也是在聽完江澤予的全部講述后,借著謝川的人脈關系和經濟實力,有針對地查了好幾個月,機緣巧合之下才逐漸清了真相,也得知了周子駿在這背后所做的一切。
也知道了他想要整江澤予的理由。
這般攻心算計的背后,竟然不是仇深似海,更非什麼驚人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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